152 王

又是一個天色陰沉的日子,吉米的靈柩被運進墓地安葬,在一棵棵枝繁葉茂的水鬆之間,衝動的男孩將從此安息。

出席儀式的人很多,除了雷因斯家的親戚和變種人圈子裏的朋友,還有在此次事件中獲救的人們,他們穿著深色衣服,表情肅穆的走過,記者難得沒有借題發揮,他們簡單在旁邊拍了幾張照片就退到外麵。

現在那個男孩兒身邊隻有他的父母和舅舅了,他們怔怔的站在墓碑旁,機械的和人打著招呼,全然沒有留意對方的開解話語。

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逝去了,他還沒得來及品嚐人生的美好,從此就與親人告別。

埃瑞克在人群之外靜靜的站著,留下的人越來越少,直到一陣輪椅挪動的聲音來到他身邊,他才稍稍側過頭去。

是教授,在莫拉女士的扶持下,這位光頭老人正用生平最嚴厲的目光和他對視。

“學院外的活動必須終止,埃瑞克。”老人聲音低沉不容辯駁。“我要你離開這裏,離開我的學院。”

輪椅停了數秒鍾,然後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消失在林間小徑上,埃瑞克好像沒有聽到教授的警告一般,隻是獨自站在華蓋常青的水鬆下遠遠的凝視著那邊。

馬裏亞諾扶著他的姐姐從他的麵前經過,這位以往一見他就熱情的喊著“領袖”的青年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有說就這樣與他擦肩而過。

接下來是尼克,由於老來喪子之痛,本來胖胖的臉在很短的一段時間中深深陷了下去。

他在埃瑞克麵前停了下來。

“在吉米的日記裏,我找到了他向我們隱瞞的事。”尼克沙啞的聲音響起。“他一直擔心會被你殺死,所以想辦法擴大自己的力量,結果正是這一點斷送了他自己。商場的事我聽年輕人說了,我不怪你。是我和馬裏亞諾給他講了太多英雄故事。”

“非常抱歉。”沉默了不知多久,埃瑞克才說出這句話。

尼克仰起臉,讓雨絲打落在自己臉上,漸漸的他的整張臉都濕潤了。

“事情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這位父親固執的仰望天空,虛弱忽然抽走了他全部的力量,那副不亞於羅根的鋼筋鐵骨也變得酸軟如綿。“我以為我們的下一代可以通過努力擺脫長輩的命運,但沒想到竟然是用他的命來交換……我們有罪嗎,為什麽要用血來贏得世人諒解?”

“再見,埃瑞克。”

“再見。”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尼克.雷因斯的身影從此消失在埃瑞克麵前。

墓地冷冷清清的,白色的百合花和熄滅的蠟燭浸泡在雨水裏瑟瑟發抖,一股積鬱在埃瑞克胸口不斷膨脹,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讓他時刻想要放聲呼喊。

最終他緊了緊衣領,離開了空無一人的樹林。

在樹林的出口,一個女孩迎了上來。

“埃瑞克先生。”克裏斯蒂娜的臉色異常憔悴,那張本來有些嬰兒肥的小臉不知何時瘦了下去,她背著手慢慢的走過來。

埃瑞克靜靜的看著她越來越近,然後女孩像尋求安慰似的撲進了他的懷裏。

“對不起。”克裏斯蒂娜低聲說了一句。然後他的腰間一疼不知被什麽尖銳物體連續刺了幾下,堅硬?的金屬化細胞沒能阻擋住銳利的尖刺,冰冷的**一經注入立刻與血液融為一體。

女孩猛的向後跳了出去。

“史崔克出來了?”感受著注入體內的**效力,埃瑞克淡淡的問道。能指使女孩做這些的惟有她的父母,沃倫既沒膽子、也沒道理無緣無故與自己為敵,那麽隻有一個可能,在監獄裏思考人生意義後。史崔克回到了他原來的立場。

“對不起。”克裏斯蒂娜丟下手裏的微型注射器,倒退著往後一步步離開。

“傻女孩,走錯方向了。大門在這邊。”

沒有追趕,埃瑞克憐憫的搖了搖頭,把堅硬無比的碳複合針頭踩在腳下,徑自向外離去。

墓園外麵有許多可疑的人,在他們閃爍不定的視線裏,埃瑞克帶著越來越多跟蹤過來的人,一路昂首走向學院。

“就這麽讓他進去?”一英裏之外的流動監控車上,幾名穿著製服的男人緊張的看著埃瑞克踏入關閉的學院。

“他的力量還沒消退,現在動手不是找死嗎?”指著目標身後彎曲變形的學院鐵門,為首的男人低聲喝斥手下,像是生怕被遠處的人發現似的。

“別擔心,學院裏有我們的人,她可以確保我們的新萬磁王沒有容身之地。”監控車車門忽然打開,一股帶著潮意的冷風立刻吹進來,車裏的人同時打了個寒顫。

一個金發男子走了進來,他驕傲的挺著花崗岩削成似的輪廓分明的下巴,漫步走到監控屏幕前。

“變種人也不過如此。”得意的指指其中一個屏幕裏正被父親擁抱著的克裏斯蒂娜,看著她痛哭的模樣,金發男子不屑的諷刺。

學院裏。

埃瑞克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身外之物沒有什麽可收拾的,他來到日常授課的教室外麵,推開門在教授驚怒而學生們驚喜的眼神中走了進去。

“你已經被解雇了。”莫拉女士本來優雅的坐在教授身後,年輕人敵視的眼神動搖不了她堅定的意誌,現在看到埃瑞克進來,她卻立刻像被冒犯的刺蝟一樣站起了身。

“我來向你們告別。”埃瑞克渾身都被雨濕透了,但他卻恍如未覺,既沒有感覺到徹骨的涼意,也沒有留心莫拉的警惕。

“我曾經向你們講述過普羅米修斯的故事----眾神壟斷了人類生活必需的最後一樣東西,人類的維護者設法將它盜走,從此使人成為萬物之靈。宙斯大發雷霆。把普羅米修斯用鎖鏈縛在高加索山脈的岩石上,饑餓的惡鷹每天啄食他的肝髒,而當第二天太陽重新在東方升起時,他的肝髒又重新生長。痛苦要持續三萬年,而他忍受住這種苦難,永遠不向惡棍低頭。”

“我曾經以為我是這個盜火的普羅米修斯,很抱歉,我沒能像他一樣給你們火焰。”

埃瑞克不高的聲音在教室裏靜靜回響,學生們全都站了起來,全神貫注在導師身上。

“我一直在想,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挽回同胞們的命運。就這樣下去,十年後、或者二十年後,新的一代變種人就可以不必再如先輩們一般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他們將如這片土地上任何一個年輕人一樣,享受生活的樂趣,成為主流社會的一員。但是事實告訴我,我想得太簡單。黑人為了爭取權利花費了一百年,而我竟然以為可以不經過艱苦奮鬥取得勝利,這實在太天真了。”

埃瑞克淡淡的自嘲,他並沒有打算多說,但莫拉卻焦急起來,她一邊催促教授,一邊命令年輕人回自己的位置。

“讓他說完,婊.子!”一個聲音猛的大喝起來,房間裏回聲震得玻璃嗡嗡發抖,漢克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怒憤的撕扯開衣襟,讓快要爆裂的胸膛**出來,狠狠的瞪著前特工女士。

莫拉打了個哆嗦,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漢克,不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緊緊揪住教授的肩膀。

埃瑞克看向門口,漢克粗豪的藍色麵孔上又是憤怒,又是自責,他從沒有如此悔恨過自己的動搖,竟然讓一個人類特工挑撥毀壞了來之不易的局麵。

對於老友,有些話他暫時無法說出口,但是對於莫拉的立場,現在他已看得再分明不過。

埃瑞克欣慰的微笑一下,有些話已不必多說。

“記住,你們是變種人,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如果你們忘記了,人類會來提醒你們。”

他微微欠身,向學生們做最後的告別,然後和情緒激烈的漢克擁抱,還有滿臉淚痕的奧羅羅。

“你可以留下來。”教授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莫拉不敢置信的驚怒阻攔。

“然後呢,像犯人一樣永遠熬下去?”埃瑞克知道外麵有什麽在等著自己,但他無所畏懼。

“教授,你害怕我。”埃瑞克一邊和年輕人擁抱,一邊淡淡的說著。“你的能力在我之上,但是你從來沒有接受它,就像你從來沒有真正接受自己是變種人。你以為它是痛苦,是你不得不接受的命運----但我不是,每一次感受天賦,我都為我的存在而自豪。”

“你們可以消除我的能力,剝奪我的地位,破壞我的事業,但有一點你們永遠也拿不走,那就是我才是變種人的王。”

淡淡的聲音落下,他的身影就此消失。

“砰”,一聲沉悶的閉合聲,厚重的木門鎖住了自在流動的風,死寂的空間像亡靈的世界一樣枯萎靜謐,人們大口呼吸著,甚至能夠感受到腐臭的氣息。

約翰忽然撲到了窗前,他扯開窗簾,貪婪的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越來越遠。

“哦,我的王。”火人大聲呼喊起來,他的同學們也圍聚在身邊,男生和女生對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喊著,一張張年輕的臉上青春與淚水彌漫。

仿佛聽到了這聲呼喊,埃瑞克在校園門口停了一下腳步。

沒有回頭,他一步邁出被磁場扯出大洞的鐵門,像一位真正的國王一樣輕蔑的迎向不懷好意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