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還在發愣,程初柳已經哐哐哐磕了三個頭,速度奇快,姿態還頗為優雅,半點都不狼狽。

“這,這是做什麽?快,快把程四姑娘扶起來!”

程初柳眼淚汪汪地被扶起來,口裏卻還在說著愧不敢當之類的話。

平陽伯夫人臉直接黑了。

老夫人太陽穴也跳了跳,看著那張布滿淚痕、額上還有紅印子的絕美麵龐,實在提不起半點喜愛之情。

“咳,一個個沒眼色的,還不趕緊帶程四姑娘下去梳妝?”

負責扶人的春景忙領命去了。

程初柳似乎還想說什麽,胳膊卻被春景暗暗掐了一把,吃痛之下便噤聲了。

程初芍剛好站得離門口近點,因著金手指的功效,她現在耳聰目明得很,竟還清晰聽到程初柳小聲問春景的話。

“這位姐姐,老夫人是不是生我氣了?嚶嚶嚶,我隻是想著不一定能見到二姐夫,當麵向他道歉,這才……”

程初芍麵無表情,心裏差點沒樂暈過去。

看書的時候,她可萬萬沒想到,靠著隱形金手指收割一票配角芳心的程初柳竟是個貨真價實的傻白甜!

沒看出嫡母和老夫人粉飾太平的意思,貿貿然舊話重提也就算了,致歉的話也不是不能說,可你一邊說一邊哭,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萬一二姐夫有個好歹”,這不是上趕著招人煩嗎?

誰上門給人探病會說“萬一你家病人治不好”的蠢話?

程初芍不禁腦洞大開。

傅文瑄他們喜歡程初柳,恐怕喜歡的也隻有那源源不斷的詩詞和這張盛世美顏的臉吧,拎不清的性格肯定不在其中。要是他們把拎不清當天真單純可愛,那麽當她沒說。

由於出了程初柳這個意外,這對本就不大熟稔友好的親家之間氣氛開始凝滯。

老夫人很快端茶,平陽伯夫人也很懂眼色地告退,跟著女兒去春暉院探望女婿了。

至於程初柳,她才懶得管,衛國公府總是能妥善安排好的。

一路上,母女二人隻說了些不鹹不淡的場麵話,很快就到了春暉院。

不巧的是,這日宋珩清醒得比前幾日早一些,天還沒亮就醒了,這會兒又已經睡了過去。

平陽伯夫人本也隻是過來做做樣子,主要還是想跟女兒說些私房話,便意思意思關心了幾句,就拐進了西廂。

剛屏退下人,平陽伯夫人的臉就拉了下來。

“這個衛國公府,居然讓你堂堂正室夫人住西廂,不住主屋?這是在打咱們伯府的臉!你上回讓小魚回去時怎麽不說這事?我要是早知道,我就……”

程初芍學著原主的習慣,生澀地喊了聲娘。

“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有什麽值當說的?大公子如今養病要緊,我若住過去,也隻能睡在隔間軟塌上,反倒還不如這裏舒服。”

見平陽伯夫人還是不大滿意,她眼珠子一轉,微微笑道:“再者,女兒如今占了這西廂房,大公子想抬側室都沒法子不是?這可是一舉兩得的美事,有什麽不好的?”

平陽伯夫人愕然一笑,歎道:“你這丫頭!男人若起了心思抬舉旁人,哪裏是你住哪裏就能擋得住的?就算他不敢往主屋放人,他還不敢招惹屋裏的婢女麽?再者,不是還能搬院子麽?”

程初芍唯唯諾諾稱是,平陽伯夫人還想順勢再指點女兒幾句,可轉念一想,自己在夫妻之道上失敗得很,竟是不教比教更好。

她便壓低聲音,細細問了程初芍這幾個月的日常起居問題,後者都一五一十答了。

平陽伯夫人擔心她報喜不報憂,來前還吩咐了嬤嬤在外頭找小魚等婢女打聽,兩相印證後果然發現沒問題,這才滿意。

但她對程初芍也有些不滿。

“方才進來時我就發現不妥,現在才知道,這院子裏的花草竟是被你全拔了,還都改種了藥草?這是怎麽回事?你婆婆、太婆婆她們沒意見?還有,聽說你近來在學什麽按蹺推拿,又是什麽情況?你見過哪個好人家閨女去學那等手藝?你又不是要靠手藝討飯吃的貧民!衛國公府竟把你當醫女用?他們竟敢欺辱你至此,你為何不讓人回府送信?”

程初芍早就知道會有此一問,故而早就準備好了應對方案。

她用熏過藥氣的帕子按了按眼角,眼圈馬上紅了。

然後,她開始幽幽泣訴,說自己出嫁前不覺得如何,來了衛國公府,看到躺在**人事不省的宋珩,才良心發現,曉得自己做了錯事害了人。

“將心比心,若女兒也有兄弟親人像這樣被害,女兒定也痛不欲生,恨不得生啖那凶手血肉。衛國公府之人待女兒確實不算好,但也不算壞。女兒近來噩夢連連,常思己過,便想著如何贖罪。隻要大公子能康複,做這點小事不算什麽。”

見平陽伯夫人還要說她,她忙補充:“再者,又不是什麽人都能讓女兒親自動手推拿,這事兒也傳不到外人耳朵裏,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就算真傳出去了,不還有娘替我兜著嗎?”

“這倒也是。沒準還能替你博一個好名聲,洗刷掉先前那些汙名。”平陽伯夫人若有所思。

她想了想,又道:“你既然能想通,我也不多說了。姑爺本就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良配,年輕有為,手裏還有兵權,再加上東宮那層關係,哪點不比那個姓傅的小子強?”

見程初芍麵色平靜,她才繼續說下去:“雖說我沒親眼見過姑爺模樣如何,但聽人說,也是英武不凡,並不比旁的什麽人差。你如今既嫁過來了,姑爺也醒了,你就好好跟姑爺過日子,別再想其他事了。知道沒?”

程初芍艱難點頭。

平陽伯夫人隱約看出點端倪,卻不以為然。

出嫁前鬧得跟什麽似的,現在多半也是認命了,就算心裏不甘願又能怎麽樣?等姑爺徹底好起來,兩人生個孩子,什麽傅文瑄的就徹底拋到腦後去了。

“咦,這貓兒怎的看著這般眼熟?”平陽伯夫人突然發現了從角落裏大搖大擺走出來的宋白貓。

程初芍笑著解釋了一番小雪的來曆和諸多奇聞軼事,平陽伯夫人聽得興致勃勃,連連表示這貓兒定是個有靈性的,還拿小雪的親娘和兄弟姐妹做對比,說小雪將它們都襯得蠢笨不堪,雲雲。

宋白貓聽得直翻白眼,拿他跟幾隻真貓兒的智商做比,這到底是誇他還是貶他呢?

不過,方才偷聽二人說話,他又有了新發現。

丈母娘的一腔慈母之情不似作假,像是並不知道女兒被掉了包,隻當女兒是吃一塹長一智,脫胎換骨了。

那麽,難道這個“狸貓換太子”計劃是平陽伯一手主導,瞞著眾人?

宋白貓暗戳戳地想,看來這個假丈母娘還是不錯的,比疑似寵妾滅妻、陰險狡詐的老丈人好相處。就算今後如何如何了,這個丈母娘也是可以好好來往的。

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會對假丈母娘有點好感是因為後者空口誇他英武不凡的那些鬼話。

母女二人說了會閑話,院子外頭又來了人。

程初芍一聽就猜到,約莫是哪家姻親過來探病的,正打算讓平陽伯夫人在她屋裏稍坐片刻。

不料,小魚卻一臉緊張地進來回話:“主子,夫人,四殿下來了,還有,還有靜安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