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宋瓔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氣得俏臉煞白。
“大堂兄,你不要胡說……”
特地趕來助威的金氏也跳出來:“大公子,你這話未免有失偏頗。櫻兒一番好意,隻是不慎說錯了一句話,怎的就鬧到老夫人這裏來了?瞧,老夫人昨晚上沒歇好覺,正疲乏著呢……”
老夫人仿佛沒聽到她的巧舌如簧,麵無表情地開口:“說罷。有什麽要說的,今兒全說了吧。”
宋珩朝老夫人拱手示禮,轉頭喚人上來。
“你當時在場,現在就一五一十複述一遍,今天早上六姑娘在春暉院都說了些什麽。”
千桃就是這個被點名的人。
她搖曳生姿地走上前來,含情雙目在宋珩側顏上掠過,失望地發現自己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千桃盈盈跪下,聲情並茂地將早上的衝突對話內容全部複述了出來,居然沒差幾個字,這記憶力不禁讓程初芍暗暗佩服。
宋瓔一張俏臉氣得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忙忙向老夫人解釋。
“祖母,我,孫女可沒有那麽說過!那賤婢是她的人,自然會偏頗她。她說的話怎麽能信……”
宋珩不緊不慢道:“哦?既然這個婢子信不過,那就再換幾個人上來。”
在老夫人的默許下,當時負責給宋瓔帶路的小婢女就畏畏縮縮走了進來,撲通一聲跪下,顫著聲也把今日早上的見聞描述了一遍。
雖然說辭有些微出入,但大體不差。更重要的是,這小婢不是程初芍的陪嫁婢女,而是本來就在春暉院服侍的。
“如何?這個人證夠不夠?六妹妹還需要我找更多人證出來嗎?”
宋瓔又氣又窘,被逼得急了,竟怒從心中起,不管不顧指著默不吭聲的程初芍大嚷。
“是!我是指名道姓罵了她,那又如何?她做的那些事,府裏哪個不是心知肚明?她不安於室,獨自出府招來禍端,失了清白,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怎麽不肯叫人說呢?”
“就是大堂兄你自己,如今傷病纏身,連地都沒法下,那不也是她程初芍害的麽?說是什麽大少夫人,兩家姻親之好,其實比衝喜還不如!府裏這些姐姐妹妹,誰真心認她這個長嫂?”
“大堂兄既要把事情鬧大,我也不怕丟你的臉了!大堂兄恐怕不知道吧,你這好妻子心裏可半點沒你,出嫁前夕還在夜夜做新詞思念情郎呢!大堂兄不想知道她那情郎是誰嗎?就是……”
罵前半段時,金氏還在心中暗暗竊笑。
她覺得自己**得不錯,關鍵時刻女兒可以替自己說話。回頭作勢打罵兩下也就過去了,隻說小孩子家家不懂事。
可聽到後半段,金氏臉都嚇白了,開始死命拽宋瓔衣袖,後者卻跟野馬脫韁似的,竟收不住了。
金氏見狀不妙,隻能撲上去,一隻手捂住宋瓔的嘴,另一隻手死死掐著宋瓔的後背,以示警告。
“死丫頭,你這嘴裏沒個遮攔的,怎麽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老夫人竟也不動怒,冷哼一聲:“老三媳婦,你可真是教出了個好女兒啊!一口一個賤婢、賤人、情郎的,哪裏像是個大家閨秀?”
“母親,這丫頭就是生了張壞嘴。其實她心地不壞,就是被底下的丫頭帶偏了。那起子小人就是無風也要起浪,整日裏說三道四,恨不得把府裏的爺們姑娘們都挑唆壞了呢。遠的不說,前幾日那個天晴不就……”金氏賠笑道。
羅氏本來是被請過來看笑話的,一見金氏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便有些不高興。
“三弟妹這話是怎麽說的?天晴那丫頭也隻是一時嘴快,說錯話開罪了大少夫人罷了。正如三弟妹所說,恐怕天晴也是被其他丫頭們帶偏了,其實心裏比誰都盼著大公子夫婦二人好呢,你說是不是?”
老夫人虎著臉正要開腔,宋珩就開口了。
“兩位嬸母稍安勿躁,咱們還是先掰扯完頭一件事,再說旁的。”
他幽幽掃了眼鄭氏,最後看向老夫人。
“祖母,母親,昨天初芍出府之事您兩位都是知曉的,我還特地讓她帶足了人,加起來起碼十二三人,這般出行應該沒有墮咱們府上的體麵吧?”
鄭氏看了看不吭聲的老夫人,緊張不安地回答:“自然……沒有,可……”
“我聽聞,如今京中婦人少女時常出城禮佛踏青,就連最講究古禮的清流之家都不會限製女眷出城遊玩。這麽看來,初芍帶著十幾個下人,去趟陪嫁莊子散散心,似乎並不出格?”
鄭氏繼續看著老夫人的顏色回話,猶猶豫豫道:“不……是,不算出格。但……”
“回城之時,他們一行人不巧遇上流民堵路,馬車過不去,又怕流民傷人,這才臨時調頭甩開流民,因此耽擱了些許時辰入城。從頭到尾,別說是馬車裏的人,就連馬車外的人都沒碰到任何一個流民。我不知道,這件事本身有什麽問題,怎麽就傳成了我宋珩之妻失節失身、失了清白呢?”
宋珩聲線本來偏低沉,一開始不緊不慢還頗為悅耳動聽,到後麵愈發急促,竟染上幾許逼迫之意。
那雙眸子愈發黑沉,卻亮得發光,像是有兩團小小的火焰在閃動。
鄭氏這下不好答了,求助似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沉默了下,卻沒直接回答宋珩的問題,而是轉向程初芍。
“程氏,這事你怎麽說?”
宋珩微微皺眉:“祖母……”
老夫人不客氣地打斷他,嘲諷道:“知道的說你護妻心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上輩子虧欠了她什麽呢。這事因她而起,怎麽我還問不得了?”
“程氏,我宋家雖不是什麽書香門第,卻也容不得朝三暮四、作風不正的媳婦!但隻要你問心無愧,我宋家也不會仗勢欺人,用那些個條條框框來逼你!”
“今天也是‘巧’了,不年不節又不逢十五的,我這兒竟跟唱戲班子一樣熱鬧!既然這麽多人都看著,你幹脆就給她們一句準話。六丫頭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無稽之談,還是空穴來風?”
程初芍心裏微微一歎。
老夫人這個二選一可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雖然她挺想趁勢回平陽伯府的,可理智告訴她,要是今天選了第二個選項,失節被休的標簽就要跟著她下半輩子了,恐怕她那便宜爹真的會送她去出家當尼姑。
她隻能深吸口氣,正氣凜然地站出來:“老夫人,我自然是問心無愧的!昨日之事純粹是意外,若是外頭有什麽不好的流言,老夫人隻管告訴我,我親自去和那些腦筋不清楚、聽風便是雨的家夥掰扯!若有那等糾纏不休的,我自然也有對付她們的法子!”
一聲嗤笑。
“嘴上說的好聽!消息若真傳開了,哪裏還掰扯得過來?你不要臉麵,我們這些沒出閣的還要臉麵呢!”卻是宋瓔在金氏背後小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