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鄭氏就很嚴肅地教訓了程初芍一通,主題是她太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吃個席居然跟餓虎撲食似的,好不丟人。

程初芍卻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壓根沒往心裏去。

與其給眾人留下個疑似失節、加害庶妹的心機女形象,她還不如照著自己喜歡來,放飛自我,給自己打造一個沒心沒肺、不拘小節、直來直往的人設呢!

起碼,這樣子可以節約很多人際交往成本。

更何況,程初芍對自己的吃飯儀態有著清醒認知,她雖然吃得多,但姿態還算文雅,並不會出現滿嘴油光、腮幫子鼓囊囊的醜態。

既然沒失禮,她吃得稍微多一點怎麽了?

那麽多食物,不吃多浪費啊,真是“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即便不讚同鄭氏所說的這個時代獨有的吃席禮儀,但程初芍還是裝老實聽完了,沒吭聲。

本以為今日的交際體驗即將安安穩穩結束,結果,馬車剛走出去不遠就停了下來。

“夫人,是楚王……”

坐在馬車外的小婢羞紅著臉進來報信,說是楚王讓人致意,問衛國公府的女眷好。

鄭氏一臉莫名其妙,完全想不明白楚王怎麽會來這一出。

程初芍心裏跟有三百隻貓在撓似的。

她知道,上次的流民事件過後,她短時間內絕對沒法出門了。若不趁此機會看清楚楚王,將來恐怕機會渺茫,也不知萬壽節時她有沒有那個榮幸被帶進宮去領宴。

程初芍一咬牙,一橫心,直接麵不改色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去。

鄭氏被她這出格舉動氣得火冒三丈。

“你,你還知不知羞?這是生怕別人尋不到空子編排你麽?”

程初芍瞅準空子,十分幸運地看到了自己的目標人物。

她心中第二隻靴子落了地,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無窮無盡的憂愁。

“咳,夫人放心,我自然不會有什麽非分之想。這不是席上聽其他夫人說楚王如何如何貌美,我這才心生好奇嘛。這兒又沒外人,我就看了這麽一眼,總不會叫承恩侯府的人看了去。”

進來傳話的小婢心潮澎湃,忍不住接話:“楚王殿下真的很俊呢,是奴婢見過最俊的男子!水墨齋裏的美人圖沒有一個比得上他……”

鄭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得不想跟她們說話。

好在對方並沒有貿貿然騎著馬湊上來說話,隻由雙方奴仆代為傳話致禮,便錯開各走各路了。

然而,楚王在大街上特意停下、和衛國公府女眷見禮的小道消息還是很快傳了出去,甚至於,和月屛郡主關係不錯、遲遲未離開郡主府的長公主都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這個楚王,他到底想幹什麽?”長公主深深擰眉。

月屛郡主做慣了牽線搭橋的媒人,遇事總愛往風花雪月的方向想。

“奇怪,總不會是跟衛國公府那個嬌滴滴的程氏有關吧?”

若說楚王看上了衛國公府一行人裏的某一個,鄭氏半老徐娘,婢女們身份太低,唯有程初芍最合適。

不多時,承恩侯府也收到了風。

離開郡主府時看到了楚王一個側顏的張氏酸溜溜道:“那程氏果然是個狐媚子!楚王才第一天回京,居然就勾搭上了!虧她今天還大言不慚,說自己是清白的……”

承恩侯夫人眼睛一亮:“好!那程氏不是能言善辯嗎?你快讓人把這消息傳出去!這下子,我看她怎麽辯駁!”

張氏開開心心領命去了,承恩侯夫人臉色沉下。

本以為今天當著宗親勳貴們的麵可以打衛國公府一個大耳光,沒想到,這一耳光兜兜轉轉居然打回了自己臉上!

和玉雖然隻是承恩侯的侄子,可他們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承恩侯本就是個草包,也就和郎中還能幹點。要是因為這事查出點別的什麽來,導致和郎中被拉下馬,那他們和家可就虧大了。

“和家動靜如何?”

“京兆府已經提了人去,和郎中的夫人當即去了承恩侯府,承恩侯世子親自去京兆府說情,隻是沒能把人帶回去。不過,月屛郡主府上也有幾撥人出來打聽消息的,其中一路去了和家,還有去京兆府的,時間竟不比承恩侯世子晚多少!”

“哦?竟有這事?”

四皇子蹙眉想了想,沒能想通其中關節,隻當是湊巧,沒有理會。

他吩咐道:“此事既然已經鬧開,王禦史那邊的奏折也該遞上去了。”

手下笑道:“是。剛好後日大朝會,這兩日正好都叫他們多磨磨墨。雖說這次犯事的隻是和家的一個小卒,關鍵卻在於這次爆出的時間點之巧妙!陛下向來最體恤拚命,此事一出,定能將和蘊死死摁在郎中這個位置上。否則,下個月沒準他就要右遷員外郎了。戶部左侍郎年紀也大了,萬一真讓和蘊爬上那個位置,對咱們可是大大的不妙。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四皇子手持折扇,無意識地敲了敲手心。

“天?此事恐怕非是巧合,而是人為!”

手下恍然:“您是說,衛國公府是故意的?可,若他們早知和玉事涉其中,為何不尋個其他契機將事情揭出,非要把那位少夫人拉下水?這樣豈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麽?衛國公府這一輩兒孫多半還未說親,他們就不怕家族聲譽受損?”

四皇子嗤道:“跟太子的將來相比,區區一個孫媳婦算得了什麽?等塵埃落定,他們成了贏家,難道還怕自家的姑娘嫁不出去?”

“這倒也是。聽說那位少夫人嫁過去之前也是個不安分的,衛國公府多半也是定了親才知道的消息,悔之晚矣。如今宋將軍蘇醒,他們家又不好主動休棄,這一招倒也果決毒辣得緊!人家都說宋將軍用兵如神,隻看這事,便能窺見其用兵之道!”

聽得手下這般讚譽,四皇子也無不悅。

“是啊!宋將軍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可惜投錯了胎,與我們注定不是一路人。不過,將來如何也未見得……”

手下敏銳道:“殿下這是何意?莫非您還有招攬宋將軍的心思?”

“自然。宋將軍連這麽大的難關都挺了過來,焉知今後會否康複?即便腿腳不便,卻也不妨礙他遠在千裏之外運籌帷幄。你瞧如今兵部那些屍位素餐的老家夥,哪個真到過邊疆?每有戰事,他們總是捉襟見肘,提出的作戰方案簡直笑掉人大牙。宋將軍即便不能為我大盛開疆拓土,可若做個文臣,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倒也是。先帝朝時既能有閆侯拖著殘軀做國子監司業,將來若是……宋將軍一腔才學,自然也是有用武之地的。隻是,宋將軍和那位是嫡親表兄弟,殿下怎麽有把握說動他投誠我們呢?”

四皇子勾唇一笑,眸底是深深的嘲諷:“法子麽,自然是有的。隻是還得衛國公府多多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