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倩聽得稀裏糊塗的，卻也從老夫人語氣裏猜出有些不好。

雖然相識時日甚短，她也隻見過宋瑗兩麵，但她感覺，宋瑗並不像其他官家姑娘那樣瞧不起她，處處對她的禮節疏忽之處指指點點。

因此，她也挺喜歡宋瑗這小姑娘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宋瑗喜歡讀書作詞，她卻一竅不通。兩人唯一的共同愛好大約就是那些毛茸茸的小動物了吧。

“老夫人，您別急，我還記得宮女把九姑娘扶到了那邊去。不如，我陪您過去找找看？”

劉玉倩指了個方向，懊惱道：“不過，具體進了哪間屋子，我就不知道了。唉，早知道剛剛我就不該聽劉玉珠的話，跟上去了。老夫人，該不會有壞人要害九姑娘吧？”

這時，宮娥也小跑著匆匆過來。

“老夫人，奴婢打聽到了……”

老夫人急不可耐地打斷她：“我都知道了，你隻告訴我，小九被人帶去了哪？”

宮娥詫異地看了眼劉玉倩，忙先頭帶路而去。

大凡宴會，總會有人不小心吃醉，或是弄髒衣衫、亂了妝容，邊上也都會備著雅間，以供這些貴婦人、貴女們歇息梳妝。

這些雅間多半挨著飲酒宴之處，不會設置在太過偏僻的地方，尤其是宮宴。

可，宮娥帶的路卻越來越偏，不僅遠離了花園子，甚至還離和寧殿越來越遠。

老夫人心中微寒，劉玉倩也莫名其妙地感到周身涼意，直覺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不多時，三人走近一處小軒，裏頭隱約有喧鬧聲傳來，在四周的靜謐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兀，隻是聽不大清楚。

但，老夫人耳朵很尖地捕捉到了個介於少年和青年男子之間的清亮嗓音，此刻正委屈巴巴地不知在說什麽。

老夫人心底愈發沉重。

她頓住腳步，暗暗叮囑了宮娥兩句，後者便退了下去。

她問劉玉倩：“丫頭，你怕不怕？”

“啊？有什麽好怕的？咱們不就是來尋九姑娘嗎？”

老夫人心中輕歎，說了句“隨我來”，就帶著還一臉茫然的劉玉倩殺向前去。

走到正門處，便見有宮娥把守。

後者乍然看到老夫人出現頗為驚詫，眸底卻掠過一絲得意。

“奴婢見過國公夫人。國公夫人怎的到了這裏？可是引路的婢女迷了路，竟教您獨自閑逛至此，實在失職……”

老夫人越過她，冷笑著大步流星闖入。

宮娥麵色急切，伸手阻攔：“國公夫人，您不能進去……”

老夫人心中大怒，正要出手。

旁邊的劉玉倩卻一巴掌打向宮娥的胳膊，沒好氣道：“虧你還知道這位是國公夫人呢，竟敢對國公夫人動手，你這是安的什麽心思？”

劉玉倩從小在莊子上長大，跟男孩子們廝混過幾年，什麽上樹掏鳥窩、下水捉魚的技藝都學得極精，就是成了大姑娘還時不時往樹上竄呢，體力遠比絕大部分女子好，力氣甚至還比部分男子要大。

這毫無保留的一巴掌下去，宮娥登時痛得淚眼汪汪，隻覺得胳膊上定是青了。

劉玉倩再輕輕一推，宮娥就無可奈何退到一旁，再不敢動手了，隻是嘴裏還不住高聲嚷嚷著含糊不清的話。

“國公夫人，您真的不能進去……裏頭……”

老夫人哪裏肯聽，當即三步並作兩步竄了進去。

這是一處頗為寬敞的水軒，建得頗具巧思，彎彎繞繞，大門口離裏頭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半路上卻是一個人也沒瞧見。

最裏頭傳來的喧鬧聲越來越響。

果然，拐過一叢甜香撲鼻的桂花樹，老夫人就遠遠看到了和貴妃今日那身華麗至極的裝扮，再不可能是第二個人。

老夫人心底一沉，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但她心頭也有些古怪。

若事情如她所想，和貴妃帶著人假意撞破某些難堪場麵，又怎會停在外頭和人說話呢，不是應該在屋子裏頭麽？

再走近幾步，看到的畫麵卻跟她想象的全然不同，甚至整個顛覆了她的先期預判！

“老夫人，那座假山好高啊，上麵是不是趴著個人來著？”劉玉倩呆呆地問。

老夫人也呆滯了一瞬間，卻很快回過神來。

看著一無所知的懵懂女孩，她嘴角漾起一絲無奈的笑。

本來還想著怎麽替她和二皇子製造見麵機會，看看她的真實品性呢，結果竟是在這種情況下達成了目的。

難道真是天意？

造型別致的高聳假山上，一身鬆青色蟒袍的青年扒著身下的大石，額上隱有擦傷，臉上也沾了些塵土，看上去跟隻髒兮兮的大貓似的。

有宮娥、太監在假山一側試圖讓其下來，青年卻充耳不聞，隻皺著臉嗚嗚哭泣，甚至都哭得開始打嗝了。

劉玉倩的聲音驚動了和貴妃，她扭過頭來，麵上卻無得意之情，而是滿臉愕然地看向來人，眼底隱約還有些惱羞成怒之意。

老夫人快步過去，這才發現，和貴妃麵前竟還一字排開跪著三個極為眼熟的人，分別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孫女宋瑗和程初芍母女二人。

由於程初芍座次太靠後，老夫人也不好時時刻刻往她那兒看，就沒留意到她什麽時候跟平陽伯夫人出了殿，更沒想到她們會在此刻如天降神兵似的出現。

看到宋瑗頭發衣衫齊整、隻臉頰有些紅暈的鎮定模樣，老夫人終於鬆了口大氣，心中卻是慍怒不已。

宋瑗無故醉酒，被人帶到這麽偏遠的院落，剛巧二皇子又在此處，再加上和貴妃匆匆來此，一副要抓奸在床的架勢……

就是個傻子，也能猜到和貴妃究竟想做什麽齷齪勾當！

然而，令她覺得不妙的是，程初芍母女二人形容似乎有些狼狽，頭發有些鬆散，衣裙上似乎也沾了些可疑斑點。

“老身見過貴妃娘娘。不知老身這不成器的孫女和孫媳，還有親家夫人，究竟是做了何等錯事，教您這般大發雷霆？可是她們衝撞了二殿下，還是冒犯了您？”老夫人冷著臉問。

和貴妃臉色微變：“國公夫人倒是來得很及時啊！”

老夫人淡淡道：“貴妃娘娘也不遑多讓。”

“你——”

和貴妃氣急而笑，重重甩袖：“好！你不是問本宮發生了何事嗎？你自己問她們，為何會無端端出現在這深宮禁苑之中？”

老夫人看向程初芍，後者微微一笑。

“是。回娘娘、老夫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