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下意識咕噥了句:“婚事?要真有那麽一天,我才不嫁人呢!”

宋珩身子微僵,又聽得她為自己辯解:“咳,我沒有針對你或誰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在這兒嫁人沒什麽意思。麻煩事一大堆,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拉扯兒女,生不出兒子要被嫌棄,不寬容大度給夫君納妾要被指責。平時又得應付大家族的繁瑣雜事,一輩子都被困在深宅裏。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結果隻有極少數的機會才能出門一趟,戶外娛樂活動隻有上香禮佛,連逛街都不能經常去,回娘家次數多了還要被人指指點點……”

程初芍歎了口氣,又忍不住嘀咕:“再說了,我這個年紀正該是讀書的時候,嫁人生子也忒著急了。我一直覺得,這個時代嬰兒夭折率高不隻跟醫療水平有關,跟母體健康也有一定關係……”

宋珩若無其事轉過臉來,目光閃爍,語氣卻極為平靜。

“我知道,你們那兒許多人可以一輩子不結婚,一個人過也很好。但,這裏畢竟不同,你一個弱女子,又沒有親生兄弟扶持,如今還有伯府護你幾分,可等他們仙去,恐怕麻煩隻多不少……”

他一本正經列舉了大盛律法下獨身女子可能遭遇的係列麻煩,如高昂的稅金、宗族旁支對她財產的覬覦、以及其他心懷惡意之人的騷擾。

總而言之,大盛律法默認良家女子都得成親,雖然也有自立女戶之說,但麻煩絕對少不了,沒準比嫁了人之後的那些麻煩還要多。

程初芍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道:“這些我都知道,可……”

宋珩恰到好處地打斷,循循善誘道:“你不想嫁人,無非是覺得這裏對女子束縛過多罷了。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人與人也是不一樣的。”

“有的人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卻要求自己的妻子恪守婦德、寬容大度;卻也有人從一而終,不染二色。後一種人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

“京城的大家族都講究體麵,在禮儀規矩方麵特別看重。但你若有機會到邊關走一走,看看那兒的風土人情,你就會放下偏見了。那兒因毗鄰遊牧部落,風俗也漸漸相近,女子自由度較高,拋頭露麵掙錢養家的不在少數。遠的不說,就說我麾下一個姓高的副將,他那娘子就是個經商好手,一年裏至少有三個月在外奔波,高副將卻從無怨言……”

程初芍一開始默不作聲,聽到最後才來了興趣。

“真的?這樣的事多嗎?其他人不會說三道四嗎?”

宋珩心中暗喜,麵上依舊鎮定自若。

“說閑話的人自然還是有的,不過比起京城這樣的地方來說就少得多了。畢竟,邊疆生存環境惡劣,百姓們心裏頭最想要的不過是溫飽。據我了解,邊關一帶的百姓大多覺得,隻要不作奸犯科,能獨當一麵、在外做生意掙錢的小娘子總比隻會洗衣做飯、遇到事坐著抹淚的那種好。”

宋珩之前隻提起過一些可圈可點的戰事,以及北齊、遊牧部落區別於大盛的風土人情,卻不曾這麽細致地說起過大盛邊關百姓的生活。

程初芍聽得津津有味,心中大動,忽然覺得,如宋珩那般建議,隱姓埋名去邊關一帶生活也不錯。

見魚兒上了鉤,宋珩肅容道:“如何?你想好了嗎?方才我說的那兩個選項,你決定選哪個?”

程初芍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她到底還要不要原主這個身份,以及,她想要用什麽樣的方式離開。

“這個……我還沒考慮好,能不能讓我回去仔細想想?”她弱氣地反問。

宋珩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既如此,你就回去慢慢想吧。別拖太久,三日內給我答複。”說罷,再度拿起書卷,狀似入了迷似的看起來。

程初芍隻能訕訕起身走人。

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本來是要跟他商量賀樟、宋珍那檔子事的,結果被這麽一攪和,竟是全忘了個幹淨。

不過,今天的宋珩還真是奇怪……

出了主屋,迎麵便碰上十五,身後還跟著個提著食盒的小廝。

十五訝道:“大少夫人,您這是往哪兒去?都到飯點了,您不留下來陪公子用膳麽?”

程初芍麵上閃過一絲難為情,暗道,宋珩都擺出那麽明顯的送客姿態了,她哪裏還敢留哦!

她佯作鎮定道:“不了。我看大公子今日有些心緒不寧,就不擾他了……”

十五一聽急了,壓低聲音道:“大少夫人,公子今日確實心情不好,卻是因為在宮門口等了大半天沒等到您幾位、後來又得知您故意以身犯險的緣故。這……解鈴還須係鈴人,您這要是走了,咱們幾個可怎麽辦呀?”

提食盒的小廝也是個機靈的,也跟著悄聲“爆料”。

“是啊是啊,大少夫人您就留下吧。小的們今兒在大公子身邊,都吃了好多記眼刀子了。求求您可憐可憐小的們,別叫咱們再吃那玩意果腹了,戳得疼啊!”

程初芍有些哭笑不得,心裏卻漸漸發沉。

她好像知道宋珩今日為何表現得這麽“奇怪”了。

他!生!氣!了!

先是擺出一副不願搭理人的冷淡模樣,被她異想天開的腦洞打岔後,大約是覺得她榆木腦袋不開竅,直接指出她哪裏做得不對,大約是想著引經據典教育她,結果,後麵卻沒了下文。

話題是怎麽歪到她對這個世界的認可接受度、以及她的婚嫁觀上來的呢?

將方才的一幕幕仔細回憶了遍,程初芍心裏再次打起了小鼓。

十五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大少夫人呐,按理說這話不該咱們這些人說,可小的實在心疼公子啊。過去的既是誤會,就讓它過去吧。您二位總不能一輩子這樣擰巴著過呀!時日久了,心腸若是冷了,怕是扭轉不回來了呀~”

程初芍聽得臉頰發燙,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胡說什麽?”

提食盒的小廝露出比她更不可置信的震驚表情,“大少夫人該不會不知道吧?公子待您的心思,那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遠的不說,就說七夕那次,小的們為了搜集那些花燈,樣樣都不重複的,幾乎把腿給跑斷……”

程初芍幾乎是神遊天外著飄回西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