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的偷師自此正式擺上了日程。

然而,無論她怎麽瞪大了眼珠子去觀察,還是很難捕捉到鍾離曄的具體紮針軌跡。

程初芍靈機一動,果斷調整每日膳食,變著法地將枸杞、**、山萸肉、熟地、石斛等具有清肝明目效果的藥材加進去,食材方麵也大多選的是可滋陰明目的鴨肉、黑魚、蓮藕、荸薺等,還暗戳戳將久遠的眼保健操撿了起來做。

在她的不懈努力和金手指作用下,果然不出幾日,她那雙原本就清澈明亮的眼睛變得更炯炯有神了,再看鍾離曄的快速紮針法也能看清大半了。

可,大致弄懂對方的紮針軌跡、手法,卻隻是偷師這項重大任務的冰山一角。

老神醫的不二針法在原書裏被捧為當世華佗的水平,自然不可能是隨便一個同行站在邊上看幾日就能學會的。

程初芍每天都裝出一副心急如焚、格外緊張宋珩的模樣,實則在旁邊盯著鍾離曄的一舉一動,將他每次紮針的穴位和順序都暗暗記下,過後記在學習手劄上,晚上就拿去跟餘連翹一起挑燈夜讀,刻苦學習的精神絲毫不比頭懸梁錐刺股的舉子們弱!

也不知是不是鍾離曄生怕被人偷師,故而也留了一手,每天紮針的穴位都有些不同,順序也時常有更改。

未免招其懷疑,程初芍不敢問太多,最多偶爾扮作小白漫不經心問一句,比如說“哎呀大夫你這根針這麽粗紮進去不會紮壞腦子吧”或是“李大夫你都紮了這麽多天頭了什麽時候才能往腰上腿上紮呀”。

鍾離曄有時會勉為其難耐心解答,有時索性不搭理她,她也隻能過後再抓著餘連翹或是閔太醫求解。

餘連翹入醫門比她早得多,對針灸一道的理解比她更深刻,再加上那日在百草堂跟鍾離曄比的那一場,她其實壓根就沒打算贏,也知道自己贏不了,故而全程都在一心二用,一邊假裝比試,一邊偷看鍾離曄的手法。

關於偷師一事,餘連翹本來不大樂意,覺得這是行偷竊之舉。

但,在程初芍接連數日的洗腦下,她也漸漸接受了前者的觀點。

醫者,本來就是應該救死扶傷、懸壺濟世的。

雖然不必大公無私到免費為天下人看診的地步,但,像鍾離曄這樣分明得了某種絕學、卻不打算將這種絕學造福於民、隻把鑽研醫術看做興趣而非職責的人,卻顯得太過自私。

手藝人要靠手藝吃飯,嚴防死守不讓人偷師可以理解。可,醫者卻不是普通的手藝人。

若世上沒了絕大多數手藝人,人們不過活得艱難些。可若沒了醫者,恐怕就隻能回到那個最蒙昧的遠古時代,人命隻能看天決定了。

鍾離曄對懸壺濟世一事興趣缺缺,還不一定能收個靠譜徒弟把不二針法傳下去。這樣的神奇技藝若傳到鍾離曄這裏就斷了代,豈不是太過可惜?

餘連翹答應偷師一事,卻也跟程初芍來了個約定三章,還鄭重其事寫了個一式兩份的契約,兩人各自保管。

一,若果然“偷”得這不二針法,那麽,她們必須將不二針法賺取的每一文錢利益都用在將來的女醫培訓事業上。

二,同理,這門針法如果通過她們傳到外人手上,也必須恪守這條規矩,否則不能隨意外傳。

三,包括她們在內的任何一人都不能打著老神醫的名號牟利。

兩人達到一致意見,終於,在她們鍥而不舍的努力下,終於將不二針法的一些基本特點整理了出來。

程初芍還在琢磨要找誰來做實驗對象,宋珩便主動挺身而出。

“這……恐怕不好吧?你如今正在治療階段,若是因為試針影響了療效……”程初芍猶豫著不肯答應。

宋珩卻老神在在報出這些日子以來鍾離曄每天給他紮了多少針,大致有哪些穴位,手法如何等信息,基本上和程初芍收集的一般無二,甚至在具體手法上的感知比她這個旁觀者更深。

“再說了,就算試針對療效有所影響,這一月之期未到,總還能有挽回的機會。若是過了一月之期,可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所以,還有比我更合適的實驗對象麽?”

程初芍心想也是,但她自己是萬萬不敢上手的,這個重任隻能交給餘連翹。

餘連翹試著學鍾離曄紮了宋珩兩針,卻突然犯了難。

“不對。按照他這樣紮法,很容易過深或過淺,必須將力度拿捏得極為完美才能做到。”

實驗對象宋珩也說:“確實和他的手法有些不同,這風府穴他紮得似乎更深一毫,左右撚針轉動頻率也比你的更快些。雖然大致差不離,但隻是有形而無神。”

“難道是腕力不足的緣故?”

程初芍摸摸下巴,將心中猜測娓娓道來。

正如書法一道,優秀的書法家必須勤練苦練腕力、指力,有的甚至還要練臂力。整條手要協調得當,剛中有柔、柔中帶剛,這樣才能寫出好的字。

絕大部分女子的書法都被人批判太過綿軟、筆力不夠,主要就是因為這個時代女子以陰柔為美,沒幾個人會為了練字把本來柔若無骨的纖指藕臂練得剛強有力。

程初芍的原身正是這樣一位標準的閨秀,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極漂亮,但仔細看就能看出,筆畫虛浮無力,不過是金玉其外罷了。

力量不足,不隻影響寫出來的字,連帶著也會製約針灸手法的學習。

餘連翹算是女子當中獨樹一幟的那種了,平時在家裏沒少打理她的藥田。但因家底還算殷實,家裏人又都寵她,除了藥田的這些輕省活外,她其實也跟許多普通大戶人家的閨秀一般,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她又愛看醫書,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鍛煉機會極少。

所以,在肌肉力量上,喜歡睡覺前偷偷練個瑜伽的程初芍和她算是半斤八兩,誰都強不了多少。

程初芍一語點破,宋珩也頗為讚同。

“這跟習武也是同樣道理。學武之人,從一開始必須先紮馬步練下盤,照你說法應該是鍛煉下肢力量。下盤穩了,要練習舉重物,將上肢力量練出來。直到這時,才能開始學習各種槍法、拳法、刀法,否則,力量不足就會淪為花架子。再到後麵,就要追求對力量的精準掌握,做到舉重若輕、舉輕若重。阿琤現在就是力量不足,所以耍起拳法來有其形而無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