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秋天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春暉院諸人仍在為昨日兩位主子出門遇襲的事心有餘悸,京城裏的頭號八卦卻悄然換了新人。

聽到消息時,程初芍差點沒嚇得噴了茶。

“端王?你說的可是真的?聖上真下了明旨,封三皇子為端王?”

十五笑嘻嘻道:“是呀,方才公子就是這麽說的,外頭也這麽傳,應該是錯不了的。”

程初芍下意識要站起來,屁股剛離開凳子表麵,卻又猶豫著坐了回去,而後扭捏片刻,還是慢吞吞起了身,找宋珩解惑去了。

似是知道她一定會來,宋珩早已備好她愛吃的茶點,掃榻相待。

程初芍直入正題,“三皇子……端王的事,你難道早就知道了?所以,昨兒才故弄玄虛……”

宋珩卻搖搖頭,抬手揮退眾人。

“你太高看我了。我雖然知道的比你多一點,卻也不是陛下腹中的蟲兒,又怎能揣度得這般精準?其實,我本以為,陛下這次多半不會輕輕放過,可能會找個名目斥責一番。沒想到,陛下做得這麽絕!”

大盛朝不時興諸子封王的傳統,基本上,沒能當上儲君的皇子們如果能在新皇登基前後保持安分,那才是他們正式封王的時候。要是不大安分,或是明裏暗裏得罪過新皇的,沒準隻能撈個郡王名分,被整個宗室恥笑。

總之,在皇帝老兒還在世、東宮又有正牌儲君的情況下,一個皇子封了王就代表他和儲位絕緣了,比如康王。

三皇子雖然大婚一年有餘,也出宮開府了,但一直頂著皇子名頭,正野心勃勃跟太子鬥呢。結果,皇帝突然下了道封王聖旨,不是明擺著要放棄這個兒子了嗎?

恭己有容曰端,守禮自重曰端。

按照皇帝給二兒子的康字封號來看,三皇子的端字是否也代表著皇帝對他的期許呢?這是否也同樣隱晦指出,皇帝認為三皇子心性還不夠“端”呢?

連程初芍這樣的小白都能想到這一層,就更別提朝堂上這些政治素養更高的大員們了。

“你,你昨天是不是做了什麽小動作?”程初芍狐疑道。

這回,宋珩倒是很幹脆地點了頭。

事實上,因著那個怪夢的緣故,他知道了很多本不該知曉的秘辛。

比如說,三皇子在京郊某個別莊裏養了些人,通過他在兵部的職務便利弄了些非法兵器,甚至還偷偷搞了一身極合身的龍袍,是那別莊上的兩個啞巴繡娘花了足足一年半搗鼓出來的。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一年後,儲位之爭達到最為白熱化之時,太子突然染了疫病暴斃。三皇子本以為自己可以趁勢上位,不料卻被四皇子安排的人揭發其私藏龍袍之罪,這也是最後三皇子一係徹底失敗的原因之一。

當然,現在離那會兒還早著,龍袍估計隻繡了個開頭。

宋珩本想等到時機成熟再一舉揭出,卻一直有人隱藏在暗中密謀對他下手,還傷了程初芍!

他忍無可忍,索性提前釜底抽薪,直接用一封似是而非的“口供”將那個別莊暴露出來。

田府尹忠於皇帝,得知三皇子在別莊上蓄養私兵、甚至還從江南強擄了兩個繡娘的事,不免就想得多了些。

不管哪朝那代,皇帝總是對造反篡位這種事格外敏感,哪怕是最疼愛的兒子也不行!

兵貴神速,田府尹也是個有魄力的,當即派了個心腹中的心腹,帶著一群好手悄無聲息出了城,摸向那個別莊,然後好巧不巧地將兩個繡娘賣力工作的一幕看了個清楚,還將她們手底下那繡件當做證據帶了回去。

“可惜時間還早,那件半成品應該還算不上正經龍袍。不過,從端王這個封號來看,就算還沒繡上五爪神龍,逾製的地方卻也少不了。”宋珩淡淡道。

程初芍頓時感到一陣羞愧。

她光記得男女主纏纏綿綿到天涯的大致劇情了,對於後來的朝鬥,就隻知道四皇子這個白切黑的使手段接連幹掉了太子、三皇子。太子死於疫病這個她記得,但三皇子的敗亡卻更為複雜,當時她沒耐心仔細看,如今這“先知”能力倒是遠不如宋珩了。

“你這記憶力也忒好了!不過,你既然早知這事,怎麽一直沒聽你提起過?要是換了我,我早按捺不住打小報告了,你倒是沉得住氣。”

宋珩怪怪地看她一眼:“哦?原來你竟是不知的麽?你到底都記得些什麽?”

程初芍摸摸鼻子,不自然地辯解:“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看書時一眼略過很正常啦,又不是什麽正經書。反正知道他會失敗就是了,又不用我動手……”

宋珩臉色扭曲了下。

行吧,他就是所謂的不正經書裏的細枝末節的小人物……

程初芍也察覺自己失言,想了想,火速轉移話題。

“咳咳,話又說回來了,你真的確定這次的事是三皇子的手筆麽?我怎麽覺得,那批死士武功都高得很。他要害你,直接派兩個武功最高的半夜偷偷潛入,隔著窗子給你射幾根毒針不就完事了麽,為什麽還要輾轉找人下毒?”

宋珩默了默,不答反問:“哦?照你說,這次的幕後主使是誰?”

“唔,要是沒有端王這一茬,我個人是比較傾向楚王的。他畢竟是一地藩王,財大氣粗,比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發展人手的三皇子自由多了,身邊籠絡來的高手肯定也更多。還是那句話,說得難聽點,三皇子要是有這麽一批死士,就是十個老神醫都救不回你的命啊!”程初芍很是唏噓。

短暫的靜默過後,宋珩突然抬眼一笑。

“你的直覺倒是挺準。實話告訴你,昨日的刺客其實有兩批——”

程初芍驚訝地瞪直了眼,宋珩卻繼續娓娓道來。

“——你在車裏看不到,耳力也不如練武之人,自然聽不出前後兩批人的不同。第一批人有六個,身手尋常,最大倚仗卻是那批淬毒短箭。估計是看他們沒能得手,又被初一等人纏住,第二批人才冒了出來。那四人出手狠辣,一聽氣息和腳步聲就是多年的練家子,換了我恐怕也難以匹敵……”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昨兒總共來了兩撥人,第一批是三皇子的人,第二批卻是楚王派來的?咦,那捅我一刀的人是楚王的咯?這個該死的美人蠍……”

程初芍有些困惑地問:“既然也有楚王的份,你怎麽專揭三皇子的老底?楚王如今人在京城,直接捉住他的把柄送上去,幫皇帝除了這塊心病,不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