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場及時的捷報,以及當日皇帝龍顏大悅下的褒獎旨意,再加上近來京中勢力變幻趨勢,老夫人今年的壽宴可謂是盛極一時。
除了原本下帖子的那部分之外,好些平時沒多少來往的人家也笑嗬嗬送上了厚禮。
車馬大排長龍,將衛國公府周邊的街巷擠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趁著排隊的功夫直接在街上交際起來,氣氛極為紅火。
平陽伯夫人早猜到今日盛況,特地早早出門,結果還是被堵在中間,進退兩難。
倒是邊上的人聽了平陽伯府的名頭,曉得這是衛國公府的親家,頗積極地挪動車馬,給她讓了條窄窄的路擠過去。
好不容易進了裏頭,見到程初芍,平陽伯夫人就心有測測地嘀咕起來。
“看今天這架勢,怕不是整個京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擠到你們這兒來了?”
程初芍笑得無奈:“大夥兒盛情難卻,世子夫人這會兒怕是正在頭疼席麵坐不下的事呢。”
“哦?你婆母身邊那姑娘又是何人?瞧打扮,不像是婢女。發式又是未婚女子,可這年紀看著也不小了……”
不必程初芍開口,甜兒便快人快語把鄭喬蕎的來路說了個清楚明白。
平陽伯夫人敏感度極高,頓時柳眉倒豎,瞪程初芍一眼:“竟有這等事?你怎的不讓人給我送信?這表姐弟表兄妹的,萬一……”
“您多慮了。這事兒隻要正主不點頭,難道她們還能強來不成?”
“哼,你可別想得太簡單。那等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為了飛上枝頭變鳳凰,她們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尤其是,姑爺如今情況異於常人,萬一叫她得逞,最丟人的可是你!”
“行啦,四妹五妹都在呢,這些事您就少說兩句吧,我有分寸。”
母女二人在前頭竊竊私語,跟著過來拜壽的程初柳、程初雪兩姐妹聽得臉色微變。
程初雪訥訥不敢言,倒是程初柳露出了些許不忿之色。
她是最看不慣這個時代男子三妻四妾、卻對女子諸多苛求的。雖然過去和程初芍鬧得不愉快,但,自打程初芍出嫁之後,後者也沒再對她做過什麽,反倒是像變了個人似的,她也不吝於替這位名義上的姐姐在心裏抱怨一二。
程初柳細細打量鄭喬蕎兩眼,心裏便失望地搖了搖頭。
也是個在條條框框裏長大、被約束得變了形的無趣女子,怪不得能幹出搶人夫君的事!
留意到鄭喬蕎存在的不隻是平陽伯夫人,還有其他心明眼亮的女眷。
得知鄭喬蕎的身份後,不少人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以至於程初芍也接到了好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打量視線。
平陽伯夫人忍不住又低聲抱怨:“你這個婆母也是的!這種場麵,她就算忙不過來,不是還有二房三房麽?再不濟,你們府上的大姑娘也有好幾個,抬舉哪一個不比抬舉這麽個晦氣侄女合適?當你這個兒媳婦不存在啊?”
程初芍看了不遠處的羅氏、金氏等人一眼,辯解道:“您瞧,二夫人三夫人也有幫忙的。再說了,世子夫人也是念著我傷勢初愈,不忍心叫我操勞……”
甜兒“不懷好意”地告密:“夫人不知道,咱們這位表姑娘心可大了。初時不過是幫著世子夫人試菜選菜罷了,就這麽丁點小事,也巴巴地親自跑到春暉院來問一句,說是怕犯了您的忌諱。明眼人誰不曉得她別有心思,可世子夫人偏偏還讚她心細如發,今日才特地帶著她出麵張羅刷臉……”
饒是不喜禮法束縛的程初柳也覺得這情況不對勁,就跟你上門做客,結果主人家不動,反而是主人家的鄰居來招待你那種感覺。
“今日來的夫人們多,保不準就有咱們未來的親家呢?世子夫人也是用心良苦。”
程初芍笑眯眯將她們送入座,便走開去迎其他女客了。
好在老夫人仁慈,昨兒收了她那禮後投桃報李,大手一揮,借了春景給她用半天。否則,這烏泱泱的一堆夫人她還真叫不出對方的名號來。
即便有春景協助,蜂擁而入的陌生女眷、嗡嗡嗡的嘈雜聲浪,以及諸多種香料雜糅而成的甜膩渾濁氣味,還是很快將程初芍弄得頭昏腦漲起來。
就在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時,外頭突然有人通傳,說是端王妃、承恩侯世子夫人到了。
眾人皆驚。
這可是端王妃趙氏第一次主動登門衛國公府!
皇子們小時還好,紛紛大了之後,因著皇帝漸漸看重端王,以至於太子、端王兩係愈發水火不容起來。
衛國公府跟承恩侯府隻維持著表麵情誼,彼此都不會登對方的門,碰上什麽紅白喜事也就是送份禮過去便算,最多派小輩露個麵。也就隻有在舉足輕重的第三方宴席上,兩家才有碰麵的機會,一如先時的月屛郡主府那次。
承恩侯世子夫人不常來,但也絕沒有端王妃這樣是個貨真價實的稀客。
端王妃親自上門,莫不是主動服軟,又或是,心有不甘特來砸場子?
老夫人一聽便坐不住了,親自迎了出去。
在場女眷或跪或蹲,高低錯落了一屋子,看得端王妃心頭鬱氣散卻不少。
端王妃笑得雍容華貴,正叫了聲起,準備說幾句得體話。
不料,外頭又有人匆匆來傳,道是太子、太子妃聯袂而至,來恭賀老夫人壽辰安康。
端王妃笑容一滯。
場上雖然沒人敢吵吵嚷嚷,但大部分聚集到她身上的視線頓時從疑惑、尊敬、畏懼變成好奇,甚至還有一絲隱晦的看熱鬧意味。
“太子、太子妃殿下竟都來了,倒真是稀客。老夫人,我扶您一同出去迎駕吧?”
“不敢不敢,王妃折煞老身了。”
外男向來不入內院,但天子犯法向來不與庶民同罪,太子又是外孫的身份,自然不必受這層規矩拘泥。
太子夫婦二人進來,剛起來的那波人又跪了一地,比方才更是謹小慎微,腰彎得低低的,隻敢露出個黑壓壓的後腦勺來。
太子久不見外祖母,今日亦是心潮澎湃,一個箭步上前扶起老夫人。
“外祖母何須這般多禮?今日您過壽,孫兒可不敢受您這一拜,隻怕要折壽的。”
“殿下言重了。禮不可廢……”
端王妃皮笑肉不笑道:“老夫人說的是。天家向來最重儀禮,即便是親如祖孫,也得先行了國禮再行家禮,萬不可混淆的。”
這時,人群中便有人不懷好意咕噥了句。
“可不是嘛?就連王妃娘娘都如此遵禮,國公夫人可不能為老不尊吧?”
太子妃眼神陡然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