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幽幽看他一眼，轉頭就去尋摸馬車內的暗格。
果不其然，隻找了片刻，便發現了三個大號食盒，遠超出她預計的午飯份量。
“這麽多吃的，就是吃到晚上都足夠了。”
宋珩馬上接話：“可不是嘛？你那溫泉莊子似乎離這兒不遠，不如，咱們今晚就別回去了？若是懶怠走，直接在寶象山居住下也行，就是不知還有沒有空的屋子。”
程初芍臉上一熱，小聲道：“可，兩位妹妹都在呢，還有宋瑜他們……”
“她們在又如何？又不是沒出來玩過。有我這個做兄長的在，不怕旁人閑言碎語。咱們帶的人手足夠，就是碰上山匪強盜也不怕。”宋珩一本正經給她打強心針。
程初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想多了，還想歪了。
她沒好氣推了宋珩一把：“還是別了。上回去了趟溫泉莊子，後來招惹出那麽多事，我都被嚇出陰影了。再說了，咱們不回去還得遣人回城送信，一來一回又要耽擱不少時間。住在外頭到底有諸多不便……”
“咳，不瞞夫人，其實我出門前已經跟祖母報備過了，祖母也允了。至於衣物被褥那些，也不必你操心，早都備好了。”
程初芍噎了噎，更惱了，氣呼呼指責他：“你！你故意捉弄人！”
宋珩不慌不忙，一手撈起竹籃裏睡得正香的純白毛團，後者頓時睜開圓溜溜的綠眼睛，喵喵叫著在兩人之間的席子上打起了滾。
程初芍好氣又好笑。
這人還真是拿捏著她的死穴，就會用賣萌這招來製她，真是太可惡了！
“小壞蛋！你就知道跟著他欺負我，哼，回頭不給你做小魚幹了！”
“夫人英明！你瞧這狸奴近來愈發肥頭大耳了，合該吃少些，那小魚幹不做也罷。”
“胡說！這怎麽叫肥頭大耳？明明是圓潤可愛！”
車內小小的爭執聲間或傳來，聽得外頭的甜兒、十五等人全程努力憋笑。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
程初芍掀開車簾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山腰處的平台上。
那間小破廟在後山，前山這塊卻是天然的一片像廣場的台子，來登高的人多了，便也有不少小攤販入駐，甚至還有商人包下一塊地，就在山林間建了個寶象山居。
寶象山居類似城鎮裏的客棧，對外經營食宿業務，但環境清幽，消費不菲，一般都要提前至少半月預訂，尋常百姓是絕對消費不起的，相當於專為權貴開設的一處雅致場所。
據說，這兒光是修建都花了好幾年，今年才剛開張不久，就引得無數文人墨客來訪。
程初芍對這種地方興趣不大。
再清幽雅致又如何，裏麵恐怕也比不過衛國公府的排場，她暫時又沒有借此地交際的需求，花幾十上百兩就為了體驗一把古代權貴的驕奢**逸生活，還不如把錢省下來去周濟貧苦人家，或是拿去做生意呢。
更重要的是，她今天是衝著柳姑娘來的，後者家底不豐，肯定進不去寶象山居的門。
“主子，看到了，人在那邊，好像正準備往上爬呢。”甜兒在車外提醒。
宋珩便戀戀不舍捏了捏她的手心，“那你們趕緊去吧。早點把事情弄清楚，早點回來。恩？”
程初芍摸了把小雪毛茸茸的大頭，撈起帷帽戴上。
“那我去了，小雪就留下陪你吧，我爭取盡快回來。”
車外，宋瑜討好的聲音響起。
“大哥，這兒遊人眾多，不如由小弟做東，咱們到寶象山居坐坐？那會兒的景更美，看得也更清楚，還不必跟這些人擠在一起。”
宋珩掀開車簾，“不必了。你們隻管陪著你們嫂子和姐妹登頂便是，人多手雜，底下人興許有看顧不周的地方。我把她們都交到你們手上了，你們萬萬不能放鬆警惕。”
宋瑜心頭苦哈哈，他早有預料自己被拉來作陪是做苦差的，但為著程初芍難得鬆動的口風和將來的合作份額，老老實實作揖應下。
邊上宋琤卻悶聲道：“有哥哥一人陪著去就好了，大哥在此枯坐無趣，不如我留下陪大哥。”
“不用了。小五也跟著去吧，我有小雪作陪就夠了。”宋珩微微一笑，舉了舉喵喵叫的白毛團子。
宋琤朝小雪投去幽怨又嫉妒的一眼，蔫頭巴腦跟著宋瑜去了。
一行人浩浩****上山，背影漸漸變小，看不清了。
宋珩正要放下車簾，麵前卻突然冒出一張雌雄莫辨的絕美容顏。
“想不到宋將軍也有此閑情雅致，倒是叫本王有些詫異呢。宋將軍戀戀不舍，那邊遠去的人群裏莫非就有尊夫人？”
宋珩臉色陡然轉冷。
看到來人身邊弱柳扶風的綠衣女子時，他更露出了幾分厭惡之色。
另一邊，程初芍腳程快，宋瓊不敢有怨言，宋瑗還是孩子心性蹦蹦跳跳，倒也不覺疲乏，眾人很快就追上了慢悠悠前行的柳家四人。
看打扮，這四人分別是柳先生和夫人，以及六姑娘和一個婢女。
“這柳姑娘倒是好命，雖然家境尋常，但作為家中獨女，這般得雙親寵愛，真是羨煞世間許多女子。”甜兒小聲嘀咕。
宋瓊聽了這話，心頭思緒便有些複雜。
雖然對那二表兄周世林沒什麽男女之情，但遇到這種事，得知表兄心悅此女，不免要胡思亂想起來，比如說“堂堂國公府的姑娘還比不上一個舉人的閨女”這類的想法。
親眼目睹柳家三口人相親相愛的畫麵後，思及自己的庶出身份，父親向來冷冷淡淡，嫡母也是不大管她，相比之下，自己果然是不如那柳家姑娘的，不論是受寵還是才華，恐怕連容貌都不及人家，隻空擔著個國公府姑娘的名頭罷了。
宋瓊愈發陷入自怨自艾自卑自輕的心境。
程初芍輕咳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先前交代你們的，都記住了吧？一會可別慌慌張張的露了餡。”
“嫂子放心，我記住了。”宋瓊宋瑗齊聲道。
程初芍道了聲好，見前方有個小亭子，柳家三人停下歇息，她也跟著喊累，進了亭子歇息。
雖然程初芍等人今日都刻意穿得簡素，但到底不是廉價衣料，又見他們前呼後擁，眾人便知這是大戶人家，原本在亭子裏歇著的自動自覺出去了，後麵的也不敢進來。
柳夫人下意識就要起身避讓，柳先生卻安坐如鍾，巋然不動。
柳夫人麵露急切，瞪了丈夫一眼，又看向女兒求助。
柳姑娘曉得自家爹爹的倔性子，向來不願為權貴折腰，不然也不至於人到中年才得了個舉人功名，入不了官場，隻能在鹿鳴書院教書。
“爹爹，您方才不是說想看後山那樹紅葉嗎？今年天兒冷的早，若不早點去，怕是要掉光了。爹爹，咱們先去看了紅葉再歇吧。”
柳夫人附和道：“是啊夫君，我忽然覺得不累了……”
柳先生卻依舊不動，掃了程初芍等人一眼。
“紅葉卻先不急著看。夫人不累，為夫卻累得慌。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利在所難免，少不了要歇上一刻鍾再走。這位夫人，老朽實在走不動了，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