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就這麽回來了？不趁機把事情查問清楚？”宋珩拿著帕子，伸手替她擦了擦額前的汗。

程初芍喝了口熱茶，道：“不急。這會兒在外頭，總不好把人家姑娘單獨拐到沒人地方質問吧？回去之後，打著那方硯台的幌子，自然就有借口來往了。”

山亭比試過後，兩行人也算熟絡起來，結伴同行了一陣，到了個分叉口處，宋瓊、宋瑗二人終於氣喘籲籲走不動了。

柳家人倒還氣定神閑，興致勃勃要轉到後山看紅葉，再從後山小徑登頂。

程初芍表示不好意思拖累人家，雙方就此分道揚鑣，而後便再沒遇到柳家人，後者多半是被後山紅葉絆住腳根，父女二人詩興大發，一時半會不肯下山了。

“也行。反正這親事一時半會定不下來，再拖延幾日也無妨。”

宋珩心不在焉說著，卻被程初芍看出點端倪。

“你這是怎麽了？方才可還好好的，莫不是方才我不在時有什麽人不開眼跑來招惹你？”

宋珩猶豫了下，還是沒把方才遇到楚王的事說出來，省得叫她聽了心煩。

他含糊其詞了過去：“沒什麽，隻是在想事，你不用擔心。累不累？要不上那寶象山居裏頭歇個午覺再走？”

程初芍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擺手道：“嗨，歇什麽呀？馬車裏也能歇，何必浪費那個錢呢？你不是說，跟老夫人報備過了嗎，那就直接去莊子歇著吧，沒準還能趕上午飯呢。對了，我方才可是聽到一樁跟這寶象山居有關的八卦呢。”

“哦？願聞其詳？”宋珩巴不得她不繼續追問，便逗著她說話。

程初芍便道：“方才我不是想方設法接近柳家人麽？後來和他們結伴登山時，倒從那柳夫人口中聽到一則奇聞，說是這寶象山居有古怪，每個月的十五月圓之夜都會有古怪樂聲傳出，像是天外飛仙，總之不似人間樂曲。聽到這種怪聲的人不在少數，故而，每逢月半這兒就門庭若市，文人墨客都蜂擁而至，就為了看一看所謂的仙跡。不過，看到的人不多，大約十個裏頭能有兩三人有幸見到，久而久之，這寶象山居的名聲也就越來越響了。”

“不過是市井謠言罷了，怪力亂神之事你也會信？”宋珩覺得好笑。

“咳，從前是不大信的，自從……”

程初芍意味深長看他一眼，道：“那之後就有些信了。”

宋珩一哂，這倒也是。

若非世上真有怪力亂神之事，他哪裏能活下來，還看到那個古怪夢境呢？

但，這不妨礙他對此事提出小小質疑：“寶象山居在京城一帶名氣不小，這仙跡要是真的，怕是早就成了皇宮禁苑了，哪裏還能讓尋常平民百姓靠近？”

程初芍隻當沒聽到，繼續說：“柳夫人說，那柳先生原本也是個不信邪的。結果有一回外地來了幾個友人，邀他前去寶象山居吟詩作對，一連好幾天沒回家。柳先生流連忘返忘了時間，外地來的幾人也沒聽說過十五怪聲的傳聞，到了月圓夜還在那兒對酒當歌。到了半夜，眾人就聽得一陣古怪樂聲，有人說見到了美人飄然前來又離去，又有人說看到了九重天上的金鑾殿，還有人看到了小山那麽高的彌勒佛，見著什麽的都有。後來醒過來，方知這是一場夢，人人的夢境各有不同，你說稀奇不稀奇？”

宋珩略一沉吟，問：“既如此，不知柳先生看到了什麽？”

程初芍撲哧一笑，“你猜？”

“照你說，這柳先生是個狂生，家中僅有老妻獨女二人，可見不是個貪花好色的，更不是那等勢必要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的迂腐人，那美人定不是他夢見的。他不慕權勢，多半也沒見著什麽金鑾殿。我猜，他多半夢見了一處桃花源……”

“這你就錯了。柳先生他呀，夢見了一個跟宮殿那麽大的書房，上麵密密麻麻的全是曆朝曆代的古書，看三輩子也看不完。”

宋珩輕笑，“我都還沒說完你就判錯，方才我本就想說，那桃花源裏正好有個藏書閣，最好還能在裏頭開個館教學生。”

程初芍訝道：“你不是接著我的話頭現編的吧？你居然能猜到他想開館授學？不對，你是不是一開始就認識這位先生啊？”

“不曾識得。不過，聽你那麽一描述，這位柳先生大致是什麽樣的人我就猜得出來了。”

宋珩話鋒一轉，卻道：“如此說來，這寶象山居的仙跡倒是神奇，能讓人夢到自己內心最渴求的東西。這兒開張也有幾個月了，皇宮對此不聞不問，倒是怪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自古以來，皇帝最愛尋仙問道，咱們這位陛下看著雖然不是那等昏庸之輩，但，聽說了這種消息，再怎麽沉穩都會心生好奇，派幾個人過來查證的。若是查證為實，少不得要親自探訪一二。若是查證為假，這寶象山居的主人多半要吃些苦頭。如今這樣，確實有些不大尋常。”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話中未完之意。

這仙跡若非巧合，恐怕就是有人在這寶象山居的事上故布迷陣了。

宋珩心中一動。

方才楚王突然出現在此處，難道，這事跟他有關？

如果楚王是這處產業的主人，那麽，這所謂的仙跡九成九是假的，那些看到所謂仙跡的人不是托兒就是被他用某種手段巧妙蒙騙過去了。

楚王故意搗鼓出這麽一處仙跡，莫非就是為了哄騙皇帝來此，“親眼目睹”仙跡存在，然後開始尋仙問道，不問朝政？

說不好，他早已備好什麽煉丹術士，就等著皇帝開口找人了？

宋珩也是熟讀史書的人，深知這種事的後果，下場多半是皇帝吃丹藥吃死了，朝廷大亂，皇子們互相推諉責任，甚至還可能借此事鏟除異己。

即便這丹藥吃不死人，皇帝不理朝政，定然也是大盛國的一場浩劫！

可，宋珩搜腸刮肚思索許久，卻愣是沒記起那怪夢中有這個寶象山居的存在，隻能暗暗決定，回頭讓人仔細查一查這產業背後的主人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