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瑗憤憤哼了一聲,竟是氣不打一處來。

程初芍挑挑眉,很有眼色地?了塊糕點送到她嘴邊:“小小個人兒,哪來那麽多氣?豬才哼哼唧唧呢。”

“哼,我就是屬豬的!我偏要哼!”

宋瑗沒好氣瞪她一眼,叼了糕點,惡狠狠嚼了幾口,咽下去後才繼續說:“其實,我本來也不喜歡那玉筆,更不知道那是青玄道長那兒請的。隻是見他一片誠心,我若不收倒要傷他的心。再者,這玉筆雖然品相不錯,卻也沒到那稀世珍寶的地步,還不及那回四哥送我的一套玉做的九連環呢。她要是直說了,我肯定第一時間把東西送回去,也不說要她什麽。可她倒好,巴巴地送了套棋子過來,又說了那麽一番話,顯得我好像多寶貝那玉筆似的。我當時氣得差點沒把那棋子給摔了,過後還讓祖母罵了幾日呢。”

程初芍隻知宋瑗和宋理不親近,卻不曉得有過這樣一段公案,一時間也頗為無語。

“其實,這事你也不好怪他,他如今年紀都還小呢,又生得這樣一副女孩子性格。世子夫人想做什麽,他也無力阻攔不是?”

“哼!我氣的可不隻是為了這個。別的不說,就說玉筆這事吧。夫人把玉筆換了棋子,過後他倒是半點動靜都無,見了我怯生生的,除了喊聲九姐姐,連句話都不敢跟我多說。嫂子你評評理,就他這樣兒,我還敢跟他有往來嗎?”

程初芍歎了口氣:“罷了,你不容易,他也不容易,我都明白。先不說這個了,你答應我那事,什麽時候替我去辦啊?”

宋瑗一拍腦袋,“險些被大哥的事鬧得忘了,我這就讓人送帖子去,明兒一早過去拜會。這總行了吧?對了,這事要是辦成了,嫂子如何獎勵我?”

程初芍點點她的額頭,輕笑道:“你啊,這事是隻為我一個辦的嗎?再說了,難道你就不想趁此機會出去放放風?”

宋瑗嘿嘿一笑,也不否認。

送走這位小姑子,程初芍踱到桌邊一看,不禁搖頭失笑。

原來,宋理給宋珩送來的安慰禮物竟是一副七巧板,材質再普通不過,就是尋常木頭做的。做工倒是不算頂好,外表卻打磨得很光滑,可見是他的心愛之物,時常拿在手中把玩,都摸出了包漿。

宋珩從外頭回來,見著也有些好笑。

“這是七弟送我的?”

“是啊。他倒是個孩子心性,舍得拿心愛之物送人,隻是不大會說話,脾性弱了些。”

宋珩默了默,撫著七巧板表麵,神情有些愣怔。

“你回禮了沒?”

“備了套文房四寶,正準備送過去呢。怎麽了?這七巧板沒什麽問題吧?”

宋珩笑了下:“沒什麽。隻是突然記起,我小時候娘也給我做過一個這個,是用最普通的桃花石打磨而成的,我那會兒還嫌它笨重,冬天拿著手涼,自己偷偷跑出去花十文錢買了個這樣的玩,氣得我娘好幾天沒理我。”

程初芍故意擠兌他,“那你可真是個傻的。桃花石多好看啊,不比這黃不黃灰不灰的木頭好看?”

“是啊,可不是個傻的麽?”

宋珩感慨片刻,便恢複如常:“那桃花石做的七巧板多半還在,我讓十五去庫房找找,回頭你一並送過去吧。”

程初芍猶豫道:“你,你不留下做個念想麽?”

他搖搖頭:“娘親留下足以做念想的可不止這一件,還是物盡其用吧。說起來,別人是投桃報李,今日咱們剛好調轉過來,也是一樁美事。”

次日,宋瑗就打著富商元家小姐的名號跑去柳家登門拜訪了。

不必程初芍指點,她自己就拾掇了一身富而不貴的衣衫打扮,由半個商賈宋瑜騎著馬送過去柳家,言語間一口一個四哥生意如何如何,倒也讓柳家人深信不疑。

柳姑娘閨名如意,打小就是獨生女,柳夫人生她時傷了身子沒再有過喜信,柳先生也看得開,沒有納妾生兒子的打算,隻想著以後在外孫裏頭挑一個老實本分的改為柳姓,也算是把柳家香火傳下去了。

柳先生為人狂狷,因看不慣家中兄弟借他舉子之名瞞報土地、逃避課稅的做法,年輕時就跟家中鬧掰了,故而也沒有多少親朋往來,導致柳姑娘從小就一個人孤零零長大,除了寄情於山水和詩書,卻也沒了別的選擇。

宋瑗年紀半大不小,活潑中不失穩重,又因出身大戶人家比較早熟,很多事柳姑娘都能跟她聊得來,漸漸有了引為知己的心思。

宋瑗也機靈,打著自家小弟想入學鹿鳴學院的幌子,東問問西問問,竟也套出一些跟周世林有關的信息來。

“一提到周世林的名兒,柳姐姐就有些變了臉色,倒是柳先生、柳夫人反應不大,像是都為他考中感到欣慰高興一樣。嫂子你說,這柳先生柳夫人是不是壓根不知道這事啊?”

程初芍道:“很有可能。若他二人知道,多半就要找周家談親事了,哪裏會讓自家姑娘偷偷寫信遞進來呢?況且,我看柳先生的人品,斷然是不肯這麽做的,柳姑娘肯定是瞞著他們倆寫的信。”

“那她這是何苦呢?”宋瑗老氣橫秋道:“這種事兒不都是男子主動麽,怎麽到她這兒竟成了她自個兒剃頭挑子一頭熱了?那周世林多半不是個好東西。”

“先別急著下定論,你再耐心等等看。再過段時間,就可以試探她了。”

如此過了半月,宋瑗又約柳如意去寶象山遊玩,說是上回沒看到好看的紅葉,悔不該當天偷懶沒爬後山,要柳如意帶她去看。

柳如意不知有異,依約前來。

這回,柳先生、柳夫人都沒跟來,倒是跟來了個大力婆子,正是受雇於柳家做活的柳媽,也是柳先生的一個遠房親戚。

見“元家小姐”隻帶了兩三個仆從前來,柳媽暗暗放心,殊不知她們前後左右的登山遊人中就夾雜著好幾個衛國公府的人。

宋瑗這日一改往日見麵或來信時的活潑,反而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柳如意見了不免要問上幾句,她隻垂頭喪氣否認,這讓柳如意愈發好奇起來。

柳媽到底年歲大些,便有些警惕,生怕這“元家小姐”會不會出動苦肉計,哄騙自家姑娘去什麽什麽地方,萬一被壞了閨譽就糟了。

不料,小丫頭扭捏半天,終於紅著臉憋出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話。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這幾日家中來了個遠親,我該叫姨婆的,拿著個信物來找我祖母,說是當年曾和她家許下結娃娃親的,要求我家兌現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