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親?該不會要把你嫁過去吧?不對啊,你年紀還這麽小!是了,你不是還有個姐姐麽?”
柳如意果然上當,蹙起秀氣的柳眉。
宋瑗愁眉苦臉道:“問題是,我二姐已經定親了,不可能為了他們悔婚,家裏沒有其他姐妹,所以隻能讓我上了。那姨婆本來是想給大孫子結親的,但見我們家隻有我一個能嫁,又不願等那麽久,就把小孫子推了出來,今年正好十二,年紀跟我也正合適。”
“你這麽苦惱,想來是那遠房表兄你沒看對眼了?”
“豈止是看不上眼?那兩個表兄……唉,也不是我們家有些錢財,就看不起鄉下來的泥腿子,實在是這兩位表兄太過不堪。大表兄還讀過幾頁書,可嘴裏翻來覆去隻會之乎者也,一肚子的酸腐氣。那小表兄就更不濟了,竟是大字不識幾個,隻會寫自己的名字,還嚷嚷著什麽無才便是德!姐姐您說,我要是真嫁了這麽個人,話都說不來,這輩子還有什麽趣味?”
宋瑗跺了跺腳,惱火道:“我也不是自誇。可,就連我那個七歲的弟弟,如今也能寫文章了,我怎麽能嫁個村夫呢?他們家裏倒還有幾十畝地,可我也不圖他們這個。嫁他?我寧可嫁個身無長物的清貧學子呢。偏偏祖母是個重諾的人,不肯毀約,隻能是苦了我了。”
柳如意麵露同情,想了想,低聲道:“妹妹才思敏捷,這般大字不識的兒郎確實不堪配妹妹。不過,若無轉圜餘地,不妨想些其他法子?你這小表兄年紀不大,從今開始讀書倒也不晚。如今朝中不是有位雷翰林就是十六歲才發奮讀書,結果二十出頭就中了進士嗎?”
宋瑗眼珠子一轉,表情更愁苦了:“唉,雷翰林天資聰穎,觸類旁通,哪裏是尋常人能比的?我們家也不是沒錢供他們兄弟二人讀書,可,那小表兄竟是個看了書就頭疼的。大表兄去見了我家西席一麵,竟還挑起先生的刺來,說我們那西席如何如何不好,不如他在村裏頭拜的先生高明,險些沒把我家西席氣得當天卷包袱回鄉。”
柳如意既擔憂又覺得好笑,隻是不敢表現出來,安慰了宋瑗幾句。
柳媽也聽了一嘴宋瑗的“女兒心事”,當即放下心來。
原來,“元家小姐”隻是因為家中逼婚,才急吼吼找了姑娘出來散心,並非心存惡意。
一行人在寶象山上轉了一圈,看了紅葉,宋瑗依舊是悶悶不樂。
有道是“傾蓋如故,白首如新”,這話不止能用在君子之間,就是用在尋常小女子身上也絲毫不違和,反而更加貼切。
有些人從小一起長大,卻也就隻是個麵上情,有些人明明認識不久,卻覺得對方格外親切,忍不住就對她掏心窩子。
姑娘家之間的交情妙就妙在,誰對你傾吐過秘密,你多半就會覺得這人看起來特別順眼,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畢竟,人家是信任你才把秘密告訴你不是?
此刻,柳如意心中就對宋瑗滿是憐惜,一門心思地想做點什麽,讓她高興起來。
哄著她說了許久私房話,宋瑗才漸漸打起精神來,表示要回去想辦法讓表兄一家自動悔婚。
她見柳媽退得遠,順勢就戳了戳柳如意腰肢:“姐姐,別光說我呀,也說說你吧。姐姐如今正是花季年華,又是才貌雙全,上門提親的人一定很多吧?姐姐可別瞞我,上回我去你家時都聽到了,那個姓王還是黃的媒婆想給你說親叻。”
柳如意臉蛋一紅:“妹妹別取笑我了。我,我如今還不想嫁人……”
“為什麽呀?難道是怕嫁出去後,家中父母無人照料?要不,你招個贅婿上門唄。”
“唉,我家情形如何,妹妹也是親眼瞧見了的。但凡有些才能的,如何甘願做贅婿?願意上門的,別說是我了,就是我爹娘也看不上。”
宋瑗真心實意地跟著歎了口氣:“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柳先生不慕權貴,隻靠著書院那份微薄束脩度日,家中確實清貧。就連如今用的這婢女也不是買的,而是前幾年在路邊上撿的小乞丐,就這麽半仆半女地養大了。
以柳家家境,柳如意縱是才貌雙全,想要嫁入大戶人家也難,除非是像周世林這樣家世不顯的士子。
當然,是中進士得官前的周世林。
唏噓過後,宋瑗也沒忘記自己的使命,馬上切入正題。
“贅婿招不來,總還可以嫁個家境尋常的讀書人嘛。隻要他人品好,願意照顧先生二人晚年,不也跟贅婿沒差別了?誒,對了,先生不是在書院教書嗎,平日裏總有些寒門士子來往吧?難道,這麽多人裏頭姐姐就沒一個看中的?”
柳如意一怔,臉上紅霞密布。
宋瑗占了年紀小的便宜,嬉笑道:“果然被我說中了!好姐姐,快告訴我,我那未來姐夫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相貌可英俊,有沒有才高八鬥啊?”
柳如意被她鬧得窘迫,起身欲走。
宋瑗見狀不妙,馬上收斂不少,好話說了一籮筐,才拉著柳如意重新坐了回去。
她又舊話重提,借著那並不存在的表兄一家賣了會慘,又把那小表兄形容得醜陋無比,什麽吃飯吧唧嘴啊、早上起來不刷牙啊、隔著厚厚的棉鞋都能聞到腳臭味啊,諸如此類。
柳如意果然上當,大為同情,便也半推半就說起了周世林。
當然,她不敢說出周世林姓名身份,隻大略提了提這個人和自己是如何識得的,宋瑗一聽就猜到,這人必是周世林無疑。
“照姐姐這麽說,這學子倒是個不錯的,可他怎麽還沒來跟姐姐提親呢?莫非,他是想考中明年春闈,才來迎娶姐姐回家?”
柳如意臉色一黯。
“所以,周世林對這柳姑娘的說法是,你二姐對他一見鍾情,非他不嫁,他母親念及舊主之誼,不好推拒?”
聽完宋瑗轉述,程初芍差點沒笑出來。
被請過來一道聽的宋瓊臉上跟打翻了調色盤似的,帕子捏得死緊,儼然動了氣。
“胡,胡說!我何曾對他一見鍾情過?簡直是胡說八道!嫂子,您可要替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