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程初芍難得起遲了一刻鍾。
小魚叫她時,聲音裏頗為喜氣洋洋,還帶著點鬼鬼祟祟的狐疑,不住瞄向淩亂被褥。
“主子,您昨晚上不是睡晚了麽,怎麽還起這麽早?”
程初芍確實有點沒睡夠,打了個嗬欠,掀開棉被,隨口問了句。
“是睡晚了點,你怎麽知——”
問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小魚笑眯眯道:“自然是大公子說的。對了,初一副將今日就要動身了,大公子這會兒找他說話去了,您先前吩咐的程儀也已送去了。”
回憶起昨晚上害她睡晚了的罪魁禍首、以及此人那雙胡作非為的手,再看小魚那了然的眼神,程初芍羞得差點沒鑽回棉被裏裝睡。
“笑什麽笑?初一他們皇命在身,沒法不走,這一走你的大公子就更危險了,可不是什麽好事。有什麽好笑的?”
小魚忍著笑道:“是是是,奴婢錯了,奴婢不笑便是。”
程初芍一隻腳下了地,一隻腳還在被窩裏,左右為難了一瞬間,最後把另一隻腳也揪了出來,整個人跳了下去。
不僅如此,她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動作怎麽粗獷怎麽來,且極為流暢自然,步子也邁得極大。
小魚見了便有些失望,還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程初芍假裝沒看到,自顧自梳洗去了。
小魚帶著人收拾好床鋪,趁著早點還沒拿來,邊上沒人,偷偷跟程初芍咬耳朵進言。
程初芍聽得臉色一變再變,最後簡直要惱羞成怒了。
“死丫頭!哪有你這樣催的?不知道的,恐怕還要以為你是那已婚婦人呢。虧你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老琢磨這些事你羞不羞啊?”
小魚臉上有點紅,卻正色道:“這有什麽可羞的?人倫綱常本是天經地義,您二位都成婚小一年了……”
程初芍皺著臉不聽,“哎呀呀,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快別說了。反正,我心裏有數,這事不用急,你別管!”
小魚以為她隻是怕羞,還要再勸,程初芍卻板起臉來了。
“你這丫頭,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平日裏待你好性兒,你如今倒是騎到我頭上來了?都說了我心裏有數,你怎麽就聽不懂呢?難道我做什麽事還都要跟你們匯報不成?”
小魚誠惶誠恐跪下,口稱不敢。
程初芍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擺擺手。
“行了行了。我沒真生氣,你也別這副大禍臨頭的表情。小魚,我是拿你當高級管理人員……呃不,把你往佩蘭的方向栽培的,你要是隻把眼光盯在後宅的雞毛蒜皮小事上,就辜負我一片苦心了。再說了,咱們雖然關係好,但也不能這麽個‘親密無間’是不?小姑奶奶,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別整日裏操心我們這點小事了。我跟他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還能沒個分寸?”
“主子說的是,是奴婢得意忘形了。”
程初芍心裏有些不得勁,覺得自己剛才說話語氣重了,怕傷了小魚的心,正準備安慰她兩句,宋珩的聲音卻斜斜插了進來。
“你們倆這是怎麽了?吵嘴了?得意忘形都冒出來了……”
程初芍更加頭疼,警告地瞪了小魚一眼,比了個“不準多嘴”的口型。
她起身迎上去,若無其事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初一他們走了?”
“走了。這次欽天監倒是算得一手好時辰,選的大清早,還是昨兒才定下的,送軍械的將士們連早飯都來不及吃。我見你的丫頭早早就在廚房裏忙活,就順手牽羊了一回,也讓他們在路上吃點熱的。”
“怪不得呢,我說方才清兒怎麽不見人影,原來又一頭紮進廚房裏不肯出來了……”
宋珩瞄了眼悄然退下的小魚,直覺這主仆二人故意瞞著他不知什麽事。
趁著吃早飯的機會,他旁敲側擊又問了下,程初芍卻要麽不接話,要麽故意把話題岔開,叫他無計可施。
宋珩好奇心大作,剛好茹姨娘到訪,他退了出去找小魚問話。
後者卻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不肯說,隻說自己仗著主子疼愛,說了些出格的話,惹得主子不快。
宋珩隻得作罷,莫名其妙遠去。
小魚暗自鬆了口氣,又悄悄告誡自己今後不得再犯,清兒卻冷不丁從邊上冒了出來,手裏捧著個不大的食盒。
“小魚姐姐,這茹姨娘一年半載也來不了一次春暉院,今兒怎麽大清早就跑來了?這裏頭可有什麽文章?”
這事小魚倒是心知肚明,清兒這個埋頭於廚房耕耘的卻還不得而知。
“你啊你,整日兩耳不聞窗外事,難道你就準備一輩子做個廚娘了?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清兒聽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就說怎麽這陣子二姑娘常來呢?這黃金糕二姑娘倒是喜歡,就是不知茹姨娘喜不喜歡。”
她後知後覺記起前話,嘟囔了句“做廚娘也沒什麽不好,落得個省心”,轉身進了屋。
果不其然,茹姨娘一見著她進來就警惕地住了嘴,儼然不是來閑聊的模樣。
“姨娘嚐嚐這糕吧。天兒冷,這會兒還冒熱氣呢,一會涼掉就沒那麽好吃了,倒是浪費了這食材。”程初芍招呼道。
茹姨娘很給麵子地動了筷:“唷,這個就是黃金糕吧?聽二姑娘提起過,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倒是趕了巧了。看著喜慶,吃起來香甜,還不膩,這手藝可真不錯~”
等清兒退下,茹姨娘才放下筷子,將方才的話頭接上。
“妾身是個笨人,想不到其他好法子,素聞大少夫人聰明伶俐,就連老夫人也親口誇過的,還想求您幫妾身想個轍。這事若辦成了,妾身甘為大少夫人做馬前卒,絕無怨言!”
“姨娘說笑了。什麽馬前卒不馬前卒的?既是二妹妹的事,我自然該幫忙的,您可別說那些話了,怪不好意思的。再說了,老夫人哪裏誇過我什麽聰明伶俐啊,她老人家才罵過我巧言令色、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呢!”
“那哪能啊,老夫人是喜歡您才這麽說的,跟您開玩笑的。”
程初芍略一思索,赧然道:“法子倒不是沒有,就是,有些陰損,隻怕姨娘聽了不喜。”
茹姨娘不假思索道:“怕什麽陰損?她都算計到我和二姑娘頭上來了,還不許我陰損回去麽?隻要不傷及無辜,您說什麽就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