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關愛的人不止宋珍一個,還有府裏其他孫輩。

在京城勳貴當中,衛國公府算是人丁相對比較單薄的,三個兒子不多不少,可孫子輩的人丁數量委實少得可憐,若不算上庶子就隻有五人了,各房平均還不到兩人。

上頭主子人數不多,底下的下人數量也多不起來。府邸雖大,但老夫人從年輕時起就是個勤儉持家的,不願意染上鋪張浪費的習氣,在伺候人手數量方麵也有約定俗成的規矩。

別人家的姑娘出閣前可能有四個一等婢女,可按衛國公府的規矩就隻能有兩人,如宋瑗身邊的雨湖雨寒。餘下便是兩個二等婢女,外加四個粗使婢女。

聽著好像挺多人的,但粗使婢女隻負責灑掃、搬抬,剩下四人活計可不少,除了給姑娘端茶送水,做針線活計,打點衣衫被褥吃食首飾,還得幫姑娘跑腿。總的來說,在國公府裏,這麽點人也就是剛剛夠用。

未成年的孫子們也是一樣的規矩,並沒有重男輕女一說,隻是配多兩個小廝服侍左右,隨他們出門讀書辦事罷了。

成婚的可以額外多要些人手,不過,多出來那部分月錢公中不出,得他們自己發,這便是成家立業、自個對自個負責的意思。

像春暉院這裏,不包括程初芍帶來的那些,婢女總共也就八人,就是定例內的八人。事實上,要不是府裏自有體麵要維持,一年前的宋珩都想把這些婢女退回去,隻用小廝使喚。

明麵上規矩是這樣的,但也要看是誰。

如金氏寵溺獨女宋瓔,後者身邊就遠不止那麽幾個人伺候,無非是自己掏腰包給月錢罷了。羅氏舍不得讓親兒子和其他庶子庶女們一個待遇,宋琢身邊下人便也不少。

總的來說,在府裏有錢有權的主子人手就多,庶子庶女們沒權沒勢也沒錢,就隻能嚴格按照老夫人先前定下的規矩用人。平日不出事還好,萬一有點什麽事,又遇上幾個憊懶貨,或是有人家裏有事請假不在的,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主子親自上陣跑腿了。

老夫人其實也都看在眼裏,隻是一直沒動心思去管。

老夫人聽進去了程初芍的勸,也認可她的觀點,覺得人都該先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其他人活著。

不過,有宋瑕那番控訴之語在前,她實在做不到鐵石心腸。更別提,就連程初芍也隱晦提了句,說是若兒女們管教孫輩不到位,祖輩也有一定責任提點一二,隻是沒有大包大攬的義務罷了。

老夫人輾轉反側半夜,覺得三個兒媳婦都不大靠譜,光指望她們不行,還是得做點什麽。

跟桂嬤嬤商量過後,她打聽了孫輩的一些情況,就想到了加人手這法子。

賞下去的人都是她這裏**好、忠誠本分的婢女,她就盼著她們平日能多規勸自家主子一二,不要讓後者走上歧路。

除了賞人之外,她老人家又從私房裏刨了些東西出來,想著給各人都分一分,也算是安眾人的心。

老夫人自覺此舉是對孫輩的關愛,卻沒想到,宋珍並不這麽想。

那些衣料首飾都是好東西,可以稱之為撫慰,但突然賞個人下來,她很難不懷疑這是老夫人光明正大安排過來的眼線。

宋瑕剛出府,事情勉強算是平息下來了,可老夫人會不會因此生出疑心,怕她也鬧出類似幺蛾子,故而來了這麽一招呢?

宋珍和賜下來的婢女虛與委蛇了幾句,就讓心腹出去打聽消息,結果發現,原來得了賞的不止她一人,其他兄弟姐妹都有,不過,隻有她們這些個庶出的得了婢女,老夫人給的說法是她們身邊人手太少,擔心她們支應不過來。

這會兒的宋珍敏感非常,即便人人都有,她還是懷疑,這是老夫人派來監控她一舉一動的,並非嘴上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長者賜不可辭,不管是人還是東西,自然沒有退回去的道理,還得高高興興、感激涕零地收下。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宋瓊倒是真心謝了老夫人一番,做了個抹額送去表心意,落在宋珍這裏就隻剩下猜疑了。

老夫人還挑了一日,叫來孫子孫女們,各自考校一番。孫子們抽背書或考武藝,孫女們則看她們女工廚藝,有愛讀書的也溫言問她們看些什麽書,有什麽心得感悟。

總之,老夫人算是一反常態,難得關心了一回孫輩的教育成長。

除此之外,她還私下叫來兒子兒媳們開了個小會,語重心長提了提這個問題。

雖然沒點到宋瑕和二房夫婦的名,但大家心裏都清楚,多半是宋瑕那番“大逆不道”的話和這次的事讓老夫人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想要亡羊補牢,狠抓一把孫輩的前程,免得重蹈覆轍。

宋修文、羅氏夫婦二人羞慚不已,自然隻有答應的份。

大房、三房人不多,尤其三房全是嫡出,但老夫人也點了點金氏,讓她多看著點宋瑜那小鬼頭,別因著那點子錢財被人帶到溝裏去。金氏近來脾氣收斂不少,也唯唯諾諾應了。

從榮安堂回去,羅氏就生了半日悶氣,心裏愈發埋怨宋修文。

若不是他納了那麽幾個妾,生了一窩庶子庶女,哪裏會有今日禍事?瞧,她兒子不就挺老實的麽,落榜雖然不好聽,卻總比舞弊被剝奪功名好得多。

從前老夫人不愛插手各房的事,隻要不越過底線她就不管,現在倒是發起善心來了。可,老夫人要做好人,辛苦的還不是她這個二房主母?

三房沒庶出,大房就一個宋瓊,她二房這邊卻烏泱泱的一大家子!

按老夫人的意思,雖則嫡庶有別,卻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庶子庶女冷冷淡淡的,起碼不能再養出第二個宋瑕來。

換句話說,她以後不隻要笑麵相迎,物質上還不能虧待她們,否則要出了什麽事,都是她們做父母的責任。

老夫人雖然這麽說,可,曆來男主外女主內,家裏出事還不是要怪到她頭上來?

想到丈夫被降職後消沉的模樣,羅氏愈發心煩,氣得隔天就跑回娘家哭訴。

娘家人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婉轉勸她,既然姑爺不大頂用了,還是看以後吧,畢竟宋琢年紀還小,將來若能考中功名弄個官做,沒準比他爹還有能耐些。

至於宋瑕那事,過去就過去了,老夫人想亡羊補牢就隨她去吧,左右就是大方點往庶子庶女們身上花錢罷了。他們又都沒成親,一應花銷都從公中出,又不必她掏私房去養,有什麽可煩惱的?

羅氏一想也是。

其實,她這些年管著一小半的家,手裏也刮下不少油水,隻是大多拿來填宋修文和宋琢這對父子的坑了。

宋修德愛花,宋修文卻愛書畫筆墨,跟那無緣的親家平陽伯倒有點像。隻是,收藏這等東西最是花錢,平陽伯若不是娶了個好妻子,怕是早就敗光了。宋修文也是如此,都是羅氏在幫他苦苦支撐,相當於花錢買體麵、買感情、買地位。

羅氏突然就想通了,以後下半輩子還是得靠兒子,男人又算哪根蔥?

她果斷把宋修文這裏的財路掐斷,悄悄掏三千兩,給宋琢捐了個名額,將他送進鹿鳴書院讀書。

庶子庶女們也得了實惠,包括宋珍在內,日子都突然好過起來,以至於宋珍盤算得好好的賣慘計劃壓根沒法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