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淡笑:“哪裏是什麽舊識?就是永州知府,叫做李賢的,我從前並未跟他打過交道。”

“那便是我們昨晚進城出示路引,被底下人報到他跟前去了。”

出京數日,中途也投宿過幾個大城小鎮,程初芍如今對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了。

宋珩出事前也是個響當當的將軍,各地官吏自然都是有所耳聞的。他們沒用假名,光明正大出來,沿途官吏有心巴結也不出奇。

“這是拜帖還是請帖?”

“請帖,邀我去吃晚飯,你要不要去?”

程初芍驚訝挑眉:“你這是打算去的意思?先前那些個請帖你不是都沒去麽?”

宋珩笑而不語。

靜默片刻,程初芍眼睛瞪大,聲音壓得很低。

“這個李賢是不是他們的人?”

宋珩露出個孺子可教的讚許眼神。

“這麽說,方才跟著我們的應該也是這李賢的人了。”

“哦?”

程初芍簡單將方才被人尾隨的事說了,派出去反追蹤的侍衛就回來報信了。

果然,那兩人一直躲躲閃閃,跟著程初芍回了客棧,其中一人就折返去了知府衙門附近的一間茶樓,坐了片刻才出來。而那間茶樓的老板身份也不一般,正好是此地知府李賢的小舅子。

“怪不得!這李賢果然有鬼!”

如果李賢隻是想搭上衛國公府這條線,大可直接登門拜訪。可,請帖都遞過來了,私底下還搞這種小動作,委實很不正常。

更別提,他們今兒白天才在永州城外遭遇過一次暗殺!

即便那些殺手不是李賢奉命派的,恐怕也跟李賢脫不了幹係,至少也替他們打了配合。

“既如此,你怎麽還要去赴宴?就不怕被李賢一鍋端了?”

宋珩唇角一翹:“我敢去,自然是有所倚仗。”

程初芍想到那幾個還未露麵的影衛,下意識環顧四周,拿起帖子仔細看了看,皺眉道:“可他邀你上府衙做客,那是人家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

“誰說我要去府衙了?”宋珩好笑撣了撣那封燙金請帖,沒來由問了句:“昨兒晚飯菜色如何?”

“還不錯,你是還想再吃一頓?咱們明天就要走了,中午不換一家試試,多吃些新鮮菜式?”她隨口接了句話,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宋珩並非這個意思。

他一臉理所當然:“我畢竟是個殘疾人,行動不便,自然該遷就我才是。既然隔壁酒樓不錯,何必舍近求遠?我又不是奔著那口吃食見他。再者,聽說那酒樓在永州城裏也算是名列前三的,辱沒不了咱們的李知府。”

“行吧,你有把握就好。”

程初芍想了想,也覺得這樣安排確實比較合適。

如果去府衙的話,她這個家眷不出麵不好,總要跟著去見見知府夫人,才不算失禮。若在外頭應酬,她就可去可不去了,以不好見外男的借口直接躲了就是,簡單幹脆。

萬一李賢今晚擺鴻門宴,他們兩人都進了府衙,宋珩那邊還好說,最多暴露自己腿早好了的事實,她這個不會武功的即便有護衛也難保拖大家後腿。

“別愁眉苦臉了,一切有我。時辰還早,不如去你說的那位大夫家拜訪,完了換家館子試試?”

程初芍從善如流,讓十五吩咐下去,打點一番,二人便出了房門。

宋珩自小長在錦繡堆裏,模樣生得英武俊朗,又在邊關曆練多年,身上自帶一種凡夫俗子難以接近、卻又能令人一見難忘的獨特氣質。不說永州,就是在京城也沒幾個人比得上他。

昨晚他們進城晚,那會兒客棧人不多,便也沒太惹人注意。可這會兒正是大白天,來來往往這麽些人,他又“患有腿疾”需要侍從背下樓,再加上這張臉,可不就招得整個客棧的活人齊刷刷看過來,尤其是女子。

其中,有個黃衣少女正跟掌櫃的說話,似乎在問他什麽,卻沒得到意料中的回答,神色有些不滿。

少女眼神無意間落到宋珩麵上,便久久不曾放開,嘴巴還張大得能放下一隻鴿子蛋,就差沒在臉上刻下驚豔二字了。

程初芍在帷帽底下挑眉。

這少女身上衣裙料子不錯,首飾也不便宜,多半家境殷實,但沒看到婢女跟隨,倒有些古怪。看起來,多半是個尋常富戶家的小姐,而非官戶閨秀。

畢竟,這年頭但凡有點家世的未婚女子都不會孤身出門逛街,走出去說不定還要被官府查問,懷疑是做某種不正當行業的人。

心裏剛要下定論,就有個年紀稍小的婢女從門外匆匆進來,一臉急色,來到黃衣少女身邊,喊了聲姑娘,又壓低聲音說了句話,似乎是在埋怨少女不該撇下她在綢緞鋪自己跑過來這兒。

小婢女的到來讓黃衣少女收回驚豔目光,宋珩也被侍衛背著下了樓,在眾人注視中安之若素地跨過門檻,上了馬車。

淡淡的草藥香氣撲鼻而來,黃衣少女眼神又落到跟在後麵的程初芍身上。

雖然對方戴著帷帽,看不清具體容貌,但光看這窈窕身姿、聽她叮囑侍從小心的悅耳嗓音就能猜出,這女子多半是個美人,而且,她跟那男子關係親密。

小婢女用氣聲恨鐵不成鋼道:“姑娘,您快別看了!您都及笄了,這毛病也該改改了,總不能見著個美男子就這般失態!要是讓人知道了——”

黃衣少女白她一眼:“天下美人何其多,我看幾個怎麽了?男子能公然欣賞佳人,為她們作詩寫賦,難道我們女子看一眼美男子就不行?再說了,那人明顯是成家了,我才看不上二手貨呢,就是白看看。這都不許,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小婢女氣結,拽著她就往外走,正好看到馬車轔轔走遠。

確認走出去一段距離,程初芍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小姑娘有意思。我還當她看上你了,沒想到,她居然嫌棄你是二手貨!”

宋珩黑著臉默了默,突然露出個和善的笑。

“夫人,娘子,我是不是二手貨,這事你不是最清楚麽?”

程初芍不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