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宋珩能每天短暫地睜一會眼以來,春暉院裏歡欣鼓舞,程初芍心思卻愈發沉重,頗有點鬱鬱寡歡的意味。

小魚等人看著,心中擔憂不已,又被清兒打聽到有關金氏侄女的情報嚇到,紛紛苦口婆心勸程初芍振作起來,安安分分在國公府過日子,若是能趕在大公子完全康複前得了老夫人等長輩的青眼就更好了。

所以,這日她是被小魚、清兒“攛掇”著去榮安堂“獻愛心”的。

小魚廚藝不錯,清兒心思靈巧,再配上程初芍這個見多識廣的後世之人,三個臭皮匠也搗鼓出了好些精致漂亮的新鮮糕點,還特地做了少油少糖的健康版本,老年人吃也不怕三高的那種。

程初芍在小廚房折騰時,宋白貓還在屋裏打盹。得知她要親自去送糕點,宋白貓馬上就清醒了,直接小尾巴一樣跟著她去了。

不過,程初芍去的時間不湊巧,老夫人在歇息,沒空見她,她索性把糕點放下就走了,帶著宋白貓去園子裏瞎逛,還興致勃勃要玩什麽躲貓貓。

宋白貓一臉嫌棄,身體卻很誠實地配合了,趁著程初芍捂眼睛時,躲到了遠處的涼亭裏。

結果,就剛好碰上宋瑗,鬧出了這麽一番小小風波。

這也是平日裏格外佛係、輕易不動怒的程初芍突然炸毛的原因。

她不隻是因為宋瑗的袖手旁觀、二婢的冷血無情感到憤怒,她更對主動提出玩躲貓貓的自己感到生氣,還有濃濃的後怕。

許是心情太過激憤,園子裏背陰的地方涼風颼颼,原主那副自幼心疾的柔弱身子當晚就發起了燒。

程初芍心中隱有猜測,不僅不擔心,反而還興奮不已。

但,次日一早小雪也出現了類似症狀,還打了好幾個噴嚏,小鼻子昨天還涼颼颼的,這會兒卻變得幹熱無比,整個白毛團好似一塊熱炭,隻靠近毛發表層都能感覺到那股源源不斷散發出來的熱意。

更不妙的是,小魚替生病的她去主屋探望宋珩,回來竟說宋珩也在發熱,已經著人請大夫去了!

眾婢為她的病擔憂,她卻在為另外兩個病號頭疼!

這年頭幾乎是沒有獸醫的,就算有也隻會醫治牛馬這等“有價值”的家畜,根本不可能替貓兒狗兒操心。尋常大夫就更不可能了,找個大夫來給貓兒看病,怕不是要氣得那大夫甩門而去,順便對外人再抹黑一把她的驕奢名聲?

小魚照顧小雪良久,倒是處出了些感情,很是為小雪的病擔憂,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麽給貓兒治病。

用人的藥,會不會反倒把貓兒吃死?

千桃對此滿不在乎,隻麵上表現出幾分焦急,嘴裏卻道,貓狗的生命力都很頑強,不吃藥也能自愈,讓程初芍不必擔憂,還是顧著自己身子要緊。

程初芍沒好氣,直接把她打發去找餘連翹,打聽下有無適合給貓狗治病的土方子,或是草藥什麽的。

宋珩的發熱就更令她糟心了。

有了兩次前車之鑒,她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又中招了?

幕後黑手通過還未被抓到的奸細得知宋珩有所好轉,陰謀卷土重來?

另一重擔憂則是,老夫人會不會覺得是她或小雪把風寒傳給了宋珩呢?

她不知的是,宋珩發熱的消息第一時間送到了榮安堂,連帶著她下水救貓後病倒的英勇事跡也流傳開來,聽得老夫人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真是個蠢貨!一隻貓兒罷了,竟也值當她親自去救,半點大家子的儀態都無!府裏那麽多下人,難不成全是死的?這下好了吧,她倒黴不算什麽,卻連累得珩兒也起了燒!這個喪門星……”

桂嬤嬤無奈勸道:“老夫人慎言!大少夫人如今也是咱們府上的人,她要是喪門星,您這不是自個兒咒自個兒麽?”

“哼,要不是她,我珩兒如今怎麽會落得這樣下場?我罵她兩句還不行?再說了,前幾日閔太醫還說,珩兒的病情如今已經穩定下來,突然起燒定是被她傳的!”老夫人氣哼哼道。

桂嬤嬤猶疑道:“這……老奴先前在春暉院輔佐大少夫人管事時,曾留意過,大少夫人起居作息很規律,一般早上下午會去主屋兩次。昨兒下午,大少夫人從這兒離開就落了水,回去之後亂糟糟的,天色又晚了,興許沒來得及去給大公子念書?”

來報信的小婢女雖心向老夫人,但也不是個愛搬弄是非的。

“昨日大少夫人帶著小雪回來時約是申時一刻,抬了熱水洗漱,又喝了薑湯過後已經快申正。剛好碰上大公子進補湯的點,大少夫人就隻過去看了眼,在外頭試了口湯水,沒進裏屋。大公子補湯還沒吃完,大少夫人就說頭暈,春意姐姐就勸大少夫人回去歇著了。”

桂嬤嬤趁勢道:“近來這天兒怪得很,明明上半夜還熱得人心煩,到了下半夜卻涼颼颼的。若不是老奴這老胳膊老腿的,向來習慣蓋被子睡,恐怕今日起來也要頭疼腦熱一番呢。”

似是為了驗證桂嬤嬤的說法,外頭正搬抬著不知什麽物件的粗使婢女突然動作一頓,打了好大一個噴嚏,還極為響亮地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老臉有點掛不住,方才拍著桌子罵人的氣勢頓時縮水,最後隻能虎著臉賞下不少滋補藥材過去春暉院。

程初芍還不知自己僥幸躲過一劫,這會兒正在捏著鼻子喝比上次更苦三分的苦藥。

她昨天下午回來喝了一大碗薑湯,有點頭暈目眩,本以為睡一覺就好了,晚上時又灌了一碗,當時確實也挺正常的,沒想到後半夜突然就開始發熱。

婢女們要去叫大夫,她卻沒讓,直接找餘連翹來幫自己開了副治風寒的藥。

可萬萬沒想到,餘連翹下手居然比孟大夫更狠!

“餘姑娘,你這黃連未免放得忒多了些!”

餘連翹肅容道:“大少夫人體質虛弱,一時受涼,又食用了大量辛辣食物,引起寒熱不均,風邪入體。黃連可疏風解表、祛火清熱,最對症不過。”

程初芍默默捂臉。

也就是說,她昨天要是沒有猛灌那麽多薑湯,或許不會病?

喝到剩下個碗底,她實在喝不下這苦藥汁了。

她正要放在一旁,卻見一身白毛蔫巴巴的小雪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墨綠圓眸霧蒙蒙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水霧,此刻卻盯著她的藥碗幽幽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