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驃騎將軍霍去病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北方的匈奴部落腹地。
元狩二年,按照漢武帝的計劃,這是一個極其誇張的戰略遠征。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霍去病需要先獨自率領所部騎兵跑到比匈奴還要北邊的地區,采用大縱深外線迂回作戰,然後再回頭與南方的合騎侯公孫敖同時夾擊匈奴。
可是他已經等了好幾天了,依舊沒有等到公孫敖軍的消息。兵貴神速,焦急的霍去病已然猜到自己的同僚已經全部迷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霍去病命令手下放棄所有的輜重,率部隊先由今寧夏靈武渡過黃河,向北越過賀蘭山,沒有補給就直接靠掠奪。此時他正在跋涉浩瀚的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
這一次的河西之戰依舊沒有舅舅衛青大將軍的參與,漢武帝信任他,力排眾議任命他這個二十歲的小孩做統帥,他必須要回報皇帝陛下對他的信任。他們一家出身微末,一旦他失敗,他的舅舅衛青,他的姨媽衛子夫皇後以後都不好做人。
然而,也就是此時此刻的霍去病,內心也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動搖。他天生有著異乎常人的方向感,他也堅信自己根本沒有迷失在荒草大漠之中,可是他依舊感覺到自己前進的阻力。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一股靈魂深處的悸動讓他心底越發沉重。
好像是自己的生命與靈魂在阻止自己前進下去。
為什麽自己在害怕著前進?在前麵等待我的到底是什麽?
他下令讓士兵們下馬草草地休整一下。他沒有在表麵上表露出自己的困擾,生怕動搖軍心。也就在此時,他看見了遠方的奇觀。
荒漠掀分出一條絢爛夢幻的幻影大路,湧出無數身上纏繞著飄帶的仙女。她們一個跟著一個,在幻夢之路上魚貫而行。霍去病驚呼出來,周圍的士兵奇怪又警惕地問了出來 :"匈奴人來了嗎?將軍?"
“你們,你們看不見嗎?”
軍候朝著仙女們的方向謹慎地瞟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搖了搖頭。這廝是個老兵,從李廣部調過來的,根據多年的經驗,這位護衛顯然已經在懷疑將軍也像李廣一樣,是不是已經迷路然後出幻覺了。
霍去病硬著頭皮前往仙女飄飄的夢幻之路。有幾個其他的士兵也問了出來:“將軍!您要去哪裏呀?”
“我去勘測一下地形,你們稍等。”霍去病這麽說著,但是頭根本沒有扭過去。
他緩慢遲疑地朝向仙女們走去。仙女們分開了一個空位,逐漸,在空氣中浮現出大量的光粒子,匯聚成了一位女神。
她坐在一隻食夢貘身上,瞳孔中閃耀著孔雀羽毛上的圖騰,頭頂長出了許多優雅的樹枝,樹枝上有玉一樣的樹葉,長發如同婉約的遊龍在半空中遊動,身披華麗的孔雀羽的雀金裘袍,肩膀上是鬆柏綠色孔雀毛狐腋箭袖。
霍去病微微頷首,皺著眉頭問道:“敢問仙子可是……匈奴人的守護神?是否要懲罰我們這些闖進來的漢人?”
那女神還沒來得及說話,霍去病自己先憤怒起來了,“匈奴人來我漢人領地裏燒殺搶掠,他們不遵守和平,那我們也不必——”
“我並不是匈奴人的保護神哦,”渾身孔雀羽的女神笑了出來,“我是一切生命的神。”
她伸出手來,輕柔地撫摸著霍去病的臉,“我來這裏隻是為了警告你,你再往前走,匈奴毀滅之時便是你壽命終止之時。”
“什麽?”霍去病的眼神因為懷疑而眯起來了一點,“想必陛下不會做鳥盡弓藏之事吧。”
“不是那個意思,”她微微搖了搖頭,“此乃命運之平衡。你此一行,必然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天地輪回,你即將造成的殺生,將由你自己的陽壽來償還。”
“那麽匈奴人對我朝的殺生呢!”
“將由你來選擇,是否使他們償還。”她不喜不悲地說道:“天地運行好似陰陽變化,陽若是要強行消滅陰,也會付出自己的代價。”
霍去病的眼神一直盯著女神看著,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雲鬢,她的華服,“您究竟為何人?為何特地告訴我這件事。”
“吾乃夢囈神族,太虛幻境的主人。”
“可我……”霍去病遲疑地說,“可我從未聽說過竟有……”
“我存在於每一個會做夢的生命體中。”她溫和地說,“我來此是因為我憐憫你。如果你不願意早夭,我會收走你的靈魂,讓你可以在太虛幻境的神遊之境得到安寧與平靜。”
霍去病突然嚇了一跳,食夢貘正在抬頭親吻他的手。他用手指陪著它繞了繞圈,思考了一會兒,張開了嘴:“我若去,匈奴必滅?”
“是的。”
“若隻有我舅舅衛青呢?我朝是否能依仗他?”
“僅僅衛青,隻能做到驅趕與擊退,來不及徹底消滅。”
“那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安寧與平靜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霍去病抬起了頭,眼睛直直地看著女神,笑了出來,“我自己的生命事小,消滅匈奴事大。拿我的命去換我朝人民的和平,很劃算。”
他麵朝長安的方向跪了下來,“陛下,臣若有一天不能繼承你的意誌,恕臣無禮,無法再輔佐太子殿下。”但是他的眼淚依舊流了出來,他並非真正不怕死,“我乃一介武夫,隻會行軍打仗,若我早亡,我的胞弟霍光會繼續我的使命。”
女神苦笑了出來,“越年輕的少年,越不害怕死亡。越是高齡的老朽,越是貪圖壽命。”
“如果早夭的命運等待著我的領受, 一旦死後,我將安閑地舒躺在陰間冥界,與死神同飲美酒!”霍去病的眼神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但現在,我必須戰鬥,我要使某個匈奴婦女抬舉雙手,擦抹臉頰,一串串悲悼的淚珠——她們將由此得知,我冠軍侯霍去病的劍有多麽鋒利!將去殺光他們所有的丈夫與父親,血債血償!”
食夢貘馱著女神轉身離開了,緩緩地飄遠,留下星星點點的光芒在身後的痕跡,“不過,創造時代的,永遠是不懼怕死亡的年輕人。”
周圍的仙女們也紛紛轉身離去,留有一小些仙女一邊撫摸霍去病的臉,一邊嘻嘻笑著跟著離開了。她們的聲音逐漸變得越來越遙遠,絢爛夢幻的幻影大路上開始冒出清澈的泉水。霍去病朝著她們離開的方向深深鞠躬。
“將軍!將軍!”
霍去病張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將軍。”周圍的士兵們喜悅地叫了出來。
“我……睡著了嗎?”霍去病的頭有點小暈,他緩緩地爬了起來,拒絕了別人的攙扶,“不用扶我,我好得很。”
“將軍,您確實已經睡了一小會兒了。”他的護衛給他端來一杯水,霍去病一飲而盡。
“多虧了您找到了這處水源……”衛尉眉開眼笑地說:“我們可終於找到補給了。”
“欸?”
霍去病詫異地望向旁邊,剛剛仙女們離開的地方,現在居然成為了一塊小湖泊。
“看來這並不是夢啊。”他想到了剛剛女神對自己的警告,雖然心理有些不安,但是隨即很快釋然了。自己並非嗜血的鬼,也並非不珍惜生命,但是為了漢朝的孩子們再也不會被匈奴人抓去當奴隸,他必須要做他該做的。
別人都做不到,隻有他能做,即使是死,但是這是他的責任。
“我知道方向了,兄弟們。”霍去病重新露出了麾下們熟悉的自信笑容,“我能夠感受到。我知道,我明確,我很清楚!我毫不懷疑!跟隨我出發吧,兄弟們!”
他們繞道居延海,轉而由北向南,沿弱水而進,經小月氏,再由西北轉向東南,一路顛沛流離,但是霍去病從不懷疑自己的方向感。
他必然是收到神眷顧的人,閃電戰必然會成功。
沒有任何一個匈奴部落可以理解為什麽漢朝軍隊能出現在草原大後方,霍去病一連直接在六天之內殺穿了五個匈奴王國。他的殺速太快,甚至消息都還沒有來得及在草原上傳開。
終於,漢軍深入匈奴境內2000餘裏,在祁連山與合黎山之間的弱水上遊地區,眼見自己正處於渾邪王、休屠王軍側背。
“接下來我們怎麽做,將軍?”校尉統領在霍去病的背後問道。他們目前還有遮蔽處,但是要是衝上草原,就會完全與敵人撕破臉。
“接下來,”霍去病的眼睛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將他們全部消滅。”
“可是,將軍,他們的兵力……”都尉小聲地說,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完,霍去病便笑了出來。他笑得極其輕蔑、狂妄、瘋狂、傲慢,心中騰起更為熾烈的狂暴;眼瞼下,雙眼炯炯生光,像燃燒的火球。
他的鎧甲閃閃發光,像橫跨天空的太陽,他用威嚴可怕的聲音說道:“在我麵前,兵力沒有意義!我已知天命,此戰必勝!”
隻是聽罷這番話,霍去病**的馭馬,居然開口發音說話:“勇敢的霍去病,你想好了嗎? 你的末日已在向你逼近!”
帶著強烈的煩憤,不耐煩的霍去病笑道:“神明,再次多謝你的好意,但是你無需對我通報,我已知道得清清楚楚。盡管如此,我將使匈奴人聽到我的名字就會膽寒,我將戰鬥不止!”
言罷,他大喝一聲,驅策風快的駿馬,殺了出去,同時咆哮了出來,“大漢的戰士們,跟隨我衝殺!為我們婦女複仇!為我們的孩子複仇!報效我們的陛下!報效我們的大漢!!!”
周圍的士兵雖然看他自言自語,有些奇怪,但是也跟著一起——
狂烈的漢朝騎兵軍團猛然出擊,好似草原上最尖利的矛一樣,直直地衝向了毫無反應的匈奴部隊。這是一場突襲,他們沒有發出聲音,但是隆隆的馬蹄聲依舊能夠讓匈奴部隊最後排一些開小差的小卒發現了他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卒們驚慌失措地吼叫了出來,整個匈奴部隊都開始了混亂地向自己身後看。沒有任何一個匈奴人可以理解,為什麽漢朝軍隊是從他們的背後老家出現的。
渾邪王與休屠王此時還在匈奴軍的前方,等到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身後出現問題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反擊的空閑了。他們的命令發布的太遲了。
敵人近在咫尺,此時的襲擊意義已經沒必要了。漢人的軍旗在隨風飄揚,漢朝朱紅色的軍服在光下反射的盔甲也有著紅光,甚至每個士兵的眼睛都好似嗜血的狼,發出著震天動地的吼叫。他們追隨的將軍隻有二十歲,但是他生平未嚐一敗,他們也一樣。
“殺!”
“殺!!”
“殺!!!”
匈奴軍倉促應戰,他們的輕騎兵開始還擊與射擊。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都沒有意義了,漢軍已經衝了過來。
強健的霍去病出槍擊中風風火火衝撲上來的某個匈奴斥候,搗在腦門上,把頭顱劈成兩半;後者隨即倒地,轟然一聲。
兩軍對陣,交手開戰,在河的岸沿互相擊打,投出殺戮的槍矛,把屍體壓得支離破碎,輾毀在衝戰的前沿。爭鬥和混戰介入拚搏的人群,還有致命的死亡,霍去病時而抓住一個剛剛受傷的活人,時而逮著一個不曾受傷的精壯,時而又拎起一具屍體,抓住死者的腿腳。
接著,霍去病撲奔一位驃勇的匈奴軍官,出槍捅在太陽穴上,穿過青銅的頭盔,鋒利的槍尖,**,砸爛頭骨,濺搗出噴飛的腦漿。
然後,霍去病出槍刺中另一位百夫長,在他跳車逃命,從霍去病麵前跑過之際——槍尖紮入後背,壯士竭力呼吼,喘吐出生命的魂息,像一頭公牛嘶聲吼嘯。
正當一位王子撒腿掠過之際,卓越和捷足的霍去病飛槍擊中他的後背,打在正中,金質的扣帶**搭連,胸甲的兩個半片銜接連合的部位,槍尖**,從肚臍裏穿捅出來;王子隨即倒下,大聲哀號,雙腿跪地,眼前黑霧彌漫,癱倒泥塵,雙手抓起外湧的腸流。
就像這樣,高傲的心靈和戰鬥的狂烈催激著霍去病奮勇向前,他在粗野的殘殺中——衣服的肩背上浸染著匈奴人的血漿,猩紅一片。騎兵衝撞撲殺,像凶神一樣戰鬥,踩踏著別個撂倒的屍體,倒地死去的人們。
霍去病話音激越,催勵著漢軍將士,士兵們匯聚起胸中的狂烈,喊出暴虐的呼嚎,舉起槍矛,更加瘋狂地殺搏。
經過激烈的戰鬥,漢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殲敵3萬餘人,迫降單桓王、酋塗王及相國、都尉等2500人,俘虜5王及5王母、單於閼氏、王子59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63人。漢軍僅傷亡3千餘人。渾邪王、休屠王率殘軍逃走。
河西之戰後,西北邊境幾乎沒有匈奴進犯。因為恐懼於霍去病,匈奴部落裏開始流傳出悲歌:“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元狩四年,時年二十二歲的霍去病再次出擊,出代郡、右北平郡,北進兩千多裏,越過離侯山,渡過弓閭河,與匈奴左賢王部接戰,大破匈奴軍,俘虜匈奴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及將軍、相國、當戶、都尉等八十三人。霍去病乘勝追殺至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舉行了祭天封禮,在姑衍山舉行了祭地禪禮,兵鋒一直逼至北海。
經此一戰,匈奴被漢軍在漠南**滌,匈奴單於逃到漠北,“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匈奴勢力大為衰退。驃騎將軍霍去病的俸祿同他的舅舅——大將軍衛青相等。
在人人都感歎於這個冉冉升起的新星,這個完美的將軍,這個少年天才,這個無敵的軍事家之時,霍去病因病早逝,年僅二十四歲。
沒有任何前兆,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沒有人知道到底是有什麽疾病,霍去病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沒有人知道,在草原荒漠上,霍去病曾經遇見過了夢之神,也早就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他就像是一顆璀璨耀眼的彗星,劃亮過整個夜空,然後成為了傳說本身。生與死已經不再重要,他已然得到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