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禍及蕾娃

待藍草兒與族長趕來之時,東邊的天色已漸漸泛亮,隨行的,還有一個悶聲不吭的中年人,一路緊跟在族長的身後,見到我,族長並未有過多的詫異,看來藍草兒提前說明了我的身份,倒是神色莊重地走進柳婆婆的房間,聲音顫顫地道:“柳婆婆真的已經……唉!”

安靜的屋子裏,我們各自坐在一旁,大家久久沒有開口。

族長是個五十出頭的小老頭兒,穿著素樸,但眉宇間不乏一抹威嚴之態,過了好一會兒,族長直直看著我:“初七先生,你是說……方寨溝的羅也婆昨晚來過這裏?”

聽到這,那個悶聲不吭的中年人臉色顫了顫,但很快又低下頭,默默地站在族長的身後,由於他從始自終都未說一句話,我權當他是族長的跟班兒了。

羅什什適時開口道:“羅也婆是方寨溝的祭師,她來我們這裏,一定和柳婆婆的死的有關!”

沒曾想這個時候,族長冷不丁瞪了羅什什一眼,似乎在示意他,這裏沒有他說話的份兒,或許是因為羅什什追求方寨溝的蕾娃,而讓族長在族人的麵前丟盡了麵子,所以才這般不待見羅什什,如此,我讓藍草兒去通知族長一事,算是做對了。

族長沒聽羅什什的話,直接皺起了眉頭:“祭師之死,乃是寨子中的大事,需辦隆重的祭奠儀式,但初七先生不讓我們烏芒溝操辦,這是何意?”

我早料到族長不會這麽好說話,當下點了點頭:“族長說的不錯,祭師之死不能瞞著,但柳婆婆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死?還有,方寨溝的羅也婆又為什麽無緣無故的造訪?這些……族長可曾想過?”

族長張了張嘴,道:“那初七先生認為我們眼下該怎麽辦?如果族人日後知道我這個族長竟然將柳婆婆之死置之不理,那我這個族長的臉麵該往哪放?還有,祭師是和尤生對話的人,一個寨子裏若是沒有了祭師,是無法祈求尤生保佑的,必須擇日安排祭奠儀式,然後重新選擇一位祭師,如果拖下去……”

“族長!族長!”

正說著,院子外麵隔老遠傳來一道急切的叫聲,竟是烏芒溝的族人來尋找族長了,我定睛看去,那人的身影隻是遠遠站在院門外的山坡上,並未近前一步,可見他是畏懼院門口那一片豢養毒蟲的花草。

族長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立刻吩咐身後的中年人道:“你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是。”那中年人憨厚地回了一聲,大步走出房門。

藍草兒與羅什什急忙看向我,我當即也著實一急,緩緩看向族長,柳婆婆之死暫且是不能讓族人知道,現在就看族長的決定了。

族長左右看了一眼,輕歎一聲:“先等等再說……”

過了一會兒,那中年人快步走了回來,且一臉的驚恐之色,一進門便急道:“族長,出,出事了!”

“什麽?”族長臉色一變,神色微怒:“出了什麽事?”

羅什什也一尥蹶子站起身,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中年人,隻見中年人用手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珠,抬眼瞅了羅什什一眼,隨後低下頭道:“是,是方寨溝那邊出的事……”

族長聞言,頓時神色大定,不禁瞪了中年人一眼:“既然不是我們的寨子,你慌什麽?!”

中年人嘴唇抖了抖:“可可是……可是卻與羅什什有關!”

“和我有關?!”

羅什什聽完此話,眼皮子一下子翻了老高,似乎在族長麵前,也無法抑製他桀驁不馴的性格,看中年人慌張的表情,足見此事非同小可。

族長平複下的神色再度被中年人的話掀了起來,方寨溝出事,而且還與自己的兒子有關,那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是坐不住,終於,族長怒狠狠地拍了一記桌案,大聲喝道:“到底是什麽事快說清楚?!”

中年人渾身一抖,用極其憤怒的眼神掃了一眼一旁的羅什什,與先前的憨厚親切相比,似乎看羅什什一眼,帶給他的,隻是羞辱。

“方寨溝現在傳瘋著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烏芒溝的羅什什,與方寨溝烏子的女兒蕾娃,在雙方族長與父母反對的情況下做了……做了……方寨溝的族人已經將烏子的女兒綁到祭祀台上,準備以族規處置呢!”

“啊?”羅什什差點癱坐在地上,很快“嗖”地爬起身子,雙手拽住中年人的衣領怒聲咆哮:“你說什麽?!蕾娃她……她被族人綁起來了?!”

“孽子,住手!”族長霍地站起身,大聲喝止。

羅什什雙眼通紅地咬了咬牙,一把將中年人推到一邊,急急轉身向族長叫道:“我和蕾娃什麽事都沒有!這些天我根本就沒有再見到她,他們為什麽要懲罰她?為什麽?!”

族長揮手一巴掌打在羅什什的臉上,瞬間便看到一絲血跡自羅什什的嘴角滑下,但羅什什仍舊硬著脖子站在族長的麵前,怒視著族長,也就是他的父親。

“我讓你閉嘴!”族長怒氣未消,指著羅什什被打得紅腫的臉罵道:“你,你滾到一邊去!”

羅什什憋屈地撇了撇嘴,隨之緊咬著牙轉身蹲坐在一邊。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但讓他們應接不暇,也讓我一時手足無措,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麽些天羅什什一直在遠遠地唱山歌,並未與蕾娃見麵,更加不會發生什麽苟合之事,方寨溝的族人憑什麽認定羅什什與蕾娃發生了關係呢?難道是……羅也婆?!

這無非是個陰謀!

是陷害烏芒溝的陰謀,而且主謀一定是羅也婆,現如今柳婆婆已死,烏芒溝沒有了主心骨,她在設法令兩個寨子的仇恨複雜化,為的,隻是將烏芒溝徹底打壓在腳下,那樣,羅也婆日後的名聲隻會更盛,還有誰能與她作對?!

但是羅也婆又是如何說服了他們的族長,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認定蕾娃羞辱了整個寨子的族人,為什麽呢?

回頭不經意看到同樣驚恐的藍草兒,我瞬間恍悟,在一個寨子裏,祭師的地位某種意義上來說,可是要比族長還要高一些,雖然表麵上還是族長說了算,族長可以不聽任何一個族人所說的事實,但唯獨不能違逆祭師的話語,祭師一旦說了什麽,那族長隻能聽之信之,甚至是忌憚!

族長信的或許不是祭師,他信的是祭師為族人祈求的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族長瞪了一眼一旁憋屈的羅什什,然後緊皺著眉頭向中年人問道:“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他們想怎樣就怎樣,難道就不把我這個族長放在眼裏麽?!”

中年人一直低著頭,就連羅什什推他一把都未引起他還手的情緒,不過他的臉色也異常憤怒:“族長,雖然這是他們寨子的事,但我們這次不能不管,若是我們裝作不知道,而烏子的女兒又受到了族規懲罰,那羅什什自然而然在我們族人的心裏也就證實了這個罪過,所以,不能讓他們懲罰烏子的女兒,無論如何,一定要說清楚這件事,否則我們兩個寨子隻怕會……”

族長聽中年人說完,當即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既然是沒有發生的事,就不能禍及到無辜的孩子身上,這是我們兩個寨子的恩怨,就應該光明正大的解決,若是牽連到兩個孩子,豈不讓別的寨子笑話!”

中年人緊接著麵露愁容:“可是方寨溝已經付諸了行動,他們寨子的人數比我們寨子多,隻怕我們硬碰硬也解決不了眼下的問題,況且這樣的事論起懲罰……隻恐烏子的女兒活不過今日啊……”

“他們敢傷害蕾娃,我就和他們拚命!”

霎時,羅什什一下子跳了起來,雙手攥著拳頭大聲咆哮,眼見他已經失去理智,中年人立刻雙手死死地勒住羅什什的脖子,不讓他走出房門一步。

族長沒有再罵羅什什,而是輕歎一聲:“他們現在不就等著我們去硬碰硬麽?我還就不讓他們如願,我一個人去,我一個人去和方寨溝的人說,有什麽事衝著我來,不要傷害無辜的孩子,他們都還年輕,還有很多路要走……”

中年人大吃一驚,就連羅什什也停止了掙紮,二人齊齊望向族長,異口同聲道:“不行!”

族長瞪了瞪眼:“有什麽行不行的!你們兩個也隨我去,寨子裏先不要聲張,以免族人們惹事,草兒留下!”

“可是……”

中年人還是有很多不放心,我突然上前道:“族長這個決定是阻止事態惡化的唯一辦法,對方雖然人多,想必是不會以多勝少,越是咱們人少,他們越是不敢胡來!”

族長微微睜大眼睛:“初七先生,你……你也要去?”

我古怪地笑了笑:“我去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再會一會神出鬼沒的羅也婆,井水與河水該犯的時候,誰也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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