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一盆冰冷的水,毫不留情地對著**熟睡的女子潑了下去。

“賤人,看你還敢不敢勾引我哥!”秦如鳳見**的夏紫嫣依然睡著,當下也顧不得自己是相國千金的身份,大步往前一跨,便當著丫鬟的麵將夏紫嫣身上濕噠噠的錦被拽起扔到地上。隨即朝站在身後的丫鬟擺了擺手,神情得意地道:“再倒!”

“小姐,我們這樣不好吧,萬一等下老爺看到了,恐怕……”手裏拿著盆子的丫鬟身子微微往後縮了縮。

“怕什麽,別忘了,你們的老爺是我爹爹。我爹他事務繁忙,疏於管教下人,那麽我自然就隻能代勞了。怎麽,難道你心疼這賤人不成?”秦如鳳雙眼一瞪,丫鬟便忙忙低下頭去,連聲道不敢。

秦如鳳朝自己的貼身丫鬟碧春使了個眼色,碧春會意,一把提起放在地上的水桶,朝躺在**的夏紫嫣劈頭蓋臉地倒了下去。

冰冷的水,仿佛會遊動的蛇,朝著溫暖的地方肆意蔓延。夏紫嫣雙目緊閉,冷水順著她的發梢、下頜一路蜿蜒而下,鑽進了她雪白的脖頸裏。單薄的褻衣頃刻便濕透,隨著水印顯現,她的身體也在止不住地顫抖,然兩頰處卻升騰起一抹近乎妖冶的潮紅,連帶著唇色也宛如玫瑰花般嬌豔。

她,美得這般讓人心醉。即使是在睡夢中,即使未施粉黛,周身也散發出一種與身份極不相稱的美麗與高貴。

秦如風眼中的怒火愈加旺了幾分。

一旁的丫鬟瞅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道:“原本就天寒地凍的,今兒個風又吹得格外緊。小姐您貴為相府嫡女,身份尊貴,實在犯不著為了一個外人而生氣。瞧瞧這屋裏,連個暖地龍都沒有,等下把小姐您凍壞了,老爺夫人可又要心疼了。”

的確,現在還是臘月的天,窗外北風呼嘯,長青樹葉颯颯作響。恍惚中,似乎都能看見有大團大團冷空氣在凝聚。輪值的奴才們都裹著厚厚的大衣,把臉深深地埋進毛茸茸的衣領子裏,兩隻手一邊放在嘴旁哈氣一邊搓著,哈出的氣形成一縷淡淡的霧,緩緩地與濕冷的空氣混為一體。

秦家大公子秦時月從外頭回來,也不禁冷得打了個哆嗦。視線不經意滑過夏紫嫣的房間,但見門窗緊閉,隱約傳來秦如鳳的聲音。秦時月的眼眸驟然緊縮,他快步走到門口,一把推開房門,正巧看到碧春手裏拿著木桶,神情慌亂。

“哥哥,你不是去跟戶部尚書的二公子狩獵去了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秦如鳳有些不安地往旁移了移,試圖擋住秦時月的視線。

“我不這麽早回來的話,指不定這相府房頂的瓦,都全被你揭下來了。”秦時月冷哼一聲,徑直走向床前,視線流轉到**全身濕透的夏紫嫣,當下臉色猛地一沉。

旁邊的秦如鳳連忙道:“這可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在花園的池子裏。不信,你可以問問碧春。”秦如鳳說話間,一把拉出碧春,朝她努了努嘴。

碧春忙不迭地點頭,附和著道:“是呢是呢,多虧了小姐經過,不然的話今天夏姑娘可能就溺水身亡了。”

這樣拙劣的謊言,秦時月自然是不會信的。他看了眼臉色潮紅,蜷縮成小小一團的夏紫嫣,忙脫下身上的大衣蓋在她身上。大手覆上她的額頭,果然滾燙如火。

“她在發燒,還不快去叫郎中!”秦時月沉聲道。

“聽見沒,還不快去!”秦如鳳扭頭朝離自己最近的丫鬟道,隨即,又換上討好的笑走到秦時月的身後,道:“哥哥不用擔心,夏姑娘洪福齊天,有上天庇佑,一定會沒事的。”

秦時月又氣又惱,揶揄道:“還談不上要上天庇佑,隻要某某人能庇佑庇佑,就一定是洪福齊天了。”

“哥哥……”秦如鳳不依地跺了跺腳。

秦時月橫了她一眼,想責罵卻又不忍責罵,幹脆搖了搖頭不說話。

秦如鳳調皮地笑了起來,探手挽住秦時月的胳膊,朝一旁呆立的丫鬟吩咐道:“不長心眼的東西,還不快點去找套幹淨的衣服給夏姑娘換上。”隨即又轉頭朝秦時月笑道:“哥哥,夏姑娘要換衣服,我們先出去吧!娘親剛剛還在說新給你做了件馬褂,讓你試試看合不合身呢。”

秦時月臉色稍稍緩和下來,跟秦如鳳一起走出夏紫嫣的房間。

因為心中掛念著夏紫嫣,秦時月試過馬褂,便守在夏紫嫣房門口守候。等了有好一會,郎中終於推開門出來。秦時月忙迎上去道:“她怎麽樣?”

“現在正值嚴冬,稍不注意就會患上風寒。隻不過,她的風寒要格外嚴重一些。我剛替她把脈,隻覺得她的手冷得就像一塊寒冰,不知是何緣故引起的。”郎中眉心微鎖,疑惑地看向秦時月。

秦時月隻得道:“她剛才落水了。”

郎中掃了眼秦時月不太自然的臉,沉聲道:“我已經開了藥方,等下讓人去抓藥。記得要小火煎服,一日三次。還有,病人需要獲得足夠的營養,身體才能痊愈的快!”

“我知道了。”秦時月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郎中,道:“辛苦了。”

小心翼翼地掩好門,唯恐外麵的冷風吹進來。秦時月轉身,就看見一雙清亮如水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你醒了啊?”秦時月舒心地笑道。

夏紫嫣點了點頭,高燒已退的她,臉上那抹如晚霞般的紅,亦跟著消散。她單手撐著床單,努力直起身子坐在**,看向秦時月的眼裏有濃厚的感激,“謝謝秦公子。”

“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說謝嗎?”秦時月看著夏紫嫣,雖然人在病中,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然那雙琉璃般的大眼睛,卻依然如夜明珠般閃亮,臉上亦是掛著淺淡的笑意。她嫻雅恬淡的性子,讓秦時月隻覺得心口悶悶的,卻又說不清是為何。

夏紫嫣見秦時月突然垂下頭去,心下明白他必然又是在為自己感傷,當下笑道:“秦公子別想太多,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真的好,就好!我告訴你一個喜事兒,今年院子裏的紅梅開得特別好,聞得皇後素來愛紅梅,爹娘他們打算請皇上皇後明天來府裏賞花喝茶。到時,肯定是熱鬧極了。可眼下你的身子卻不好,怕是看不到那份熱鬧了。”秦時月惋惜道。

夏紫嫣微微笑道:“再熱鬧的地方,若是心裏冷清,也就跟一人獨處沒什麽兩樣了。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呆著,耳目清明,聽四方。”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然是帶了輕微的歎息。

耳目清明,聽四方?

嗬,如今的她,舉目無親。相府富麗堂皇,而她,卻隻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罷了。縱然耳目清明,可聽四方又如何?能聽到什麽呢,是聽到死去的雙親對自己的殷殷關切,還是聽到爺爺的臨終托孤,又或者是那人的一句我在……想到那人,夏紫嫣的笑容,也不由凝固在了嘴角。

秦時月見她這般神情,也隻當她是因為剛才的事受了驚嚇,於是開解道:“如鳳還小,又被爹娘驕縱慣了,肯定經常故意刁難你,你不要跟她計較。隻要我在府裏,我就會留心護著你的。”

“相國大人能夠收留我,我就已經很感恩戴德了。相比露宿街頭,這點小小的懲罰根本就不算什麽。我知道小姐她也隻是孩子心性,喜歡鬧著玩罷了,並不是有意針對我。秦公子大可放寬心,紫嫣不是那樣不明事理的人。”夏紫嫣收斂心神,看了眼秦時月,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覺得乏得很,說話的力氣都使不上。”

“那我先走了,你好生靜養。”秦時月起身離開。

夏紫嫣緩緩地躺下身去,抬眼看著床沿上雕刻精美的鏤花,一滴清淚不自知地流落下來……

突然,一隻手從床幔後伸出來,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

“你愛他?”這個聲音,冷冽,卻又似乎帶著輕微戲謔的笑意。

夏紫嫣抬頭,就看見了他,帶著麵具,不定時出現在相府的他。一張黑色的麵具,用金邊勾勒出無與倫比的華貴,兩隻露在外頭的眼睛,黑得宛如墨汁,幽深不見底。

“你來了。”夏紫嫣輕聲道。

“你是不是在怪我來的不是時候,擾了你的良辰美景?”麵具男子輕輕地湊到夏紫嫣耳邊,語氣越發輕佻起來。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從來都不讓我看見你的臉?”夏紫嫣說話間,抬手就要去揭他的麵具,然他卻輕巧地避開,翻窗躍了出去。

房間裏,頓時又陷入了死寂當中。除了剛才窗戶打開的那一瞬間,有幾縷冷氣飄了進來以外。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就仿佛那個神秘的麵具男子,從來都不曾出現過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夏紫嫣的幻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