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她這句孩子早晚會有的,已經激怒了淩香。

淩香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盞,便朝著蘭兒肩頭擲去。茶水濕了蘭兒大片衣裳,蘭兒卻依然隻是笑著將茶盞撿起,恭敬有禮道:“淩姑娘,請保重自己。”

淩香冷哼一聲,塗著妖冶蔻丹的指尖卷起垂在胸前的長發,幽幽歎道:“秦紫嫣啊秦秦紫嫣,我本不欲與你太過為難。可是,你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將我往絕路上逼。既然你不仁在先,便休怪我不義了。”

“淩姑娘,相府的人,我們還是少招惹為好。再等等吧,孩子總會有的。”蘭兒到底是跟在淩香身邊這麽多年的人,她動一下眉頭,便能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麽。可是此刻,臉色卻不由一白。

淩香不滿地啐道:“沒膽色的東西,在這宮裏,我們要是不賭一把,就隻能被人吃。賭一把,或許運氣好的話,能翻盤倒也說不定。行了,這事情就這樣定了。你不是跟相府千金身邊的丫鬟挺好的嗎,你再去給她送個信。”

“淩姑娘,有些路,踏上了可是沒有辦法回頭的。”蘭兒囁嚅著勸道。

可是淩香此刻早已被嫉妒燒昏了頭腦,哪裏還有心思去聽這些。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慕容墨幾乎是一下朝便趕去了秦紫嫣的房裏,將她摟在懷裏,溫言好語地哄著,眉裏眼裏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紫嫣,如果這是個女孩的話,那她長得一定像你一樣漂亮。”慕容墨輕輕吻了吻秦紫嫣的額頭,柔聲道。這話,他已經說過太多遍。可是,卻像是怎麽說都不會厭煩般。

秦紫嫣的手輕輕撫上肚子,心裏同樣帶著期待。這個孩子,這是他們的孩子呀……隻是,這個孩子來得太早了。如今,身旁有淩香的處處針對,有皇後娘娘的虎視眈眈,還有一個神秘黑衣人的指控。所有的事情,都尚未尋求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而這個孩子,就這樣來臨了。前路險惡,她要如何才能護住他呢?

秦紫嫣想著想著,笑意便凝固在了眉尖。

察覺到秦紫嫣的不對勁,慕容墨抬起頭,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安慰她道:“你不用擔心什麽,不管怎麽樣,我始終都在你身邊。有我在你,沒有你會傷害到你的。沒有人。”

秦紫嫣抬頭看著他,他的眼裏,殷殷切切的,盡是關心。如蛛絲般,密密麻麻,殘繞住她整個人。秦紫嫣擠出一個笑容,伸出另一隻手握住慕容墨的手,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孩子。”

“太子妃……”春菊推開門進來,抬頭看了眼慕容墨跟秦紫嫣,又快速低了頭去。

“什麽事?”慕容墨有些不悅春菊突然闖入。

“回太子太子妃,皇後娘娘派了菱月姑姑過來,說是請太子妃過坤寧宮。”春菊聽出了慕容墨語氣裏的不滿,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就越發恭敬起來。

秦紫嫣朝春菊點了點頭,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跟菱月姑姑說一聲,我很快便準備好。”

“你呀,別總板著一張臉,看宮裏的小宮女們,個個都被你嚇得大氣都不敢嗬一口了。”秦紫嫣伸出蔥白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慕容墨的額頭,看著他笑起來時嘴角漾開的小渦,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

“就是要讓她們怕我才好呀,否則的話,到時一個個地都來對我拋媚眼,豈不是有得你受了。”慕容墨抓住秦紫嫣的指尖,輕輕吻了吻,這才放開她道:“行了,不鬧你了。皇後娘娘想必是知道你有身孕的事了,可真是心急,才剛得的消息就眼巴巴地派了人過來。”

“墨……”秦紫嫣輕聲喚道。

慕容墨隻當她是因為害怕,笑著安慰道:“你放心好了,眾目睽睽之下,皇後娘娘是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放心去便好了,晚膳我等你一起用。”

秦紫嫣點了點頭,將昨夜黑衣人的話題吞進了肚子裏。黑衣人所牽扯到的實在太多,在此刻,不適合坦誠。

坤寧宮門口,秦紫嫣搭著春菊的手下了步輦,菱月忙上前從春菊手裏接過秦紫嫣,笑著道:“恭喜太子妃有孕。”

秦紫嫣笑道:“多謝姑姑,等這孩子生下來了,我再帶他來看姑姑。”

菱月卻是神色一變,過了一會兒,才轉變成笑意,點頭道:“奴婢多謝太子妃抬舉。”

秦紫嫣因為一直在想著皇後娘娘召見自己是為了什麽,因而也就沒有去注意菱月方才神色的突變。

入了內室,皇後娘娘笑著賜座,爾後又以一些完美的藉口支開了所有的下人。秦紫嫣心知肚明皇後娘娘的與自己的每一次相見都另有玄機,因此也安然地喝著茶,並不多說什麽。反正如慕容墨所言,皇後娘娘總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對自己不利。

“果然是有了孩子的人了,這神色看起來都比從前要穩重了許多。”皇後娘娘端起茶盞,輕輕喝了口。剛剛沏好的茶,才揭開蓋,熱騰騰的茶香便彌漫開來。皇後娘娘深吸了口,仿佛想起了什麽流年往事般歎道:“有了孩子,這日子,也就有了盼頭。”

秦紫嫣沒有忘記孩子是皇後娘娘心頭的刺,因此便將話題引開,輕鬆地笑道:“娘娘今日裏沏的什麽茶,這香味,聞起來可真清幽,倒像是坐在竹林聽人彈箏般。”

皇後笑道:“本宮口味有些挑,甜食吃不慣,辣的也吃不下。挑挑揀揀下來,倒也唯有這茶最合本宮的心了。一盞茶,便足夠對付一個下午的時光了。這茶,的確是竹葉所沏的,隻不過竹葉十分講究而已。沏茶的水,也是去年冬至那天下的雪,融化了,用瓦罐子裝好,藏在地窖裏。”

“放眼後宮,也唯有皇後娘娘飲此茶,方不會辜負了繁瑣的製茶工藝。”秦紫嫣討好地笑道。

皇後娘娘抬眸看了眼秦紫嫣,放下茶盞,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淡淡地道:“都說宮裏是個大染缸,再天真單純的人,隻要在裏麵滾上一滾,便一定會讓人認不出來。紫嫣,你是個好孩子,是本宮三年前就相中的人。本宮希望你,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堅持住自己的本心,不要被改變。”

秦紫嫣心裏冷笑,皇後娘娘這話說得可真是輕巧,也真是冠冕堂皇。什麽叫希望她堅持住自己的本心,皇後娘娘所想的本心是怎樣的,她還不知道嗎?無非不過是站在她這一邊,幫著她,扳倒慕容墨而已。

嗬,是她如今有了孩子。她的孩子開始讓皇後娘娘恐慌了嗎,所以才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試探也是為了警告她?

孩子,是她跟慕容墨的。她一定要好好保護他,一定要。

秦紫嫣的手,不著痕跡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淡淡地笑道:“皇後娘娘多慮了,紫嫣能夠進宮,全靠娘娘提點。紫嫣心裏對娘娘感恩戴德,日夜尋思著如何報答。”

“你能這樣想,本宮很欣慰。你如今有了身孕,凡事可都得小心點。無事的時候,多來本宮這坤寧宮走走。”皇後娘娘的聲音,始終都透著一種空靈。仿佛是從指尖穿梭的風般,讓人無法捉摸。

秦紫嫣點了點頭,露出乖巧的笑容道:“紫嫣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行了,每次你來,都是跟本宮坐在這裏說話,的確是乏味。來,扶我去軒義殿走一趟。”皇後娘娘起身,腰上的環佩叮當作響,她朝秦紫嫣伸出一隻手,長而華麗的玳瑁彰顯著身份的尊貴。

秦紫嫣聽到軒義殿三個字心頭沒來由地一顫,這些時日,慕容軒一直都沒有去過東宮。秦紫嫣不知道他是在躲著自己,還是另有事情在忙。但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兩人不見麵的確是最好的方式。可是此刻皇後娘娘親口提出,秦紫嫣卻也是不能拒絕。

挽住皇後娘娘的手,賠著得體的笑容,一起往軒義殿走去。

路上,也有碰見幾個妃嬪。皇後娘娘倒也沒有表現得狂妄,笑容平和地看著她們行禮,然後平身告退。

秦紫嫣看著皇後娘娘那張臉,隻感覺仿佛多大的風,也掀不起驚天的浪般。心裏不由有些驚懼。若是自己也這樣一直在宮裏待下去,會不會也變成皇後娘娘如今這樣。雖然說修成這樣的榮辱不驚十分難得,可是倘若真這樣,生活又會有什麽樂趣呢?

心裏正七七八八地想著些有的沒的,耳邊忽然傳來慕容軒的聲音,“兒臣參見母後,母後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