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香說到這裏,抬起衣袖掩住嘴,輕笑道:“三皇子與太子妃可是一向就交好的,我怎麽倒忘了這層了。當初綠袖出事的時候,太子妃不就是舍近求遠,放著太子不找,而偏偏去找三皇子求助嗎?”
“太子妃,太子對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好,你卻在他的背後狠狠地插了他一刀,居然跟太子最好的兄弟鶯期燕約,你到底有沒有把太子放在眼裏?”淩香步步逼問道,看著秦紫嫣的雙眼裏帶著一種酣暢淋漓的暢快。
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對自己不忠,哪怕他再愛她,也是絕不可能原諒的。
所以這次淩香,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功。
秦紫嫣不去看淩香,淩香所說的每一句話,她也隻當是穿堂風,過耳即忘。一雙明亮清澈的眸子,始終都定定地看著慕容墨。她在等他,等他表明立場,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都是信她的。
可是,她等到的卻是……
“紫嫣,你告訴我,她們說的……都是真的嗎?”慕容墨喉頭艱難地滾動著,看著秦紫嫣的雙眼裏帶著不信任的質疑。
秦紫嫣頓時就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容如同相府的那一樹樹楊花般落寞無比,她看著慕容墨的眼睛輕聲地問道:“我在太子眼中是什麽樣的人呢,為什麽連這點風波,太子都沒有把握全然信任我呢?”
“紫嫣,我是信你的。隻是,她們言辭鑿鑿,我也……”慕容墨頓了頓,接著道:“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蒙冤的,紫嫣,我隻是想問你,三皇子為什麽要去找你,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都做了些什麽?”秦紫嫣聞言渾身一震,雙眼立馬滾出了晶瑩的眼淚,顫抖著聲音反問道:“太子以為紫嫣會跟三皇子做什麽呢?在太子的心中,紫嫣就是這樣不自愛的女人嗎?三皇子是何許人也,太子您縱然信不過紫嫣,也不應該去懷疑跟自己從小交好的兄弟啊!太子,您可知道,您今天這番話問出來,傷的不僅僅隻是我的心,還有三皇子的心呀!”
“喲,這麽快就開始為三皇子擔心開脫了呀,看樣子,宮女們說的那些話倒不是在嚼舌根子了。”淩香撇了撇嘴鄙夷道。
“住嘴!”慕容墨大喝道。
他此刻的心裏非常亂,非常亂,亂極了。
他敏感脆弱的神經,早已經不起淩香用言語這樣撩撥這樣煽風點火。
慕容墨的雙眼在頃刻間發紅,他看著眼前這個不慌不亂不哭不笑,隻是一臉清淡歡容的女子,隻覺得心口的火氣都嗖地上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呢?
發生這樣的事,若她是冤枉的,她不是應該情緒激動地站起身來嗬斥這些誣陷她的人嗎,她不是應該立即向自己證明她的清白嗎,她不是應該……
不管怎樣,都絕不應該是此刻這般冷靜,毫不在乎的模樣。
“你們都給我退出去,我想跟太子妃好好談談!”慕容墨沉聲命令道。
有些話,他想私下裏親口問她。他身為太子,將來要陳繼國祚,某些可能折損威嚴的話,絕不能當著下人的麵說出來。
淩香起身,笑著看了眼秦紫嫣,臨走的一刻,嘴巴依然不願意饒人,尖酸刻薄地道:“太子妃,有些事情,你再怎麽藏著掖著,也終究是會大白天下的。”
“都快滾出去!”慕容墨心中隱藏的怒火已經達到極限,在他還保留最後一點理智的時候,他必須把這些人都趕出去。慕容墨心裏是明白的,這些人都是盼著秦紫嫣不好。但他不一樣啊,他是想著她好,是想著能夠從她嘴裏聽到她親口否認這些的。
淩香見慕容墨動怒,這才悻悻地與一幹人退了出去。
卻看著竹心,低低笑道:“太子妃此刻怕是百口莫辯了,以她的性格,恐怕也是不願意辯的。怎麽說,今天這樣的禍事也是你惹出來的。你若是想將功補罪的話,那麽最好便是立刻去軒義殿請三皇子過來。三皇子跟太子的兄弟情義堅不可破,有他為太子妃澄清,太子妃必然會安然無恙的。”
春菊聽了冷笑道:“真不知道淩姑娘竟然有這麽好的良心,竟然也會關心起太子妃來。”
淩香翹起春筍般的十指,咯咯笑道:“好,好,好,我不關心,合著讓你們去擔心吧。哎呀,今天跟太子出去逛了大半日,這小腿酸得簡直不像話了。蘭兒,走,扶我回房給我按按吧。”
春菊冷哼了聲,背過身去不看她們。隻聽見竹心在身後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道歉道:“對不起呀,春菊姐姐,我真的沒有想害太子妃的。”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呢,太子妃此刻還跟太子在裏麵,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隻要一想到方才慕容墨對秦紫嫣的質問,春菊就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跟著慌亂起來。很明顯,慕容墨對秦紫嫣,並非那麽信任。
現在春菊心裏隻期盼著,秦紫嫣能夠不那麽倔強。
竹心看著春菊著急的模樣,心裏悔不當初。她當時也隻是心裏好奇,便隨口嘀咕了幾句,可是分明是記得旁邊沒有人的。也不知道那個紅歌是怎麽聽到的,而且偏偏是在太子回來後才來找自己,一句話都不說就將自己直接揪到了宮門口。
想到秦紫嫣可能受到的誤會,竹心再也忍不住了,望了望雙手握拳一直緊張往房間裏麵看著的春菊,竹心悄悄邁開了又大又急的步子。她要去找三皇子,看得出來三皇子跟太子妃的確私交甚好,而且三皇子跟太子兄弟情誼篤厚,他的話,太子一定會信的。
這般想著,竹心跑得越發快了。
房間裏,秦紫嫣美麗的麵龐看起來就仿佛是清晨還含著露珠的花苞兒,無比清新美好,她淡然笑道:“太子就這麽信不過我秦紫嫣嗎?我到底哪點比不上她淩香,何以不管她每次犯了多麽大的錯誤,多麽地證據確鑿,您也可以無條件地原諒她,而我,卻始終都要經受您的逼問質問呢?”
“紫嫣。”慕容墨的麵容有些不悅,他輕咳了聲道:“現在不是去討論這些的時候,紫嫣你不要王顧左右而言他好嗎,此時此刻我最想聽到什麽,你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
“是的,我的確清楚。但是太子您呢,您又清楚我想聽到什麽,想得到什麽嗎?”秦紫嫣的臉上帶著粉荷般的笑,然笑容裏卻含了抹譏誚。
那抹譏誚,猶如點火石,讓慕容墨隻覺得方才內心所積累的屈辱都被無數倍放大了,此刻熊熊燃燒起來了。他上前一步,走到秦紫嫣跟前,俯下身,幽深的眸子牢牢鎖住秦紫嫣的雙眼,仿佛要窺探到她的內心般。
“紫嫣,我隻想知道,三皇子為什麽來你房間,他找你有什麽事?”慕容墨執拗地追問道。
秦紫嫣沉默不語,隻是臉上的笑容逐漸蕭瑟清冷,如一枝殘荷,孤獨地屹立在水麵。
突然,門被人大力推開。
慕容軒衝了進來,他一把拉開慕容墨,如一尊神祗般擋在秦紫嫣跟前,喝道:“大哥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我在做什麽?”慕容墨覺得自己聽到了這世間最可笑的事,他伸出手指了指慕容軒,冷笑道:“該問這句話的人是我才對吧,你身為我最疼愛的三弟,你覺得你的所作所為對得起我嗎?”
“我跟紫嫣之間什麽也沒有,她是個好女子,她的心裏隻有你。”慕容軒神情有些黯然。
慕容墨卻並沒有因為慕容軒這句話而放棄追究,相反他敏感地捕捉到了慕容軒眼中對秦紫嫣的深切關心。此刻慕容軒站在秦紫嫣跟前,將秦紫嫣完全地遮擋住,慕容墨看著他們,就感覺現在是兩軍交戰,而秦紫嫣跟慕容軒是一方,他一人一方。
“三弟,你讓開!”慕容墨大聲喝道,他不願意看見局麵轉變成現在這樣,他的紫嫣怎麽可以跟他站在對立的場麵呢。
“我不!”慕容軒見慕容墨雙目猩紅,擔心他會對秦紫嫣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因此也是一聲大喝道。
兄弟二人的情意,在這對喝當中,顯得是那麽地岌岌可危,如風雨中不斷搖晃的小草房。
慕容墨渾身一震,繼而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險些掉了下來,他的雙眼繞過慕容軒看著他身後,雖然看不見秦紫嫣,卻依然不將目光移開,而是繼續追問道:“紫嫣,你可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
“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的,是太子,不是我。”秦紫嫣輕聲道。
“紫嫣,過來,來,到我這邊來,到我這邊來。”慕容墨低低地喚道,他很想露出微笑,可是不管怎麽努力,嘴角卻依然無法上揚半分。他在心裏暗暗地說,紫嫣,你過來,過來跟我站在同一戰線上,我可以不再要求你解釋了,過來吧。
慕容墨話語見的乞求意味,讓秦紫嫣的心口頓時疼痛起來了,她站起身,剛想推開慕容軒,可是慕容軒卻反手將她冰涼的手握住,緊緊的,不容她掙脫。並且,用不容置疑的語氣看著慕容墨的眼睛,定定地道:“大哥,既然你不能善待紫嫣,那麽我就直說好了,我喜歡紫嫣。從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她對我而言就是與眾不同的。”
如天雷滾滾,慕容墨跟秦紫嫣的身體都在同一時間陡然僵硬起來了。
慕容墨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結成冰塊了,此刻正慢慢解凍,碎裂成無數塊冰淩渣子,紮進他每根血管裏,紮進他的心裏,痛得無法言喻。他用手捂著胸口,嘴唇都開始顫抖起來,低低地問道:“三弟,你剛才在說什麽,你說什麽?”
“我說,我愛紫嫣。”慕容軒一字一句地道。
一直以來,慕容軒都將自己對秦紫嫣的情意深深隱藏著,剛才也是一時之間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說出來後,那種有如被巨石壓著的沉悶感頓時消失了。此刻,他的心裏沒有半分後悔,隻有舒暢。他握著秦紫嫣的手,雖然她的手那麽冰冷,但是他的心裏卻無比歡愉,他想他能夠捂熱她的手,她的心。
“你說你愛她,你愛她?”慕容墨灰暗的眸子裏沒有半分神采,最好的兄弟愛上了自己的女人,他該說什麽,他還有什麽好說的?難道讓他說祝他們幸福嗎?
秦紫嫣也被慕容軒的話給震驚到了,慕容軒對她的情意,她的確有察覺到,但是她一直都以為隻要自己裝傻,慕容軒也會礙於身份不敢逾越。卻不曾料到,他會在今日這般大大方方地承認。看著慕容墨黯然的臉,秦紫嫣心痛到簡直無法呼吸了。她用力甩開慕容軒的手,奔到慕容墨跟前,她伸出手想要擁抱慕容墨。
可是慕容墨卻狠狠地推開她,若非是慕容軒及時地上前扶住了她,她此刻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瞧瞧,瞧瞧,這搭配得可真是好呀,一個倒一個扶的,嗬嗬,真好。”慕容墨看著眼前兩人宛如一唱一和般默契,心裏那些陰暗的水草瘋狂地增生滋長。
“墨……”秦紫嫣看著慕容墨眼裏那些黑暗的情緒,隻覺得全身都發冷,她想甩開慕容軒,可是慕容軒卻拉得很緊很緊。
“大哥,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但是有一句話叫做情難自已。我不奢求大哥能夠原諒我,但是希望大哥能夠給我一個機會。”慕容軒低下頭,溫柔地看著秦紫嫣,輕聲道:“跟我走,好嗎?”
“你在說什麽,你瘋了嗎,你們都瘋了嗎?三皇子,我是不可能愛上你的,我是你嫂子!”秦紫嫣衝慕容軒聲嘶力竭地吼道,她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她將無助的目光投向慕容墨,卻發現慕容墨的目光比她要更無助更絕望。秦紫嫣開始用力地掙紮,她要去跟慕容墨解釋。但是慕容軒卻鐵了心地要將她留在身邊,無論她怎麽掙紮,怎麽用力,哪怕是抓他咬他,他也不鬆開半分。
秦紫嫣有些絕望了,她看著慕容軒,乞求道:“你放開我好嗎,讓我跟你大哥好好說清楚,好嗎?”
“夠了!別在這裏假惺惺地作秀了!都夠了!”
門再次被推開,進來的是扭著腰走路,風情萬種的淩香。
淩香徑直走到慕容墨跟前,雙手如水蛇般纏上了慕容墨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包含著關係與擔憂,“太子,您怎麽了,傷什麽都別傷了自己的心呀!握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它。”
“你怎麽來了?”當淩香的雙手纏上自己的那刻,慕容墨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推開她,但掃到在自己麵前拉拉扯扯不清的兩人,他還是將這種衝動克製了下來。
“我擔心太子,所以過來瞧瞧。對了,太子,有一個消息,香兒不知道該不該說。”淩香拿眼睛瞟了眼秦紫嫣,見她跟慕容軒十指緊扣,而她分明是掙脫無效的神情,心裏不由直呼大快人心。慕容墨最恨的是背叛,這次她倒要看看秦紫嫣如何翻身。
“什麽消息,說吧。”
說吧,在聽到慕容軒親口承認愛上了秦紫嫣以後,慕容墨的心就已經跟死灰一樣了。此刻,無論是什麽樣的消息,對他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她要說,就讓她說吧。誰要說,都盡管說吧。
可是他沒有料到,淩香帶來的消息,是比這個要讓他更為奔潰震驚絕望的。
淩香貼近慕容墨,傾吐芬芳道:“太子妃經常去三皇子的軒義殿,有好幾次都被下人撞見了。而三皇子,也是多次到太子妃的房間裏。他們一個是您的太子妃,一個是您的三弟,香兒實在想不到有什麽值得他們這樣頻繁地私會。還有一件事,香兒……”
“你想說什麽,統統都說出來吧。”慕容墨的雙唇已經失了血色。
“香兒當真沒有在太子妃的安胎藥裏下藏紅花,香兒真的是冤枉的。太子,香兒有一個鬥膽的猜測。香兒懷疑太子妃跟三皇子之間早有私情,這個孩子要麽不是您的,要麽就是太子妃自己不愛惜身體傷了孩子,因為害怕承當責任,所以才選擇了嫁禍給香兒。太子,香兒當真是冤枉的,您要相信香兒啊!”因為那藏紅花的確不是淩香下的,因此此刻說起來,眼淚也跟著齊刷刷地掉,倒是越發顯得委屈起來。
秦紫嫣尖聲叫道:“淩香你不要在這裏血口噴人,我跟三皇子之間清清白白的,絕對沒有像你說得那麽不堪!我腹中孩子,的的確確是太子的。至於那個孩子是怎麽沒了,你心裏是最清楚的。那日在後花園,你跟蘭兒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她跟蘭兒說什麽了?”慕容墨的語氣冷漠無比,看著秦紫嫣,就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沒有任何情緒了。
秦紫嫣嘴動了動,想說,但是想到若是把皇後娘娘供出來,恐怕事情會變得更加複雜。因此,話到了嘴邊,卻猶疑了下。
她的猶疑,沒有逃脫慕容墨的雙眼,慕容墨揮了揮袖袍,冷冷地道:“秦紫嫣,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的太子妃。你自由了,自由了。”
大手將淩香攬入懷裏,輕輕地吻了吻淩香的額頭,笑道:“香兒,我們走。”
轉身的那刻,慕容墨隻覺得自己的世界都黑暗了下來。每一步,他都走得萬分艱難。但是,不管多難,他都絕不會回頭。不知走了多少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走出秦紫嫣的房間,終於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口。
淩香嬌笑著推開了門,正想跟著慕容墨一起進去。她看出了慕容墨此刻的脆弱,想要陪著他好好安慰他,告訴他不管什麽時候自己都會守著他不離開他。可是慕容墨卻把她推了出來,然後將門關上拴住。
淩香有些悵然若失,但是想到秦紫嫣如今的慘狀,心情又變好了。於是便沒有提出要進去,而是輕聲道:“太子您先靜靜,香兒過會再來看您。”
秦紫嫣此刻已經不再掙紮了,她慢慢地慢慢地跪坐了地上,兩隻眼睛茫然空洞地望著門外,眼淚大顆大顆地冒了出來,抽噎著道:“沒了,沒了,什麽都沒了。”
真的就這樣沒了嗎?
墨,我們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
在我不想解釋的時候,你逼著我非要求一個解釋;當我知道自己錯了,我願意解釋的時候,為什麽你卻又不願意聽了呢?我們之間,為什麽就是不能站在同一個點上,為什麽我們總是在互相追逐中,然後不斷地誤會不斷地錯過呢?
慕容墨,為什麽你對淩香可以那麽信任,可以那麽寵溺。不管是我的家生丫鬟,還是我們的孩子,你都可以對她既往不咎都可以寬容她,而我呢,但凡是傳出一點關於我的流言蜚語,你都會選擇以質問來處理。慕容墨,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紫嫣,我們走吧。”慕容軒伸手去拉秦紫嫣。
可是卻被秦紫嫣大力推開,用盡全力吼道“滾!”
“紫嫣,你已經不是他的太子妃了,大哥剛剛已經說了,你已經自由了。紫嫣,跟我走吧,我一定會待你很好很好。”慕容軒彎下腰,伸手抱起已經哭得沒有力氣的秦紫嫣,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