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座北麵南,重簷廡殿頂,雲彩相輝映。宮殿四周,遍植紅梅。此刻正值紅梅綻放時節,遠遠望去,一片無邊無際的紅,仿佛沒有盡頭般。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猶餘雪霜態,未肯十分紅。

秦紫嫣與綠袖都被入目之景所震撼,從前在相府時,總覺得這世間最美好的景致怕是都齊聚在相府。如今,身臨紫禁城,方明白那時的心思是何等可笑。別的暫且不提,光是這一片紅梅,數量就比相府要多出數倍來。

早有守門的侍衛進內去稟報,不一會,皇後的貼身丫鬟菱玥便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宮裝,頭上隻戴了支珍珠發釵,目光落在秦紫嫣身上,笑容立馬從嘴角漾出來,福身道:“是太子妃來了,奴婢有失遠迎,還望太子妃寬恕。”

秦紫嫣忙迎上去,雙手扶住她的胳膊,笑道:“我本該自己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的,隻是初次進宮,諸多規矩禮儀都尚不清楚,這才原地候著。讓姑姑出來迎接,是姑姑抬愛紫嫣了。”

“太子妃這張嘴可像抹了蜜呀。”菱玥看著秦紫嫣上身著銀霓紅細雲錦廣綾合歡上衣,配著白色望仙裙,頭上發飾亦簡單精致,當下暗暗讚歎,嘴裏卻道:“太子妃且隨奴婢進去吧,皇上與皇後都在呢。”

入殿,但見皇上皇後坐在主位上,相談甚歡。秦紫嫣不敢四處打量,跪下身恭聲道:“紫嫣拜見皇上皇後,皇上萬福金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殿內空曠,秦紫嫣隻覺自己方才所言,猶在空中盤旋。而皇上與皇後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亦讓她有微微的芒刺感。

須臾,聽得皇上溫厚含笑的聲音響起,“嫣兒平身吧。來人,給太子妃賜坐。”

秦紫嫣忙謝恩,這才起身坐下,抬頭看向坐在高位的皇上與皇後,隻一眼,便快速收回了目光。

直視聖顏,有罪。這條宮規,是三年前的紅梅宴,秦如鳳教會她的。她永生永世,沒齒難忘。

“嫣兒,太子待你可還好?”皇上含笑問道。

秦紫嫣聽出了皇上聲音裏的關懷,想來昨夜太子未與自己圓房之事,並未傳到皇上耳朵裏,因而點頭淺笑道:“回皇上,太子待紫嫣很好。”說完以後,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白色紗裙裙擺上綴的小顆珍珠。

皇上隻當她剛為人婦,抹不開臉麵,當下哈哈笑道:“朕前朝還有政務要處理,就先不陪皇後了。嫣兒,你就在這裏陪皇後好好說說話吧!”

皇後忙起身,嫣然笑道:“皇上操勞國事,也要注意身體才是。臣妾剛熬了皇上愛喝的紅棗銀耳露,待會讓菱玥給您送到禦書房去,可好?”

皇上的目光從秦紫嫣身上掠過,沉吟道:“既是皇後親手熬製的,那麽便由皇後親自送過來罷。”

眼見皇上起身離座,秦紫嫣並綠袖忙再次拜倒,道:“紫嫣恭送皇上。”

皇上經過她身旁,腳步略停了停,道:“你如今已經嫁作太子妃,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後見了朕,便不必再行這等跪拜大禮了。”

“紫嫣謝過皇上。”

皇上隻是點了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秦紫嫣落座,聽得皇後的聲音裏透著一種難以抑製的歡喜道:“坐下罷,今天是你第一次過來給本宮跪安,別太拘束了才是。”

“嗯。”秦紫嫣點頭,見皇後果真平易近人,當下心也跟著放下來,笑道:“紫嫣剛見宮門口種了一大片紅梅,倒比丞相府的還要漂亮壯觀。”

皇後的笑意頓時更濃了幾分,語氣裏含了幾分得意道:“自從本宮去丞相府賞過紅梅之後,總心心念念著,皇上為免本宮思念之苦,便命人特地移植的。花木房的人原說成活率不高,可誰料竟一棵都沒死,全活下來了。次年,就花朵累累,開得那叫一個絢爛啊!滿宮的人都圍過來看了,連皇上也誇它開得好看,頗有牡丹大氣的風範。”

秦紫嫣道:“皇上對娘娘,可真謂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在皇宮裏,最難揣測的莫過於君心。本宮所求的,也不過是皇上得空了能多來坤寧宮走走。一如枝頭的紅梅,貪戀著熱鬧的歡喜罷了。”皇後輕歎道,眉目之間,有落寞一縱即逝,但很快便笑道:“嫣兒,本宮瞧你精神不佳,可是昨日裏侍寢累著了?”

秦紫嫣不知如何作答,幸而皇後瞧她麵色潮紅,也就不再繼續追問。

這時,菱玥從垂簾後走出道:“娘娘,您熬的紅棗銀耳露火候已經到了,是否現在給皇上送過去?”

皇後點了點頭。

秦紫嫣見此,忙識趣地起身告退。

從坤寧宮剛出來,綠袖便捂著肚子,哀求地看著秦紫嫣,“太子妃,奴婢……奴婢要方便。”

秦紫嫣見綠袖憋紅了臉的模樣,禁不住笑出了聲,在坤寧宮一直繃緊的神經也鬆懈下來。可見綠袖神色痛苦,知道她必定是忍了許久,在皇後跟前不好意思說。當下也顧不得再嘲笑她,忙四處尋找,可宮殿鱗次環比地隱沒在綠樹紅花中,哪裏分辨得出。

正著急時,忽然看見一個男子迎麵走來。秦紫嫣忙上前問道:“公子可知東廁在哪個方位?”

男子打量了眼她,遙手一指道:“就是那了。”

綠袖不待秦紫嫣說話,便提著裙擺朝男子適才所指方位跑了過去。秦紫嫣隻好對眼前的男子,福了福身,道:“多謝。”

正準備離開,手腕卻一緊。

抬頭時,男子戲謔的笑已撞入眼簾,“你是哪宮的丫鬟,我怎麽都沒見過?”

丫鬟?

秦紫嫣怔怔地待在那裏,雖然今天穿扮是素雅了點,但也不至於被人當成丫鬟吧!隻是,眼前的男子氣度不凡,身份應是不低的。秦紫嫣也不欲與他起什麽爭執,當下避而不談,隻是輕輕抽出手,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男子可能沒料到秦紫嫣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逃離,當下眉頭不由蹙起,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喃喃低語道:“本皇子想要的,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我不管你是哪宮的丫鬟,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