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安撓了撓頭,嘻嘻笑道:“不好不壞,小日子還是過得還算是有滋有味。”
“人不貪心,生活便會自得其樂,總會有滋有味的。我聽管家說這幾日天天有人過來敲門,想必那個人就是你吧,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慕容軒問道。
周逸安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笑道:“沒事沒事……”
待看到慕容軒的眉頭皺起,這才忙道:“都說逍遙王是個喜歡遊山玩水的人,恰好我三顆痣也喜歡,所以呢,我們也算是個半個誌同道合的人了。江南那邊的風光好極了,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去走一走,隻可惜沒個好伴兒。眼下見著逍遙王您,那簡直就是太好了。嘿嘿……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我沒興趣。”初來乍到青州,慕容軒還想著清靜一下,將這座剛剛置辦下來的府邸當做避風港,過一陣子舒心安靜的日子,也好平複一下心中那些溝溝壑壑的傷痕。
周逸安見慕容軒直接生硬地拒絕了自己的提議,麵上不由浮起一抹失望之色。
與此同時,慕容軒也已經清楚周逸安的來意,因此起身委婉地笑道:“周公子,瞧著今天這天氣,一會兒可能是要下雨了呢,您還是趕早回去吧,免得一會打濕了。”
言語之間的送別意義已經十分明顯了,慕容軒都已經準備好了叫人送客。
周逸安往門外望了望,又回頭笑道:“沒關係的,好不容易看見逍遙王您了,這麽難得的機會,別說下雨了,就算是山洪暴發,我也是要多待一會的。再說了,要真下雨了,王爺您這裏還會缺把傘嗎?”
慕容軒看著周逸安得意的表情,頓時有些無語了。
一旁的水仙早就忍不住了,又見這周逸安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慕容軒將話說得那麽委婉,就是為了給他留麵子,可他居然不要麵子。他竟然不要麵子,那她自然也沒有什麽好顧忌的。想到這,水仙笑眯眯地看向周逸安道:“人都說了好狗不賴皮,這做客人的也總該有點自知之明。主人都累了,客人怎麽卻還不識趣。”
水仙說話的時候,眉裏眼裏都是笑,周逸安想生氣也是生不起來的。
慕容軒雖然覺得水仙有些胡鬧了,但也著實有點煩這個周逸安,因此也就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這位姑娘生得一副好麵相啊,唇紅齒白的,這要是叫那個給我看相的先生也來給姑娘您看看,那一定會是讚不絕口啊!瞧著這天色也的確是快要下雨了,姑娘不如借把傘給我唄。好歹我們在茫茫人海之中能夠相遇,這也算是一種天賜的緣分啊!”周逸安嬉皮笑臉地道。
水仙朝他啐了一口道:“誰跟你天賜緣分呢!”
轉身走出去,不一會兒,拿了一把雨傘遞給周逸安,然後抬手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周逸安施展渾身解數,把平日裏勾引小姑娘那會的笑容,也朝水仙笑了好一會兒,可是笑得臉都快要僵硬了,水仙卻依然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周逸安挫敗得隻好拿著傘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道:“逍遙王,我們下次見。還有水仙姑娘,哪天我一定要帶你去看相。”
水仙心裏不由納悶了,他什麽時候知道自己名字的。水仙不知道這周逸安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東打聽西打聽,隻要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去了解。
慕容軒見終於將周逸安這尊大佛送走了,心裏不由也舒暢下來,朝水仙笑道:“沒想到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
水仙不知道慕容軒這話到底是在誇讚自己還是在諷刺自己,因此一時之間忙低下頭去,不敢接話。
“府裏就應該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畢竟有些人是不能按常規出牌的,你這一套,對付有些人倒剛剛好。”慕容軒收回話頭,目光從桌上的茶杯轉過,道:“今天不是讓你帶人出去采辦嗎,怎麽這會都還沒見水果裝盤擺上桌上來?”
“東西都已經采辦回來了,隻是還沒有來得及擺上桌而已。王爺應該餓了吧,奴婢馬上讓人做點糕點上來。”水仙隨後抬高聲音叫道:“白荷,挑幾色水果裝盤上桌。”
慕容軒點了點頭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自從慕容軒不辭而別之後,林炫陽鬱悶了很久,很長一段時間都悶在房間裏,哪裏都不去。這可把顧長風給急壞了,削尖了腦袋變著法子逗她開心。
“炫陽,不如我們回洞府去看師父怎麽樣啊?”顧長風目光溫柔地看著林炫陽,輕聲道。
可是林軒陽卻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拒絕道:“我不去,剛下山沒多久都還沒有玩夠,我才不要回去呢!”
“那你想去哪裏玩,師哥帶你去好不好?”顧長風*子繼續柔聲道。
林炫陽抬起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看著顧長風的眼睛問道:“好師哥,你可以告訴我慕容去哪裏了嗎?那天我怎麽叫他,他都不回頭。”
見林炫陽心中居然還對慕容軒念念不忘,顧長風心裏有些不悅,但是他也知道林炫陽人本身十分單純,如果自己沒有就此事作出合理的解釋,可能會讓她的思想鑽進牛角尖,到時恐怕對慕容軒就更難忘了。因此,他笑道:“軒弟他是三皇子,自然有許多事情要忙啦。而且,他最愛的女子失蹤了,你讓他怎麽可能安心地待在這裏。”
“可是我明明記得師哥你之前說過那個女子是他嫂子啊,他怎麽可能跟他嫂子在一起呢?”林炫陽追問道。
顧長風抬起手,摸了摸林炫陽的頭發,淡淡地笑道:“你還小,很多事情你都隻看到表麵,卻看不到裏麵。”
“既然我看不到,那師哥你告訴我吧!”林炫陽仰起頭,用她那透明如琥珀的眼睛望著顧長風。
這樣的眼神,單純無比,讓顧長風完全無法拒絕,他隻覺得他的整顆心都化成了一灘春水。顧長風是何許人也,顧長風一生行俠仗義*不羈,可是遇到了他的小師妹,他也就變成了一個木頭人。他苦笑了下,隨即輕聲道:“等你再大一點,你就會明白的。”
會明白,你跟慕容軒不是同一路人。
會明白,這個世間,隻有師父和我才是最疼你的。
會明白,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已經默默地守護了你這麽多年嗎?
顧長風心中百感交集,但是又唯恐表露出來會讓林炫陽不開心,他想了想,決定將手頭所有的事情都暫時推開交給信任的人來管理,自己帶著林炫陽去周邊的城市散散心。
林炫陽雖然不是很想去,可是看見顧長風眼中有些哀傷的情緒,想到他為了逗自己開心那麽費盡心思,頓時就不忍心再這樣不懂事地鬧下去了,於是點了點頭同意了顧長風的建議。隻是晚上躲在被窩裏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撫摸著自己的左手手腕輕輕歎氣。
原來,林炫陽隻記得如何使用情絲結,卻忘了怎樣去催動情絲結。如今雖然情絲結已經係在了慕容軒的手腕上,但是林炫陽依然沒有辦法去找到他。否則的話,以她的性格,她是早就親自去找慕容軒了。
“炫陽,這是唆螺,你最愛吃的。”顧長風端著一個盤子,站在林炫陽身後笑道。
“我不想吃,我吃不到。”林炫陽搖頭道。
顧長風笑道:“沒關係,你回頭看看,你一定可以吃到的。”
林炫陽轉過身一看,頓時吃驚地捂住嘴,叫道:“師哥,你弄了多久?”
“沒多久,剛才你不是跑出去放風箏了嗎,我就在這裏弄。”顧長風臉上的笑容如風般輕柔。
林炫陽心中湧過一陣暖流,接過唆螺,拿起顧長風的手,隻見右手大拇指被竹簽抵得都有一個陷進去的小洞,忙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自責道:“師哥以後不要這麽辛苦了,用竹簽一個個地挑,挑出這麽一大碗,該多辛苦呀!以後都不許做這樣的事情了,我要是想吃,我就自己一個個地挑著吃。”
“沒關係,我不痛,真的。隻要你愛吃,我以後每天挑給你吃都可以。”顧長風收回手,拉開凳子坐下,笑道:“來,快吃吧,擔心這樣挑出來味道變淡,我又特地讓廚子給調了些醬料淋在上麵,你嚐嚐看喜不喜歡。”
林炫陽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送進嘴裏,臉上出現快樂的笑,歡呼道:“哇,真好吃呢,師哥好棒,居然會想到讓人加調料。來,你也嚐一個。”
林炫陽夾起一個徑直喂到顧長風的嘴裏。
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以前吃東西的時候也經常是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後來顧長風下山接替父親留下來的家業,回山的時間便少了。方才林炫陽做出這個舉動,也算是習慣所致。但是,他們畢竟都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在那個洞府裏可以擠在一張石**睡覺的孩子了。顧長風的臉,不由有些發燙起來。
林炫陽卻是什麽不對勁都沒有察覺到,隻是一個勁地追問道:“好吃嗎,好不好吃呀?”
“很好吃。”顧長風微微一笑道。
這時,有個衣裳襤褸的老婆婆拉著一個同樣麵黃肌瘦的小孩子從門口走過,林炫陽看見不由眼眶紅了,雙眼閃動著淚花看著顧長風道:“你可以給我一點銀兩嗎?”
顧長風回頭一看,便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於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些銀子給林炫陽。顧長風也算是個商賈,都說商人重利,但是每次在林炫陽麵前,為了博她一個笑,他不惜散盡千金。還記得那年他們一起下江南,林炫陽看著那些流浪的孩子,覺得他們十分可憐,於是顧長風便花錢以林炫陽的名義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買了一座四合院。
隻要是林炫陽要的東西,隻要是他顧長風有的東西,他統統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便全部拿出來。
顧長風目光溫柔地鎖住林炫陽,她是他的天使,是他一輩子的掌心寶。
但是,很快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因為,他看見了……慕容軒。
顧長風不知道慕容軒怎麽還會在青州,但是他第一時間卻還是想著馬上避開,絕對不能讓林炫陽看到他。於是,顧長風迅速地跑到林炫陽身邊,朝她笑道:“你真善良,剛才的老人家肯定沒少誇你吧?”
“我要的又不是別人的誇獎。”林炫陽嘟著嘴,笑容甜美燦爛,道:“我是希望我身邊的人,都能過得開開心心的,至少能夠溫飽。”
“我剛才聽說,去江南的船馬上就要開了,我們趕快走吧!”顧長風拉起林炫陽的手,快步往與慕容軒背離的方向走。
林炫陽看了眼方才停留的客棧,疑惑地道:“可是我們東西都還沒有吃完呢,而且你剛才那麽辛苦地給我挑了一大盤嗦螺肉。”
“沒關係,等到了江南,我再給你挑。”顧長風這個時候,整顆心思都放在了不讓林炫陽看見慕容軒上麵。他相信,隻要讓林炫陽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看到慕容軒,那麽她就會自然而然地忘記慕容軒。
林炫陽雖然不懂慕容軒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著急,但是還是順從地跟著顧長風加快了腳步。
因為今天的天氣著實很好,風和日麗的,因此街上的行人也很多,熙熙攘攘的,整條街都是穿著各式各樣衣裳的人。
慕容軒四處隨意走了走,覺得也沒什麽好玩的。倒是打進宮就從未出過宮的水仙覺得十分稀罕,這裏瞧瞧那裏瞧瞧,興致勃勃。
“王……”水仙看著一塊玉佩通體透亮,張嘴剛想叫王爺看,忽然又想到慕容軒再三叮囑過,在街上自己就跟尋常百姓無異,所以不要泄露身份,叫他公子就行。這才又忙著改口,笑道:“公子,公子您看看這塊玉,怎麽樣?”
小攤販上賣的玉,材質能好到哪裏去。慕容軒淡然一笑,目光卻是瞟都沒瞟一眼,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丟給水仙,道:“看中了什麽,自己買就是。”
“謝公子!”水仙沒有想到慕容軒對自己這麽大方,十分意外,接住了荷包猶很驚訝。但想到慕容軒向來討厭辦事拖拉的人,因此忙問攤販價格,在一番簡單的討價還價之後,便買了下來。
慕容軒瞧著水仙吊著玉佩,一邊看一邊傻笑的模樣,不由也微微笑了起來。
他多麽希望,秦紫嫣也可以如水仙那樣,什麽都不用去擔心,就這樣可以為很簡單的事情感到滿足,可以天真地笑。
“水仙,船票買好了嗎?”慕容軒想起此行的目的,輕聲問道。
水仙點了點頭,道:“公子放心好了,船票是昨天就讓管家出來買的,現在就在水仙身上呢。”
“嗯,那就好,記得不要弄丟了。”慕容軒淡淡地道。
水仙不解地追問道:“公子,為什麽我們不直接將那條船包下來呢,非得這樣子跟著人家去趕時間,多累啊!”
“怎麽,你很累?”慕容軒的目光變得有些森冷,他可是沒有忘記過紫嫣在青州時的表現,那時跟慕容墨走街串巷的,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個累字。
水仙忙搖頭,道:“不累。”
其實,慕容軒之前也是有想過要將船包下來,那樣的話,自己不但不用這般趕時間,而且相對而言,環境也要舒適得多。可是因為去往江南,要經過一條湖,那條湖風浪很大,除了老船手以外沒有人敢將船開到那裏去。而老船手,在青州岸口,就不過三兩個而已。如果慕容軒包下其中一條船,這就意味著這一條船一天都不能接任何客人,隻能等著他們。可是,如此一來,那些有急事的人,就不得不被擱置下來了。
是以,慕容軒才打消了包下一整條船的念頭。
慕容軒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會這麽懂得體恤他人,或許……是因為她吧。還記得有一次他問秦紫嫣,你的夢想是什麽?
當時秦紫嫣微微怔了怔,隨後笑容如水般無聲地漫過她整張臉,她的雙眼看著遠方,神情淡然地道:“已經很久沒有人問過我的夢想了,其實我都快要忘記自己的夢想是什麽了。我還記得小時候,自己的夢想就是爹能夠對我不那麽嚴肅,可以像別人家的爹一樣將我舉過肩頭,跟我親昵地玩些小遊戲。後來,我的夢想就是希望自己變得足夠強大,能夠保護自己在乎的人,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是怎樣失去他們。可是,夢想終歸不過是一場夢,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的夢想全部都成了空。”
雖然秦紫嫣說起那些的時候,臉上是帶著笑容,但是慕容軒卻覺得自己能夠聽到秦紫嫣內心的哭泣聲。他相信,如果自己能夠進去秦紫嫣的心,一定會發現她的心裏深深淺淺的,全是她多年積累下來的淚水。
有時,慕容軒真的好希望自己不是在十八歲這年遇到秦紫嫣,而是在八歲那年。
如果他八歲那年就能夠遇到秦紫嫣的話,那麽至少他可以陪著她一起麵對那些慘痛的事情。她哭了,他可以為她擦幹眼淚;她痛了,他就算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也會將自己的肩膀給她依靠。他會永遠永遠地陪著她,永永遠遠都不會離開她,背棄她。而是否那樣,她跟他最終就會綁在同一根繩子上,這一輩子,他們都不會分開?
可是就像秦紫嫣說得那樣,這些,統統都不過是夢想而已。
是不會實現的夢而已。
淚灑闌幹,誰訴滄桑?
罷了罷了……
耳畔傳來水仙雀躍的聲音,“公子,你看,船還沒有開走呢。”
慕容軒從思緒中掙脫出來,放目望去,船的確是沒有開走,但是排隊上船的人卻已經隻剩了兩個人,估摸著等那兩個人上船以後,船就要開了。想到這,慕容軒抬高聲音道:“快跑。”
水仙一愣,在她的印象當中,她自從進宮之後,幾乎就沒有跑過了,此刻突然聽到慕容軒這樣說,不由呆在了原地,等她回過神來時,慕容軒早就已經跑開了。水仙沒有辦法,隻好提著裙子也快步跑了起來。原先她還是想著裝裝女子的矜持和淑女,但看到堂堂三皇子居然也這樣無所顧忌,心裏便也就沒了那麽多的規矩。
慕容軒本是練武出身,平日裏又極為喜歡遊玩,是以方才的奔跑,他連大氣都沒喘上一口,反觀水仙,跑得氣喘籲籲,花容失色。好在慕容軒還算是個憐香惜玉的,進去後發現一個空的座位,都君子地讓給了水仙坐。
從來都隻有主子坐,奴婢站的份。如今待遇突然倒置,水仙又嚇了一跳,忙搖頭道:“公子坐吧,奴婢站著沒事。”
“你從來都沒有坐過船,一會可能有點暈,還是你坐吧。”慕容軒用不容抗拒的目光注視著水仙。
水仙忙低下頭去,乖巧地坐了下來。心裏,卻是甜蜜蜜的。
突然,後麵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想不到王爺還真是溫柔體貼呢。”
慕容軒回頭看過去,說話的正是有著三顆痣的周逸安,當下不由有些微微驚訝,挑了挑眉道:“真難為你了,一路跟著,也不覺得累得慌嗎?”
“不管做什麽事情,終歸是要付出點代價的。而對我三顆痣而言,隻要目的能達成,那麽我會不計一切代價。”周逸安隨即將眼神投向坐著的水仙身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遞過去笑道:“水仙姑娘,你第一次坐船,是一定會暈的。我特地買的橘皮丹,你含一顆在嘴裏,保管不會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