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水仙一把將周逸安的手推開,對於周逸安的突然出現,她心裏十分不舒服。因為這就意味著,這段本來屬於她跟慕容軒的旅途,又將多出一個幹擾者。而且,這個幹擾者的臉皮,還是相當得厚。

周逸安見水仙將東西推了回來,也不氣惱,將東西重新收好,笑道:“那等會水仙姑娘暈船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橘皮丹永遠為你準備著。”

慕容軒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眼就瞧出了周逸安對水仙的心思,但是他對周逸安的印象並不是很好,而水仙又是跟了他多年的宮女,所以他自然不可能輕易便讓周逸安得逞。因此對周逸安的態度十分地疏離,兩人雖然距離隔得很近,但是慕容軒卻沒有張嘴跟周逸安說上一句話。

水仙畢竟是個做慣了宮女的人,因此待坐了一會,氣息平複下來之後,就忙起身將位置從新讓給慕容軒,“公子,還是您坐吧,奴婢喜歡站著。”

“坐著吧。”慕容軒輕聲道。

一旁的周逸安更是見縫插針,一臉笑容道:“水仙姑娘您是女子,公子他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會好意思自己坐著,而讓你站著呢,所以你就不要為難公子了。”

方才,水仙偷偷瞪了他一眼,已經悄悄告訴他要將慕容軒的身份保密,所以他才沒有稱呼慕容軒為王爺,而是跟水仙一樣以公子相稱。不過他方才的稱呼是對了,但說的話卻還是不討人喜歡。

水仙抬頭用力瞪了眼周逸安,怒道:“誰要你多嘴!”

轉而看向慕容軒,卻是笑臉盈盈,“公子,您坐。”

慕容軒見水仙已經站起身來,便也就沒有再繼續推三阻四,直接坐了下來。

原本事情也就這樣告一段落了,可偏生周逸安要為水仙去打抱不平,他將兩眼往上一翻,看著慕容軒極度不滿地道:“我說這位公子,你看起來也是人模人樣的,怎麽就一點都不懂得憐恤人呢,這水仙姑娘可是第一次坐船,暈船不說,身體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而你,一個大男人,居然也這麽心安理得地坐著。”

周逸安的聲音抬得很高,船裏的其他人自然也是聽到了,有幾個中年人已經開始對慕容軒指指點點了,其中一個老人家甚至顫巍巍地站起身,張著自己那張牙都掉光了都要合不攏的嘴道:“我說這位姑娘,你過來我這裏坐吧,我身子還算硬朗,你坐著吧。”

如此一來,簡直就是激起了大家的公憤。

開始有更多人對慕容軒指指點點了,甚至,說話的聲音也跟著都大了起來。

“這位公子,看起來一表人才的,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就是啊,人家一個老婆婆都看不下去了,他居然還能坐得安穩。這人的心,可真的是石頭做成的啊!”

“看他穿著打扮倒不像是尋常人家,這樣的人,我們個尋常百姓哪裏能惹得起。老婆婆,您也坐下吧,那位姑娘,過來我這裏坐吧。”

“……”

就這樣,自以為善良的老百姓,開始為水仙打抱不平起來。

事已至此,聲討聲如此之大,慕容軒哪裏還坐得住,起身,往船外走去。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成啞巴!”水仙見慕容軒走了出去,氣得不行,看著周逸安也越發覺得不順眼了,兩隻眼睛都簡直能噴出火來了。慕容軒在水仙心中,一直以來都是偉岸的形象,為人敬仰。何嚐像今天這般,淪為眾人的笑柄。當下哼了聲,也忙追了出去。

“王爺,那個周逸安簡直就是個瘋子,口無遮掩的,您不要生氣才是啊!”水仙藏在衣袖裏的雙手互相用勁揉捏著,說話的聲音也低得跟個蚊子叫一樣。

站在甲板上,風有些大,吹得慕容軒寬大的衣袖都在飄**,他負手而立,眼睛望著遠方,沒有回答水仙的問題,而是問道:“人人都說江南好,水仙你倒是說說江南好在哪裏?”

水仙有些不明白慕容軒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問這樣一句話,因此想了想,才回道:“大概是因為說得人多了,所以就覺得好了吧。”

“說得多了,所以就覺得好了……”慕容軒輕輕念道,忽而笑道:“你這句話雖然簡單,但是意境卻還是很深的,挺有意思。對了,這裏風大,你還是進裏麵坐著吧。我想一個人安靜地待會。”

“那……奴婢就先進去了,王爺您如果有什麽吩咐的話,隨時都可以叫奴婢。”水仙知道慕容軒說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他既然已經開口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會,那麽倘若自己還不識趣地站在原地,說不定慕容軒原本沒生自己的氣,到時還真的生上自己的氣了,因此忙聽話地鑽進了船身裏麵。

周逸安見到水仙回來,起身笑道:“來,水仙姑娘你回來就好了,這個位置可是我特地為你預留的。”

“這麽說來,我還該謝謝你了?”水仙也沒有客氣什麽,走到座位前就坐了下來。這個座位原本就是慕容軒讓給自己坐的,跟他周逸安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見周逸安非得將功勞往自己身上攬,水仙看周逸安的眼神,不由更多了一層鄙視。

好在周逸安經過這麽多年的爬滾打摸,臉皮已經厚到了一種人神共憤的程度,因此水仙的白眼鄙視諷刺,他統統都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依然帶著最燦爛的笑容,笑著道:“這謝字就沒必要說了,畢竟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麵的人,搞那麽生分做什麽呀!”

“這位公子果真是無賴之極了!”

突然,船後頭傳來一記清脆的聲音。

水仙跟周逸安都回頭看過去,隻見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子,年紀不大,一雙眼睛卻水靈靈地仿佛是曜石般透徹。此刻,她正站著,伸出一隻手指著周逸安道:“你這人怎麽能這麽無賴,明明這個座位是方才那位公子讓的,人家姑娘憑什麽謝謝你啊!”

一旁的顧長風忙伸手去拉林炫陽,朝周逸安遙遙地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息事寧人的微笑。

周逸安也知道好男不跟女鬥,更何況自己現在正在招惹水仙,因此便也就無視林炫陽的指責。

顧長風將林炫陽拽著坐下,壓低聲音道:“這外麵魚龍混雜的,什麽人都有,你怎麽能夠這樣隨便地去幫人出頭呢。”

“師哥是在害怕?”林炫陽歪著腦袋看著顧長風,仿佛有些不敢置信般。畢竟,在她眼裏,她的師哥從來都是十年如一日地厲害,要銀子有銀子,要功夫有功夫。他,會害怕什麽?

顧長風心裏苦笑不已,他當然會害怕,並且是非常地害怕。方才在船上,看到慕容軒那張臉時,他隻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費盡心機想要避開的人,居然會這樣機緣巧合又同搭一條船。好在,顧長風的聲音壓得很低,而林炫陽則因為第一次坐船覺得十分稀罕好玩,並沒有抬頭去張望前方。所以,林炫陽才沒有發現慕容軒的存在。

直到慕容軒抬步走了出去,顧長風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下來。誰知周逸安卻一直喋喋不休的,而林炫陽又是個喜歡打抱不平的人,見周逸安將功勞全往自己身上攬,自然會忍不住要起身去說他幾句。

林炫陽不知道,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牽引著顧長風的心。

顧長風屈起食指,輕輕刮了刮林炫陽的鼻子,無限嬌寵地道:“師哥什麽都不怕,就是怕師妹受委屈,怕師妹你掉眼淚。”

“放心吧,我又不是什麽眼淚包,哪裏會有那麽多眼淚要掉。”林炫陽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曾經吊在顧長風身上,哭得聲嘶力竭的時候了。

顧長風也不去拆穿她,笑了笑道:“等到了江南,你想吃什麽,我們先想好,這樣一下船就可以立馬帶你去吃好吃的了。”

“唔,我想吃糯米雞跟糯米卷,還有紅豆沙,哦,對了對了,還有那個啥羊肉細粉……”林炫陽將嘴嘟了起來,有些不滿地看向顧長風道:“師哥,我們能不先說這個問題嗎?”

“怎麽啦?”

“本來是覺得沒什麽的,可是被你這麽一問,我現在腦海裏想的全是好吃的東西,然後覺得肚子好餓。”林炫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屈地道。

顧長風頓時不由也懊悔起來了,方才在大街上看見慕容軒,擔心兩人會撞上,所以才放著那一桌新點的飯菜不吃,而急著帶林炫陽過來趕船,想著這樣就可以避開慕容軒。可結果沒有想到的是,慕容軒居然也上船了。沒有避開不說,兩人現在還在這裏唱著空城計。

顧長風心裏不由自嘲地想到,莫非這是上天對自己的報應不成。因為自己重色輕友,所以才要這樣給他出難題。還是應了那句話,是你的始終是你的,不是你的始終都不是你的,緣分來了,那是你怎麽擋也擋不住的。

而此情此景,是慕容軒跟林炫陽的緣分來了嗎?

林炫陽見顧長風不知道在發什麽呆,居然沒有回自己的話,伸出手輕輕推了推慕容軒,後來幹脆直接偷襲他腰上的*,聲音也透著一股子刁蠻,“師哥,你怎麽不說話啊,你是不是內疚了?我不管,那一盤子的唆螺肉,我現在是越想越想吃,等會到了江南,你還要繼續給我挑。不過……”

想到顧長風先前為了給自己挑那一大片唆螺,大拇指都已經受傷了,林炫陽的心不由又軟了下來,接著道:“不過我還要留著肚子吃其它沒有吃過的好東西呢,所以你隨意給我挑一點就好了,就……挑個二十個吧。”

“好呀好呀,不管你想吃什麽,隻要你一句話,師哥都會馬上去辦到。”顧長風笑得眉眼柔和。

林炫陽一臉俏皮,道:“那我想要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你也去給我摘嗎?”

“炫陽要是想要的話,那麽師哥跟你一起打個天梯,然後一起爬上去摘好嗎?”顧長風跟林炫陽說著說著話,心情就變好了起來,方才因為慕容軒突然出現而帶來的危機感也消失了。隻是……

想到這,顧長風摸了摸林炫陽的長發,柔聲道:“你乖乖地在這裏坐著,我去外頭問問船夫,看什麽時候才可以到江南,免得把你給餓壞了。”

“嗯,你去吧。”林炫陽乖巧地笑道。

“那你要記得不要隨意走動啊,就坐在這裏等我回來。”顧長風得到林炫陽點頭的肯定之後,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如他所料,慕容軒站在甲板上,背對著自己,一身青色的寬大衣袍,在風的吹拂中發出獵獵之聲。顧長風站在那裏,一時之間邁不動步子,畢竟曾經兩人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而此刻,他卻為了一個女子要與他這般生分。顧長風的心裏不是沒有過自責,隻是,這些自責往往不敵對於林炫陽的喜歡。

因此最後,顧長風還是勇敢地踏出了步子,走到了慕容軒的身後,故作輕鬆一笑道:“軒弟,好巧,你怎麽也在這裏?”

“顧兄……”慕容軒看見顧長風,流露出的驚訝與歡喜倒是真正正正的。當皇上問他想求何處的封地時,他脫口而出青州,初衷便是因為顧長風在這裏。但是,後來反應過來,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畢竟在這樣特殊的時期,按理來說,要想維護自己與顧長風的兄弟情誼,他是該離青州遠點的。

這也是他為什麽初來乍到青州沒多久,就開始尋思著要四處去散散心了。怕的,就是林炫陽到時會找到自己。而顧長風,會誤會自己跟林炫陽。慕容軒深深地明白,吃醋並不僅僅隻有女子才會,男人吃起醋來,也是十分衝動可怕的。

而顧長風,看見慕容軒眼中那真摯的感情流露,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就不是個人了。本來還覺得理直氣壯的說辭,如今算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隻是看著慕容軒,輕笑道:“你走了後,我一直都很掛念你。對了,紫嫣找到了嗎?”

提起秦紫嫣,慕容軒眉頭不自覺地鎖了起來,語氣卻是淡淡地道:“已經找到了,現在在皇宮了。”

“那軒弟怎麽不在皇宮多待會,這麽快便又出宮呢?”顧長風輕聲問道。

慕容軒抬眼直視著顧長風的眼睛,輕笑道:“我如今已經不是三皇子,而是逍遙王了。從今以後,再也不能隨意回宮了。”

“這是怎麽回事?”知道當中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否則的話,慕容軒絕對不會這麽快便封王。

可是慕容軒卻並不想就此事給出太多的解釋,涉及到秦紫嫣的話語,他從來都不喜歡向他人吐露太多。不是因為不信任顧長風,而是因為那是他心中的逆鱗,從來都是輕易觸碰不得的。

顧長風見慕容軒神情,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去想那麽多,早點封王出宮對你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其實,皇宮原本就不適合你待。它就像是一個牢籠一樣,而你如今,在藍天裏自由地翱翔。這可是待在皇宮,看著那塊四四方方的天的人所體會不到的愜意暢快啊!”

“顧兄說得對!”慕容軒笑著讚同道,隨後略帶疑惑問道:“顧兄也是要去江南嗎?”

提起江南兩個字,顧長風才算是想起自己出來的用意,當下忙笑道:“是呀,炫陽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想帶她去江南看看。江南風景那麽好,或許她的心情也會跟著變好。”

“林姑娘也在裏麵?”慕容軒有些吃驚地問道。

顧長風點頭道:“是的,她就在裏麵。不過,她並沒有發現你。軒弟,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顧兄你說吧,我一定答應。”其實,慕容軒已經猜到顧長風要自己答應什麽事情了。

果然。

“軒弟,這些話,其實顧兄一時之間還真是說不出口,但是你原諒我吧,炫陽是我捧在掌心寵愛了十多年的人,我不想讓她不開心,更不想讓她的開心是別人給的。所以……軒弟,你是聰明人,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思。”顧長風雙眼裏都帶著愧疚,說話的時候,眼睛不自居地看向了地麵。

慕容軒笑道:“顧兄跟我說這些話,可就真的是生分了。談什麽原諒不原諒呢,顧兄你的意思我既然都明白,那麽我自然會好好配合你的。若非今天帶了不會水性的丫鬟過來,我這就從這裏跳下去,仗著水性遊到岸邊,然後再去看一路的野風光。”

“軒弟果然好興致。”顧長風見慕容軒神情坦**,自己的麵部表情終於也自然起來。

慕容軒道:“這樣吧,你先進去,將林姑娘穩住,不要讓她出來甲板。我反正不喜歡船裏麵那種味道,而且方才在船裏,我被眾人圍攻你應該也是看到的。所以,我這個不討人喜歡的人就不進去了,就站在這甲板上吹吹風也是挺好的。待會到了江南,我會立即下船。你隻要在船裏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帶著林姑娘走出來便好。我保證,到那時,你們絕對不會看見我了。而且,在江南玩也大可以盡興,因為我馬上就會坐馬車去隔縣。”

“麻煩軒弟了。”見慕容軒將後路全部都為自己安排好了,顧長風的心裏不由湧起一股熱流。

慕容軒卻隻是無所謂的笑道:“這有什麽好謝的,我們好兄弟一場,我給你添的麻煩還少嗎?”

“等炫陽跟我的感情穩定下來,我會經常去看你的。”顧長風看著慕容軒的眼睛認真地道,仿佛是在為自己方才的舉動試圖做什麽彌補般。

慕容軒也沒有拒絕,笑著點了點頭,催促道:“你離開這麽久,還是快點進去吧,免得等會……”

說到這裏,他的話語突然頓住,眼睛越過顧長風的肩頭,看向船身出口處,臉上帶著明顯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