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在宮裏已經暴露行蹤了,想必此刻宮裏的侍衛禦林軍都在搜索我了。因此,這封書信,就要請你幫我轉交給公主了。”
秦紫嫣雙手接過,看著他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留在這裏等還是……”
“你不用擔心我。”他微微一笑,起身走到長得繁盛茂密的爬山虎跟前,探手將爬山虎撥拉開,隻見另外一條幽靜小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秦紫嫣驚訝地捂住嘴道:“這條小路通往哪裏?”
“通往一口枯井。”
他的回答,再次讓秦紫嫣怔在當場。抬頭,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條隧道,應該不是本來就有的吧?”
他聞言一笑,一點也不謙虛地點頭道:“這樣巧奪天工的設計,怎麽可能會是本來就有的呢。我離開皇宮十年,這十年裏,又豈會什麽事都不做呢。”
“你還留戀皇宮?”秦紫嫣問道。
他搖了搖頭,道:“皇宮就像是一座富麗堂皇的牢籠,有什麽好留戀的。我留戀的,是人。”
他看著秦紫嫣,目光淡然,沒有任何波瀾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紫嫣原本以為是沿原路返回,可是當他推開那道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的門,秦紫嫣發現,眼前的風景竟然不是假山,而是自己房間裏的壁櫥。
“你!”秦紫嫣回身,抬起手指向他,怒叱道:“你怎麽能這樣做!難怪我說怎麽每次你進入我房間,都是那麽地神不知鬼不覺的,原來你,你……”
他輕輕地將她手指拿下,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去找你的時候,大多都不是從這個出口出來的。這是,屬於我們倆之間的秘密。”
秦紫嫣見他眼中閃現出孩童才會有的狡黠笑容,心頭的怒火不由也煙消雲散,最後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便踏足往外走去。
他的聲音,輕輕地從後頭傳來,“一定要將書信交給公主,她的名字叫做展千含。”
秦紫嫣重重地點了點頭,聽到門關上的細微聲響,而自己,此刻正處在壁櫥裏麵。好在最近正是盛夏,春菊已經將那些厚實的衣服都另外打包放在庫房去了,否則的話,秦紫嫣這會恐怕是想要出來都是一件難事了。因此,便也就相信了他方才的說辭。畢竟從這樣的地方鑽出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手裏捏著這封薄薄的書信,秦紫嫣有一種想要拆開的欲望,但還是及時地製止了這種欲望。慢慢地往展梓文房間走去,一路上,心裏一直在琢磨著,待會見到她,應該先說點什麽。
“太子妃……”
身後傳來春菊的聲音,秦紫嫣回頭一看,站在原地微微一笑。
“太子妃您去哪裏了,奴婢找了您好久。”春菊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焦急地問道。
秦紫嫣也沒有去質問她方才跟秦時月說了什麽,隻是淡淡地笑道:“我去找展姑娘有點事情,你先回去吧。”
“太子妃不用奴婢跟您一起去嗎?”春菊疑惑地問道。
秦紫嫣搖了搖頭,轉身就走。她雖然沒有出言質問春菊什麽,但是潛意識裏,對春菊的信任值已經不如從前。秦時月的性格,秦紫嫣不說百分之百的了解,但也是七九不離十了。如果春菊在秦時月跟前當真什麽都沒有說的話,那麽秦時月也決不會對自己有那麽的怒意。秦紫嫣看在春菊對自己也曾經算是盡心盡力的份上,所以選擇了息事寧人,以沉默待之,不去追究什麽。
春菊並不知曉秦紫嫣看見自己跟秦時月說話,因此見秦紫嫣這樣步履匆忙地往前走,還隻當她真有什麽急事要去找展梓文,便也就自己一個人先回房間去收拾。
站在展梓文門口,秦紫嫣抬起手輕輕叩了下門,很快,便有宮女開門走出來,笑道:“奴婢白露參見太子妃。”
“你家展姑娘在嗎?”
因為詔書還沒有正式下來,所以宮裏的人,都是以展姑娘稱呼展梓文。
“回太子妃,剛才皇上已經派德公公將展姑娘接走了。”白露輕聲道。
“走了多久了?”秦紫嫣心底一驚,皇上在這個時候派德公公來接展梓文,是想著立即就冊封她為側妃嗎?想起阿玖千叮嚀萬囑咐自己辦的事,秦紫嫣忙快步跑了出去。她要趁著皇上的詔書還沒有下之前,找到展梓文將手中的書信遞給她。
乾清宮裏,皇上端詳著展梓文的麵容,笑道:“你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孩子嗎?朕那天見你的騎射之術,比諸位大臣之子都要好上許多。”
皇上到底還是疼著慕容墨的,因此明明展梓文的騎術也不比慕容墨差,但皇上還是將慕容墨撇開,隻拿那些大臣之子來與展梓文做比較。
展梓文也不去計較這些,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謝皇上誇獎,其實我的騎射之術算不得什麽,熟能生巧而已。”
“你跟墨兒是怎麽認識的,能跟朕說說嗎?”在皇上的印象當中,慕容墨也算是承襲了自己的性格,對女色並不是很上心。這麽多年來,他已經十九歲了,別的大臣之子,有些比他年紀還小的,孩子都已經會咿呀學語了。而慕容墨,除了自己與皇後賜的一樁婚事以外,就沒見他跟哪家姑娘傳出任何緋聞。
因此,當皇上看見慕容墨竟然把女扮男裝的展梓文帶回宮裏,心裏不由驚訝不已。後來又見展梓文性子闊達,全然沒有小女兒的嬌羞忸怩之態,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統統都別出一格。
宮裏的女人那麽多那麽多,所謂亂花迷人眼,花太多了,也就看不出孰美孰劣了。但展梓文無疑是這所有花中,最醒目的一枝。
有這樣一個動如脫兔般的女子陪在慕容墨身邊,皇上很放心。
“既然皇上想聽的話,那麽我就告訴皇上好了。我跟太子他也是機緣巧合才認識的,那天,我用身上最後的錢買了陽春麵跟春卷,這時太子恰好走了進來。我見他饑腸轆轆的,而廚房那邊又還要等很久,所以就將我的東西先讓給他吃了。”展梓文如實答道。
皇上不禁笑道:“你把東西都給他吃了,那你吃什麽呀?”
“當時沒想那麽多,就見他餓得特別厲害的樣子,而且瞧著也不是壞人,所以就讓給他吃了。不過,皇上你放心好了,我這人是絕對沒有那麽輕易餓死的。”展梓文認真地道。
皇上被展梓文的表情逗樂,讚許道:“你這人有幾分意思。”
明明是有些無禮的話語,可是由她說出來,卻讓人隻想笑,而沒有任何的不悅。皇上看了眼身旁的德公公,點頭道:“去把聖旨拿出來吧。”
展梓文見皇上讓德公公去拿聖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當下忙拜倒道:“多謝皇上成全。”
“哦,成全?”皇上眼中流露出一抹奇異之色。
“是的。”展梓文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回皇上,我是真心喜歡太子的。單純地喜歡他這個人,而非其它。”
“朕知道了。”皇上朝展梓文揮了揮手,道:“你先回東宮去吧,一會朕就讓德公公去宣旨了。你這個太子側妃,朕很滿意。”
“謝皇上。”展梓文滿麵笑容地行禮告退。
走出乾清宮,心裏猶美滋滋的。少女的心嗬,情竇初開的時候,就連平日裏嫌曬的日光,也會突然覺得溫暖宜人起來。展梓文蹦蹦跳跳地走著,心頭愉悅地想要放聲歌唱。忽然,看見秦紫嫣正步履匆忙地迎麵趕來,忙彎了彎腰想要行禮。
“展姑娘,我有話要跟你說。”秦紫嫣不待展梓文行禮下去,一把拉住展梓文的手,徑直往僻靜的禦花園深處走去。
展梓文篤定秦紫嫣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因此也沒有多問為什麽,便由著秦紫嫣帶著自己走。
“好了,這裏一般沒人經過,我就在這裏跟你說吧。”秦紫嫣看了眼周圍,放開展梓文的手道。
“你想跟我說什麽?”展梓文笑意盈盈,看著秦紫嫣的雙眼,沒有一點炫耀的意思,相反,像是看著自家姊妹般親切。
秦紫嫣定了定神,從懷裏掏出阿玖交給自己的信,遞給展梓文。
展梓文看了眼秦紫嫣,將信封拆開,待看完後,臉色頓時劇變,連聲追問道:“這封信是誰給你的?他現在在哪裏?你又是怎麽認識他的?”
“公主,你冷靜點。”秦紫嫣看著展梓文問完話後,眼淚大串地落下來,不由心中也生出悲戚之意,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展梓文,壓低聲音道:“送信來的這個人,是圖騰幫的幫主。”
展梓文拿起手帕擦去眼淚,低頭將信重新折好,再抬頭的時候,就已經是一臉的笑容了。
若非秦紫嫣親眼所及,隻怕都不會相信她前一秒還在哭泣。
“信我已經看完了,能夠帶我去見他嗎?”展梓文看向秦紫嫣,語氣平靜淡然地問道。但很顯然,她來自於公主的尊貴氣質,此刻也完全沒有遮掩地顯露無疑。
好在秦紫嫣也並非是出聲卑賤之人,這才沒有在氣勢上被展梓文壓下去。當下,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這件事情,能夠請你幫我暫時保密嗎?”展梓文看向秦紫嫣道。
秦紫嫣沉吟道:“你是打算暫時不回扶夙國?”
“是的。”展梓文點頭道:“信裏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父皇已經駕崩了。這個時候,想必我大哥已經登基為王了,我父皇在世時就培養他怎樣治理國家。因此,治國平天下,完全不需要我這個公主去輔助什麽。”
“可如果你現在回去,還能見上你父皇最後一麵。”秦紫嫣急切地道。
秦紫嫣這樣說,並不是因為不想展梓文成為慕容墨側妃,而是對她而言,父母才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因此,見展梓文說不回去,她一時之間不由有些難以接受。
展梓文抬了抬下巴,笑道:“父皇從小就待我很好,我相信,這次他也不會怪我的。”
“他當然不會怪你,但是你日後不會後悔嗎?”秦紫嫣到底還是沒有忍住,輕聲問道。
展梓文搖了搖頭,道:“倘若我父皇他還有一線生機,那麽我都會立即放下一切趕回去。可是現在他是已經離世了。就算我回去又能如何呢,看到的不過是他已經沒有任何氣息的身體而已。這樣做,不是徒添傷悲嗎?”
“紫嫣姐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在這件事情上我自己有主意,你也不必為我擔心。我身為扶夙國公主的事情想必也沒法長久保密下去,我會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皇上與阿墨。”展梓文握住秦紫嫣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道:“紫嫣姐姐,我知道你愛阿墨,我跟你也一樣。”
秦紫嫣看著展梓文說完以後,朝自己嫣然一笑,鬆開手就已然走遠,心頭不由悵然若失。
淩香這會根本就沒有任何心思去跟展梓文鬥,對她來說,秦紫嫣跟展梓文一樣,都是她的敵人。而兩個人,偏偏都不是那麽容易就絆倒的小女孩。因此,能絆倒一個就是一個。眼下既然皇後娘娘手中有著秦紫嫣的把柄,那麽她自然就先跟皇後娘娘一起將秦紫嫣絆倒再說。
“皇後娘娘,這皇宮裏,什麽都不怕,就怕起流言。宮裏人口那麽多,隻要有個人帶頭傳起來,那麽流言就一定會肆虐不堪。”淩香看著皇後娘娘,一臉獻媚的笑容。
皇後娘娘點了點頭,長長的護甲敲擊在桌麵上,道:“你說得沒錯,隻是,這個帶頭的人,你安排好了嗎?”
“回皇後娘娘,如今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就等著到時朝廷上的官員們再聯名上書,請求廢除了太子妃。”隻要一想到秦紫嫣很快就要徹底地倒下去,淩香的嘴角就不禁拚命地上揚,想壓都壓不下去。
皇後娘娘輕輕頜首道:“這件事情不要操之過急,慢慢來就好了。趁著如今皇上龍顏大悅,正準備給太子另納側妃,注意力不在其他事情上麵,讓流言悄悄地傳開來。”
“皇後娘娘說得是,香兒這就告退,再去檢查一遍,確保這件事情萬無一失。”淩香躬身道。
“去吧。”
淩香回到東宮,依然笑嗬嗬的。
主子的心情好,做奴婢的心裏也舒坦。蘭兒從廚房端了碗冰糖木瓜回來,輕輕地放到桌子上,笑道:“淩姑娘,您吃點東西吧。”
“嗯。”淩香端起來吃了幾口,隻覺得木瓜清甜,不一會兒就將一碗木瓜吃得見底了,放下碗道:“最近來了新廚師嗎?”
蘭兒見淩香這樣問,笑道:“新廚師倒是沒有來,隻不過淩姑娘的心情是新的,所以吃東西也格外要有胃口些。淩姑娘,這次的計劃有皇後娘娘策劃,必然是萬無一失的,您就將心放寬了,等著看太子妃怎樣摔下馬吧。”
“我自然要好好等著。”淩香臉上浮起一抹陰險的笑容,冷聲道:“秦紫嫣,這回我倒要看看你怎樣逃脫!”
展梓文回到房間後,便將信燒了。她現在還沒有打算將一切都公開,因此這封信是斷然留不得的。展梓文清楚地知道,眼下這個時候,如果自己真實身份泄露出來,那麽恐怕這樁婚事就成不了了。
她是真的喜歡著慕容墨,自然不願意失去眼下這樣好的機會。皇上親口賜婚,這可是尋常人一輩子都奢望不到的事情。
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從自己的指縫裏溜走。
白露在門外,輕聲道:“太子讓您過去一趟。”
“馬上就去。”展梓文走到梳妝台前,為自己重新補了下妝容,這才起身往外走去。
慕容墨的貼身宮女清荷早就在門外候著了,見展梓文跟白露走來,忙親切地迎上去道:“展姑娘,太子在書房等您。”
展梓文點了點頭,推開書房的門進入,隻見慕容墨手裏正拿著一幅畫站在窗口處,風將他束在頭頂的發吹得輕輕搖擺著。他整個人看起來,俊美如一幅畫。
“慕公子在看什麽呀,這麽入神?”展梓文調整下自己的情緒,以歡快的語氣道。雖然,她很想當著慕容墨的麵,甜甜地喚他一聲阿墨。但想了想,還是將這種想法壓了下去。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慕容墨喜歡自己什麽,在他尚未完全愛上自己之前,這些親昵的稱呼隻會適得其反地讓他討厭自己。
慕容墨回頭,將手中的畫收好,笑道:“在看你畫的畫。”
展梓文雙手接過,打開看了看,笑道:“我原本還以為你早就把畫給扔了呢,沒想到還在。”
“我原本也還在懷疑,我隨隨便便地從宮外帶了一個人回來。怎麽這個人就這麽地卓而出群,不但畫得一手好畫,就連騎射之術亦是精通。如今看來,一切總算是都有了個合理的解釋。”慕容墨盯著展梓文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道。
展梓文敏感地察覺到慕容墨的不對勁,但是卻又不知道這不對勁從何而來,一時之間倒也不敢亂說些什麽,隻是笑嗬嗬地道:“什麽解釋?”
“你認識展千含嗎?”慕容墨滿意地看著展梓文沒有任何變化的麵容,讚歎道:“果然是公主,這份鎮定,還真是普通女子所欠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