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鳳,不要讓我恨你。”秦時月看著秦如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秦如鳳一怔過後,浮上臉的依然是笑意,道:“哥哥,這一刻,難道你不是已經在恨我了嗎?哥哥,我們曾經說過要一輩子相親相愛。我做到了,可結果食言的那個人卻是你。”
“如鳳,你知道我此刻想聽到的是什麽。我沒有那麽多的空閑時間來跟你繼續在這裏回味過去,你可知道,因為你這次無知莽撞的行為,相府如今已經是處於水深火熱當中了。你被別人利用了,你知道嗎?”秦時月看著已經快要瘋魔的秦如鳳,恨鐵不成鋼地道。
“我被別人利用了又如何,我心甘情願!哥哥,你能不能不要一提到跟秦紫嫣有關的事情就那麽暴躁不安好嗎?你一貫引以為傲的冷靜,怎麽在此刻卻已經是**然無存了呢!冷靜,冷靜,還是冷靜下來要好一點呢。哥哥你是知道我性格的,我既然約了你過來,自然是不會隻說這樣一堆廢話的。”
秦如鳳笑了笑,繼續道:“隻是我心情實在太差了點,有些情緒梗在心頭,讓我茶不思飯不想,就連睡覺也是不得安枕。情緒這樣糟糕的我,怎麽可能會好好地說話呢。所以,現在我說的這些牢騷話,哥哥你若是聽不下去,盡管離開就是。不過我想,就算是為了秦紫嫣,哥哥應該也不會走的吧?”
秦時月沒有搭理秦如鳳。
如今的秦如鳳,已經變得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他知道自己越著急,秦如鳳可能就會將話題扯得更遠,因而幹脆選擇沉默。由著秦如鳳去說,去發泄。等她累了,自然就會選擇將目的和盤托出了。
秦如鳳的話匣子一打開,似乎就沒有那麽輕易關上了。她絮絮叨叨的,即便是一個人在說,依然說得興致勃勃。因為她知道,坐在自己身旁的這個人,一定會認真地聽著她說的每句話。盡管他表現得並不耐煩,但是就算是為了秦紫嫣,他也會聽下去。
為了秦紫嫣,為了秦紫嫣,又是為了秦紫嫣!
為什麽他不管做什麽,都是為了秦紫嫣!
秦如鳳突然就覺得累了,這樣天馬行空地說話,累得那個人,不隻是作為聽者的他,還有勞心勞力的她。
說真話吧,說吧!
秦如鳳收回自己虛浮的眼神,正色道:“我告訴她們,秦紫嫣的爺爺救過我父親的性命,所以我父親為了報答她,將她收留在府裏。但是秦紫嫣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她不滿足於無名無份地待在相府,所以她在紅梅宴上,自己主動跑上台跳了一場舞,並且哭著懇求我父親給她一個庶女的名分。後來,她親口承認,當日那場舞是為了迷惑皇上的。可結果沒有想到,卻意外地獲得了跟太子的賜婚。”
“你真的這樣說的?”秦時月看著秦如鳳的眼睛,厲聲喝道。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將秦如鳳編的那個故事想得夠壞了,卻沒料到,還是不及秦如鳳真正說出口的壞。虛造身份,勾引皇上,哪一樁罪名,都是足以讓秦紫嫣丟掉性命的。
秦如鳳歪著頭笑得天真無邪道:“我當然是這樣說的,而且比這還要生動許多倍。完完全全地揭開了秦紫嫣在你們麵前表現得賢淑善良的真麵目。”
“終有一日,你會為你今天的作為後悔。”秦時月抬起手,搭在秦如鳳的肩上,望著她修長白皙的脖子,他背在身後的手不由握緊成拳,強行忍住想要將秦如鳳掐死的衝動。大手緩緩下移,固定在秦如鳳的腰上,帶著她從樹上跳下。
腳一踩到地上,秦時月立馬就放開秦如鳳,轉身就要走。
身後,秦如鳳得意地道:“你不會是以為我已經說完了吧?”
“還有什麽,快說!”秦時月的語氣,冰冷如寒冬臘月的天,沒有絲毫的溫度。
秦如鳳卻絲毫不介意秦時月這樣的語氣,而是蹦蹦跳跳地走到秦時月跟前,繼續像從前那樣歡快地笑著看向他。秦如鳳是故意的,她故意穿上從前的衣裳,恢複從前的妝扮,再時不時地說起從前的事情。目的,無非不過是為了勾起秦時月記憶中的自己。
她不想讓秦時月恨自己,真的一點都不想。
“哥哥,你來之前我就告訴過你,想救秦紫嫣你就來。可剛才我隻說了我是怎樣揭發秦紫嫣,可沒說怎樣救她。你怎麽就能走呢?”秦如鳳的語氣,跟秦時月的冰冷截然不同。
縱然秦時月沒有再接口,秦如鳳也沒有任何尷尬,她微微一笑過後,接著道:“哥哥,我們做一筆交易好嗎?我願意撤回對秦紫嫣的控訴,並一人承擔所有的後果,絕不牽連相府。”
“要求是什麽?”秦時月的麵色終於有所緩和,開口道。畢竟,丞相那頭如今已經在考慮了,如果秦如鳳也能收回那些對秦紫嫣不利的言行,那麽此次秦紫嫣就有更大的可能安度流言的襲擊,繼續穩穩當當地做太子妃。
其實,秦時月對於秦紫嫣能不能長久地做太子妃,一點都不在意。但是此情此景,秦時月明白,秦紫嫣眼下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繼續做太子妃,另一條則是被廢處死。相比這一輩子都見不到秦紫嫣,秦時月寧願看著秦紫嫣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笑靨如花。
身後,秦如鳳堅定的聲音傳來。
“哥哥,我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我收回所有對秦紫嫣不利的言論,但是等秦紫嫣安全無恙後,你必須娶我。”
秦時月渾身一震,回頭看著秦如鳳道:“父親將你禁足這麽多日,你難道還是沒有想清楚嗎?”
“不,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的心告訴我,我就是要嫁給你。哥哥,以秦紫嫣的性命,換取我做你的正妻,你願意嗎?”秦如鳳這一刻的表情,變得端莊而肅靜起來。
秦時月無言以對,久久沉默。
但秦如鳳並不想繼續這樣僵持下去,清越的聲音繼續響起,道:“哥哥,你可不要想太久了,畢竟,你耽擱得越久,秦紫嫣就多一份危險。”
“哥哥,你是不是害怕了?哥哥,娶我就真的讓你那麽恐懼嗎?”
“嗬,哥哥,你平常不是整日都在說你最愛秦紫嫣,你可以為了秦紫嫣去死,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情嗎?怎麽如今我要你拿你身旁的一個位置,換取秦紫嫣的性命,你都不願意,都久久不肯回答呢?”
“看來,你也並沒有你以為得那麽喜歡秦紫嫣。你對她的感情,就像是樹葉對風的感情。風輕輕吹過,樹葉就在枝頭擺動著,向它表達自己的愛意。可真要它脫離枝頭,為了風從此過上未知的生活,它卻又猶豫了,拒絕了。”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之間的交易也就不存在了。哥哥,你就當我們今天並沒有來這裏,我也什麽都沒跟你說。一切,就都讓他們按照事情原先的軌跡發展下去吧。”
秦如鳳一臉無所謂地笑意,轉身就要往回走。
這次,伸手抓住衣袖的人,換成了秦時月。
秦時月一手扣住秦如鳳的肩頭,頓了頓,終究還是點頭道:“我答應你,等秦紫嫣安全後,我就娶你。但前提條件是,你讓父親同意。”
“好。我也答應你。你放心好了,秦紫嫣不會有事的。還有,我們的婚事,也一定會得到父親母親的認可。哥哥,你就拭目以待看著真正的好戲開場吧。放心好了,鳳兒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秦如鳳見秦時月點頭答應,嘴角不由流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她伸出兩條手臂,勾住秦時月的肩膀,踮起腳湊近秦時月的臉輕輕親了一口,然後快速跑開。
而秦時月,獨自一人在楊樹底下站了很久很久。
慕容墨此刻還在風幽穀滿臉怨念地等著。
他已經來到山上好幾個時辰了,可是不管他怎麽呼喚叫喊,也沒有人應答。想來,慕容玖應該不在山上才是。可是除了風幽穀這座石屋以外,慕容墨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找慕容玖了。
“皇叔,你到底在哪裏啊!”慕容墨嘴裏念叨著,實在是受不了這樣漫長無期的等待,慕容墨幹脆起身走到石屋跟前,拿起剛剛隨手撿的一根大木頭,用力敲打著石屋上的小門。門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做成的,大木頭打在上麵,居然隻發出一兩聲悶響。這讓心情原本句煩躁的慕容墨,不由更加煩躁。
“別浪費力氣了,這個門你是永遠都打不爛的。”
耳畔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慕容墨身子猛地一彈,原本是坐在地上的,頃刻間就已經起身跑到了來者慕容玖的身旁,湊近道:“皇叔,你到底去哪裏了,我等了你很久。”
“我是人,有手有腳,自然會到處走了。怎麽可能一天到晚都守在這石屋裏呢。對了,發生什麽事了嗎?”慕容玖見慕容墨神情焦急,不由問道。
慕容墨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說句真心話,我還真的不想讓皇叔你插手。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慕容玖追問道。他得承認,他這個侄子,如今說話越來越懂得吊人胃口了。
慕容墨輕笑道:“隻不過,這次是皇上他特地讓我請你回宮一趟的。雖然,我搞不懂,這件事情,你能夠幫上什麽忙。”
“什麽事?再不說,信不信我直接抽了你小子的筋,省得你成天油嘴滑舌的。”慕容玖恐嚇道。
慕容墨摸了摸鼻子,很不給麵子的笑出聲道:“想不到皇叔都這麽大個人了,也喜歡扮演巫婆一類的角色。隻可惜,我還真不是被嚇大的孩子,皇叔你說的這些,我一點也不害怕。”
“那看來,是真要給你點厲害瞧瞧了。”慕容玖嘿嘿地笑著,卻並未靠近慕容墨。
慕容墨也純粹就是想鬧著玩會,此刻正色道:“皇叔,這件事情別說還真有點棘手,你也知道朝中那些言官手中的筆有多厲害。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可是由他們奏本上來,就會被說得天塌地陷般嚴重。紫嫣如今的身份,就是他們筆下鬧得最厲害的素材了。”
“你說什麽,朝中大臣開始彈劾紫嫣的身份?”慕容玖一驚,快速接口道。
慕容墨點了點頭道:“所以,皇上讓我來請你回宮一趟,說是有事跟你商議。不過,皇叔,我真心不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你難道會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嗎?”
“你不明白,那就慢慢想。皇叔不陪你了,你一個人慢慢想啊!”慕容玖說話間,人就已經借助輕功往山下走去。
慕容墨望著眨眼間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慕容玖,不由發出一聲長長的哀歎。他真不知道自己這麽辛苦大費周折地爬上山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了。就是為了通知慕容玖一聲,然後讓他這樣火速趕去做英雄嗎?
那自己呢,自己又算什麽呢?
苦力?信鴿?
慕容墨搖了搖頭,收起抱怨往下山的路走去。他來時,是騎馬過來的,如果足夠幸運的話,馬應該還在。到時騎馬回去,倒也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慕容玖直奔皇宮,依然是他一貫的神不知鬼不覺。等他站到乾清宮的宮殿裏時,別說旁人,就連皇上自己都沒有察覺。
“大哥。”最後,還是慕容玖輕咳出聲,叫道。
皇上回頭一看,目光裏流露出驚喜的神色,忙道:“來,過來這裏坐下說話吧。朕沒有想到墨兒居然那麽快就找到你了。”
“聽墨兒說,太子妃遇上麻煩了?”在慕容墨跟前,慕容玖可以坦誠地說自己喜歡秦紫嫣;但是在皇上跟前,慕容玖卻不會將自己對秦紫嫣的心意透露出一絲一毫。因此,就連稱呼,也是疏離的太子妃,而不是紫嫣。
皇上點了點頭,麵色凝重地道:“墨兒應該已經將事情都跟你說了吧,眼下秦紫嫣的確是四麵楚歌,不止是大臣們都在聲討她的身份。就連丞相那頭,也是主動站出來承認紫嫣的身份是假的。”
慕容玖冷笑一聲,道:“那個老匹夫當真是不想要命了嗎,當初說秦紫嫣是相府庶女的人,可是他自己。怎麽,如今親口反悔,也理直氣壯了嗎?”
皇上點頭道:“這點也是朕最憂心的,如果連丞相都站出來指證紫嫣的話,那麽紫嫣就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慕容玖神情舒散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丞相既然不願意承認紫嫣這個庶女身份,那麽剛好我們就將秦紫嫣的真實身份揭露吧。堂堂太尉嫡女,難道還敵不過一個相府庶女的身份尊貴嗎?”
皇上一愣,看向慕容玖道:“你怎麽知道秦紫嫣是太尉之女?”
慕容玖神情自若道:“那日,我來接公主回扶夙國時,恰好看見了秦紫嫣。那麽像的一張臉,我如何會認不出來。這世間,怕是再也不會有那麽相像的兩個人了。而相府庶女這個身份也實在過於突然,就仿佛是平地突起的竹筍般,總讓人不是那麽容易全部信任。如今,丞相按捺不住了,要揭露了,那麽我們何不借勢將秦紫嫣的真實身份還原呢?”
“這件事情,還是需要從長計議。”皇上蹙眉道。
慕容玖不解地看向皇上道:“大哥心裏難道有顧慮?”
“是的,因為太尉當年的冤案,現在依然沒有任何進展,如果朕在現在這樣的特殊時期,公布秦紫嫣是太尉之女的身份,恐怕會引起更大的軒然大波。”皇上沉思道。
慕容玖反問道:“那大哥的意思?”
“前任言官夏書航在秦紫嫣一歲左右的時候,就收養在膝下,並且對外一直都宣稱為自己的輕聲女兒。這幾天,大臣們聯名上書請求廢除太子妃的折子裏,也有些標注了秦紫嫣為言官遺孤。因此,就算要公布身份,我們也應該公布秦紫嫣為言官夏書航的女兒。”皇上鄭重地道。
“聽說言官也是含冤而死的,如今他的冤屈,可有平?”慕容玖關心地問道,他可不想秦紫嫣的身世被人翻來覆去地議論。如果真的要為秦紫嫣更新身份,那麽也應該是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
皇上點頭道:“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朕一早就讓墨兒連同大臣們開始著手調查這件事情,因此言官夏書航的冤屈如今早已清除了。秦紫嫣作為言官之女,也是足夠資格成為太子妃的。”
“那就好。隻是,我不明白,既然皇上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又為何特地派墨兒去找我回來?”慕容玖看著皇上的眼睛,詢問道。
皇上端起茶水喝了兩口,剛才說的太快太急,此刻覺得喉嚨都跟著燒了起來。連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這才接著道:“朕讓你回來,是希望你能夠以你武林高手的實力,讓某些在朝中影響較大的大臣乖乖閉上嘴巴,不要再繼續紮堆熱火朝天地議論這件事情。畢竟,議論的人越多,呼聲越高,朕就越難將事情壓製下去。”
“可是我如今已經不算皇室中人了,大哥如此提議,就不怕我拒絕嗎?”慕容玖似笑非笑地道,黑色鑲金邊的麵具讓人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然那雙眼睛中冷漠的光亮,卻依然足以穿透一切黑暗。
皇上臉上的笑意,也跟著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道:“朕原本的確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你是否會答應。不過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你倒是一定會答應的。因為,你已經知道秦紫嫣的身份了。她是那個人唯一的女兒,你舍得讓她就此香消玉殞嗎?”
慕容玖沒有躲閃開皇上看向自己的目光,而是更深地鎖定皇上的眼神,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道:“我再舍不得,也絕對比不上大哥的舍不得。因此,就算我忍心看著秦紫嫣香消玉殞,我相信大哥你也一定會想方設法保秦紫嫣平安。”
“你這樣說,是準備袖手旁觀了?”原本是為了刺激一下慕容玖,可是見他如今越發沉穩,聽到這些話不但麵不改色,居然還能詰問自己,皇上不由連氣息都是跟著一滯。
慕容玖哈哈笑道:“到底是故人,相識一場。況且又有大哥你的請求,我如今既然已經來到了京城,自然也不好卑鄙無恥到坐在一旁看戲。畢竟不管怎樣,這樣的戲,我都沒有任何興趣看。”
“她泉下有知,也會感謝你的。”皇上閉上眼,低聲歎道。
慕容玖卻並不接話,隻是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不該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既然這樣,那麽我就先走了。大哥你放心好了,你方才跟我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了,也都會辦到。”
慕容玖離開的身影,快得就跟他來時般。
真正的來無影去無蹤。
不過,秦紫嫣倒是已經習慣了慕容玖這樣的行走方式,因此在轉身過後看到慕容玖,倒也並沒有被嚇得叫出聲,隻是淡淡地道;“隨意坐吧,我先將書放回櫃子裏。”
“什麽書,那麽寶貴?”慕容玖隨口問道。
秦紫嫣便也就隨口背道:“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哦,你還喜歡看詩經?”慕容玖淡淡地笑道。
秦紫嫣心頭掠過一抹失望,沒有再吭聲,將書收好,便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槐花茶,將慕容玖視作空氣。
旁的人,或許不會知道秦紫嫣突然的冷淡是為了什麽。
但是慕容玖卻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多半是又傷害到了秦紫嫣敏感的心。本來是有意要逗逗她氣氣她的,可是眼見真的氣到她了,卻又心懷不舍了。慕容玖心軟地笑道:“三年前,也不知是誰在我耳邊也念過這首詩,當時我隻當是念詩者的真實感受流露,卻不曾想到今日還能聽到。看來,當初當真是我會錯了意。你不過隨口一念,我卻險些當真。”
“那你當日念的詩呢,難道是你的真實感受流露嗎?”秦紫嫣見慕容玖這樣說,不由有些負氣,將慕容玖當日寫在宣紙上的詩背了出來,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敢問阿玖,這也是你的真情流露嗎?”
秦紫嫣看著慕容玖的眼睛,是那種帶有壓迫逼問的眼神,慕容玖無從閃躲,卻也不願意如實相告。因而,微微一笑道:“都過去那麽多年的事情了,怎麽今天還拿出來說。當真是歲月不饒人,連你也覺得自己老了,拚命地想要回憶過去嗎?”
見慕容玖說話又開始沒了正經,秦紫嫣知道即便自己再逼問下去,慕容玖也是不會說的了。誠然如他所說,那些都不過是過去的事情了,此刻翻出來說,即使把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都深深地合自己的意,又能如何呢?
都不過是過去了。
過去是什麽,過去就像是一場雪花。它飄飄搖搖地落下來,那麽美麗,那麽夢幻,而你癡心妄想地以為自己可以長久地擁有。於是伸出手去接住它,可是除了一片冰冷的涼以外,就什麽都沒有了。連那在空中不斷降落的晶瑩,也是自己留不住的。
想到這,秦紫嫣的心頭湧起一股惆悵。
慕容玖微微笑道:“聽說你遇到麻煩了,我進宮來,發現許多人都在為你擔心,想方設法地想要讓你脫離別人處心積慮陷害你的陰謀。可怎麽我瞧著你,倒像是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難道說,對生死,你就當真看淡到這種地步?”
秦紫嫣自嘲地笑道:“若當真如你所說,我將生死看淡到這種地步,那倒也好了。都說無欲則剛,我要真做到這一步,那麽也就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把我打倒了。隻可惜,我到底是個普通的女子,不管是麵對什麽,都沒有辦法做到真正的冷靜。”
“那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坐在房間裏依然悠閑地過你自己的生活呢?”慕容玖反問道。雖然他已經在極力調節自己說話的語氣,但無可否認,這句話說出來,仍然帶有一定的諷刺意味。
“不是我什麽都不想做,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從何做起。你也知道,我身後沒有任何勢力。相府庶女的身份,也不過是掛著的。真要出了點什麽事,恐怕丞相府裏所有人都會急著跟我撇清關係。橫豎,我總該是孤立無援的,再怎麽折騰結局也是這樣。既然如此,我倒不如讓那些想看我此刻就狗急跳牆的人失望下。”
秦紫嫣看向慕容玖道:“你一進來,就先發製人地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我倒是一個都沒問你。”
“你想問什麽?”慕容玖一副隻要你問,我就一定說的表情。
秦紫嫣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道:“其實我要問的問題,問了跟沒問也沒什麽區別,不過是些尋常家常話罷了,倒不如不問了。”
“別,我還就喜歡跟人閑話家常。”慕容玖知道他此刻看見的秦紫嫣,是披著外皮的秦紫嫣。真實的秦紫嫣,恐怕早就是已經是遍體鱗傷淚流滿麵了。秦紫嫣不堅強,這點慕容玖從來都是知道的。但與此同時,他也知道秦紫嫣是要強的,是倔強的。
所以,她的保護色她的保護殼,縱然他全部看見了,他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保持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這就是慕容玖給予秦紫嫣最大的理解。
秦紫嫣笑了笑道:“既然你那麽喜歡跟人閑話家常,那麽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對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如今接管著一個幫嗎,是叫什麽來著,好像是圖騰幫,對嗎?”
慕容玖盯著秦紫嫣的眼眸看,半響,忽而笑道:“怎麽,你現在想通了,不想做老好人了,想要借助外力鏟除那些異己了嗎?”
秦紫嫣白了慕容玖一眼,起身走到自己的梳妝台前,找到淩香之前送給自己的那個銀鐲子,遞給慕容玖道:“你看看這個銀鐲子。”
慕容玖接過,放在手裏掂量了掂量,剛想開玩笑說這銀鐲子分量夠足的。突然想到秦紫嫣不會有那麽無聊,隨隨便便扔給自己一個銀鐲子玩玩。因此定下神來仔細一看,這一看,不由就有些目瞪口呆了。
隻見這個銀手鐲十分漂亮別致,上麵密密麻麻地刻滿了讓人看不懂的圖騰。有大地,有白雲,有樹木,隱隱約約的,還有各種生物。雖然圖案所表現出來的錯綜複雜,但卻也分布得井然有序,看起來十分和諧悅目。
越看,慕容玖越驚歎。看到最後,索性毫不掩飾地嘖嘖出聲。
秦紫嫣在旁低聲解說道:“這個銀鐲子是別人送給我的,我因為覺得上麵的圖騰稀奇古怪的,所以就沒有戴,一直都收在盒子裏。那日在假山石洞裏,聽你說起圖騰幫的瓔珞圖騰令,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個銀鐲子的身影。於是,今日就找來給你看看。”
“你還真找對了!嫣兒,你簡直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大貴人大福星啊!”慕容玖指了指手中的銀鐲子道:“你知道它是什麽東西嗎?”
秦紫嫣見慕容玖如此嚴肅認真的神情,呆了呆,這才遲疑地道:“難道說,它就是……”
慕容玖用力地點頭道:“不是難道說,而應該肯定地說。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我怎麽都沒有想到,能夠號令一個幫的信物,居然是一個普通的銀鐲子,而且這個銀鐲子居然還在你的梳妝盒裏躺了這麽久。天意,天意,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啊!圖騰幫注定是我的囊中之物,這是上天注定好的!”
秦紫嫣見慕容玖如此高興,不由也微微笑了起來。
“嫣兒,你說,你想要什麽,隻要你說,我就一定滿足你!我如今,可是掌握著圖騰棒的人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幫主了!”慕容玖神情激揚地道。
若是換做平常,讓他得到瓔珞圖騰令,他並不會如此地得意望行。隻是剛從乾清宮回來,自己的大哥,也就是皇上,在自己跟前口口聲聲都是朕。這讓慕容玖意識到皇上的內心深處,其實是不屑於跟自己稱兄道弟的。皇位,慕容玖從來都沒有宵想過。因此,慕容玖想利用自己手中旁的權利,讓皇上能夠對自己刮目相看。
秦紫嫣望著喜之若狂的慕容玖,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什麽都不需要。”我要的,你也給不起。
當然,後麵那句話,秦紫嫣不會說出來的。她不想在慕容玖的興頭上,突然潑他一盆涼水。
“紫嫣,你放心好了,明天的早朝,絕對不會再有人膽敢出言冒犯你。皇上已經決定了要恢複你言官夏蘇航之女的身份,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身份的泄露了。再也沒有人敢拿著你的身份,來威脅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了。”慕容玖雙眼閃現嗜血的光芒,高調地宣揚道。
秦紫嫣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必然存在血腥。但是,這一刻,秦紫嫣不想再出言規勸什麽。因為,這些事件,都是那些人故意撩撥起來的。既然有人不想讓她好過,想一步步地逼死她,那麽她又何必去為他們求情呢。
想看好戲的,可不僅僅隻是他們而已。她可同樣也是喜歡看的。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什麽都不要去想,就像我剛才來時看到的你一樣,悠然自得地做著你喜歡做的事情。我先走一步,去將那些要刺傷你的刺都拔掉。”慕容玖語調清冷卻也毫無轉圜餘地地道。
秦紫嫣點了點頭,輕笑著目送了慕容玖出去。
這一刻,她終於完成了冷漠心腸的第一步。
縱容他人為了自己而去傷害那些企圖傷害自己的人,她不再介意先下手為強,也不再介意又有誰會受到傷害。
隻要能保全自己就好了,不是嗎?
第二日的朝堂上十分熱鬧。
縱然有慕容玖深夜探訪幾位影響高深的大臣,但還是有些人不識時務,自以為忠貞衛國寧死不屈,就是不願意改變任何證詞。慕容玖礙於事情傳開會對秦紫嫣造成更大的傷害,這才耐著想要將他們的腦袋都像摘西瓜般摘下的衝動,給了他們小小懲罰後便憤然離府。
此刻,就已經有昨夜受辱的大臣跪下哀聲啟奏道:“皇上,老臣昨夜一宿未寢,還請皇上為老臣做主啊!”
“愛卿請起,有什麽話好好說就是。”皇上其實心中如明鏡般,知道昨夜所發生的一切好事都是慕容玖的傑作。但是,麵對眾位大臣們仇大苦深的臉,皇上還是表現得分外嚴肅,什麽事都不知情的一臉茫然樣。
“皇上,昨夜有一個黑衣蒙麵人深夜闖入老臣的府邸,威逼老臣今日在朝廷上不可以再繼續誣陷太子妃。可天地良心,老臣哪裏有誣陷過太子妃。太子妃身份作假一事,可是丞相大人親口承認的。試問這天底下,有哪一位做父親的會否決自己女兒的身份。由此可見,太子妃的身份必然是假的無疑。”
皇上坐在寶座上,看著跪在下麵的老臣說得**澎湃,眼底不由扶起一層冷冷的光。他真想不顧天下百姓是怎麽看待自己,直接就將此刻跪著痛陳太子妃的人直接拉下去立斬無赦。他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是真的不怕死。
“皇上,臣昨夜也同樣遇到了黑衣蒙麵人,也對臣做出了同樣的威脅。”
“皇上,還有臣,臣昨夜也同樣遇到了黑衣蒙麵人,也對臣做出了同樣的威脅。”
“還有臣……”
“還有臣……”
這種事情,往往都是隻要有一個人帶頭,其餘的人就都會跟著叫冤。而那些,根本就沒有遇見黑衣蒙麵人的大臣,見此情景,也忙跟著跪下,口中直呼道:“還有臣……”
“皇上,為了千秋社稷,也為了平定民心,還請皇上即刻廢除太子妃之位!”
“請皇上廢除太子妃之位!”
“請皇上廢除太子妃之位!”
“……”
呼聲,一聲高過一聲。
皇上卻隻當充耳不聞,直到大臣們都累了,都有些口幹舌燥而不得不停止呼喊時,皇上這才將目光從眾大臣身上逡巡一遍,爾後問道:“丞相呢,你們口口聲聲地說丞相親口承認太子妃身份有假。那麽此刻,怎麽不見丞相上朝跟大家當堂對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