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不知道,是守門的侍衛轉交給奴婢的。”如玉恭敬地道。
“行了,我知道了。”秦紫嫣接過信,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忙碌了大半天,我餓了,你去禦膳房那邊幫忙看看有沒有什麽好吃的糕點,給我各挑幾色過來。”
“是。”如玉笑著退下。
秦紫嫣拆開信一看,果然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是秦時月來的信。
信裏不過三言兩語,但是秦紫嫣還是從當中感受到了秦時月對自己濃厚的情意。
丞相家千金的婚事,自然是非同小可。皇上特地準許秦時月一個月的帶俸休假,讓他在家裏好好地陪伴秦如鳳。如今,一個月過去了,也是秦時月重新回到皇宮值班的時候了。
秦紫嫣心裏暗忖,也不知道這一個月來,秦時月跟秦如鳳之間到底相處得如何?秦如鳳還跟從前一樣恨自己嗎?想著不由輕歎出聲來,原來自己終究還是一個俗人啊!自以為自己可以不去在意這些,但是隻要隨便一件小事,就能輕易將那些隱藏的情緒撩撥出來。
如玉很快便端著糕點走了進來,笑道:“太子妃,聽說咱們宮裏又回來了一個淩姑娘呢,這淩姑娘到底是誰呀,奴婢瞧著太子好像還很喜歡她似的。”
“如玉。”秦紫嫣不悅地沉聲叫道,看向如玉的雙眼也帶了絲譴責。
“奴婢……錯了。”如玉忙低下頭道,但是聲音卻是猶猶豫豫的。很明顯,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了,這一聲錯了也不過是因為害怕受到責罰而下意識說出來的。
看著如玉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秦紫嫣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因此臉色稍稍緩和下來道:“宮裏有個規矩,就是少說話多做事,無條件服從主子的安排。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話,那麽我會考慮從新換個宮女。”
“不要啊,太子妃,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如玉被秦紫嫣這番話給震住了,嚇得忙跪下誠惶誠恐地道。
秦紫嫣雖然心裏鬱結了一口氣,但是理智還在,因此並不打算跟如玉較什麽勁,微微笑道:“行了,起來吧。這裏暫時不需要你伺候,先退下吧。”
“是。”如玉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沁出的薄汗,快速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頓時就隻剩下了秦紫嫣一個人。
端起茶盞,小口抿著,踱步走到窗戶旁,伸手推開窗戶,就能看到窗外那一片綠意盎然。植物永遠都要比人來得更為賞心悅目,秦紫嫣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是那種輕鬆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一步步的,走得十分慢,似乎是丈量好了般。
秦紫嫣心中已然猜到是誰,在這樣的時候,他心裏到底還是有著自己的。想著,心裏便覺得歡喜起來。但麵上卻不肯表露出來,一來是為了顯露自己的矜持,二來也是為了成全身後那人用心良苦的緩慢腳步。
直到那雙大手將自己的腰緊緊地環住,湊近耳畔壞笑道:“你什麽時候回宮來的?”
“早就回來了。”秦紫嫣淡淡地笑道。
“哦?”慕容墨奇道:“怎麽回來也不說聲,倒一人悄無聲息地悶在房間裏喝茶。”
“墨不是趕著跟佳人敘舊麽,此等情景下,紫嫣怎敢打擾。”秦紫嫣斜了眼睛看向慕容墨道:“也不知墨的舊,敘得如何了?”
“你呀,又吃醋了吧。”慕容墨將秦紫嫣攔腰抱起,橫放到床榻上,欺身而上狠狠地吻了秦紫嫣一通,直到秦紫嫣舉手求饒這才作罷。但是嘴巴卻依然不願放過秦紫嫣,壞笑道:“下次再這樣小心眼,可就不隻是這樣的懲罰了!”
“那是怎樣?難道墨想叫人把紫嫣五花八門地捆起來,然後直接拉到刑場去斬首示眾嗎?”秦紫嫣媚眼如絲,仰著頭看向慕容墨笑道。
慕容墨輕歎著搖頭,道:“美人如玉,哪裏敢舍得輕易摔碎。你如果再對自己的夫君如此沒有信心的話,那麽我便索你夜夜歡,讓你下不了榻,成為宮裏的笑話。”
“隻怕到時先下不了榻的人,不是紫嫣,而是墨。”秦紫嫣捂住嘴吃吃地笑了起來,腦海裏突然掠過一句俗語,竟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常言說,沒有耕壞的田,隻有累壞的牛。”
“你說什麽?你剛才說什麽來著?”慕容墨大吃一驚,隻當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向端莊高貴的秦紫嫣,怎麽可能說出如此粗俗的話來呢。
秦紫嫣嬌羞地低下頭去,粉拳落在慕容墨的肩頭胸口,不依地道:“墨真壞,你是故意的對吧?”
“哪裏敢故意呀!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再逗呀,估計堂堂太子妃就要叉著腰跳下床來一曲潑婦罵街了!”慕容墨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如此閑情逸致,居然跟秦紫嫣逗起嘴角來。而且,話題還是如此地幼稚無聊。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十分有趣好玩。
秦紫嫣鼓起嘴,背過身子去,嗔道:“哼,我不理你了。”
“真不理?”慕容墨一點也不害怕,帶著笑意反問道。
秦紫嫣斬釘截鐵地道:“當真不理。”
“那好,我走。”慕容墨接話接得快,起身走得更快。
原本隻當是慕容墨說著好玩的,沒想到慕容墨竟然真的走,秦紫嫣忙坐起身,伸出一隻手去拖慕容墨,叫道:“哎,你回來!這麽心急地走,是去趕著見那位淩姑娘嗎?”
但是,看到慕容墨臉上的神情,秦紫嫣嘴角戲謔的笑容頓時就凝滯了。因為慕容墨臉上的神態,遠遠沒有他方才所說的話那麽輕鬆。秦紫嫣所看到的慕容墨,一臉的心疼疲倦之色。
秦紫嫣怔怔地開口問道:“墨,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香兒她……紫嫣,我知道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但是她真的傷得十分嚴重,幾乎可以說是體無完膚。你能不能……能不能……”這番話,慕容墨說得十分艱難。
秦紫嫣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了。”
轉身,拿出自己方才準備送過去的傷藥,又親自去開箱拿了*膏,一並遞給慕容墨。見慕容墨欲言又止的,秦紫嫣索性將他心中的疑問直接給出了答案,道:“上次那場大火,皇上賞賜下來的珍貴藥物全都沒了。無痕膏一支都沒有剩,這*膏還是我後來去庫房那邊領的。”
“謝謝。”慕容墨看著秦紫嫣的眼睛,鄭重地道。
秦紫嫣不看慕容墨的眼睛,自顧自地走到桌前,拿起一塊糕點送入嘴裏,道:“墨是在替自己謝我呢,還是在替淩姑娘謝我呢?若是替淩姑娘,那麽就不必了,她的致謝我可承受不起;若是替自己,那麽就當真是傷了我的心了。”
慕容墨原本就心懷愧疚,又被秦紫嫣這樣說,頓時就噎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秦紫嫣輕歎口氣,走到慕容墨跟前,將手中的糕點塞到慕容墨的嘴裏,笑道:“好啦好啦,快點去吧,我能理解。”
“紫嫣……”除了輕聲低喚她的名字,慕容墨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麽,還可以說什麽。
“去吧,我餓了,正打算吃些糕點呢。”秦紫嫣鬆開抱著慕容墨的手,將慕容墨往門口推。
房間裏,頓時又隻剩下了秦紫嫣一個人。左手握著右手,給自己力量,溫暖自己。強迫自己努力地去揚起嘴角,縱然是哭,也要帶著笑。
這個晚上,慕容墨留在了淩香房間裏。
這個晚上,秦紫嫣輾轉反側徹夜未眠,以至於晨起梳妝的時候,脂粉都撲了厚厚一層,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假人。但,眼睛深處的笑意,卻是發自內心。
算著日子,今天該是好戲上場的時候了。
演了這麽多場的戲,如今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地看一場戲了。
“如珠,去禦膳房那邊,拿一些粥跟鮮果送去淩姑娘房裏,早膳我過去一起用。”秦紫嫣微微側著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紅妝華服,頭上的步搖簪子輕輕晃動著,臉上笑意不覺越發深。
“奴婢馬上去。”如珠是個穩重的人,說話做事都要比如玉更討秦紫嫣的歡心。但凡是秦紫嫣下的命令,她從來都不會有任何質疑,而是立即著手去辦。這樣的人,讓秦紫嫣有一種特殊的安全感。
如珠走後,秦紫嫣並沒有立即去淩香房裏,而是自己親手泡了一杯槐花茶,細細地品著,槐花在茶杯裏上上下下地沉沉浮浮。給秦紫嫣的感覺,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人的成長,有跌倒的時候,也有飛上天的時候。但到最後,終究都是要塵埃落定的。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每個人的終點其實都是一樣,那就是必須麵對無法避免的死亡。死亡,是我們無法選擇也無法改變的最終宿命。但是,在死亡之前,一切卻都有可能因為我們的意願而發生改變。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放任自己隨波逐流呢?
人生隻有一次,輸了,就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秦紫嫣握緊手中的杯子,冷冷笑了起來。這一次,她不會再放手,不會再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偷偷地哭泣。她發誓,隻要是自己想要的,都一定會牢牢地握緊在自己手心裏,除了死亡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奪去。
“太子妃,早膳奴婢已經送到淩姑娘房裏去了。”如珠輕輕敲著門,在得到秦紫嫣的許可之後進來稟報道。
“很好。太子還在淩姑娘房間裏嗎?”秦紫嫣淡淡地問道。
如珠恭敬地答道:“太子還在。看見奴婢送早膳過去,有些驚訝,不過聽說您要過去一起用膳,頓時就高興起來了。”
“那還有人過去了嗎?”秦紫嫣不去理會如珠剛才所說的話,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思去揣度慕容墨的高興是真的還是假的,她隻關心她所期待的。
如珠想了想,道:“奴婢走的時候,看見青籬姑娘也去了淩姑娘房間裏了。”
“嗯。”秦紫嫣滿意地笑了起來。
“奴婢以為,太子妃在這個時候,應該穿得素雅些。畢竟……”已經大概猜出些秦紫嫣心思的如珠,壓低聲音建議道。
秦紫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的確是華麗了些。原本隻是一心想著將自己的疲倦與示意,借助這一身華服紅妝蓋住,如今才發現是自己大意了。看戲的人,怎麽可以穿得比演戲的還要光彩奪目呢。讚許地看向如珠,點頭道:“你去給我翻出那身月白色的長裙吧,袖口繡著白色梔子花的。”
“是。”如珠很快就拿好了衣裳,手腳麻利地替秦紫嫣換上,又為秦紫嫣挑了與衣物相稱的發飾,忍不住感歎道:“太子妃當真是天生麗質,奴婢等見了,隻有自慚形愧的份。”
“這話,倒不像是你會說的。”秦紫嫣抬起眼睛看向如珠,笑道。
如珠忙道:“這些話雖然不曾說過,但卻一直都是深藏在奴婢心中,想說卻沒有合適機會說的真心話。”
“好了,已經折騰了這麽久,是該過去的時候了。”秦紫嫣搭住如珠伸過來的手,笑道。
才剛走到淩香房門口,就已經聽到青籬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字正腔圓,充滿淩厲氣息。而淩香,隱隱約約地似乎在抽泣。
秦紫嫣朝如珠使了個眼色,如珠會意,忙上前去輕敲門稟報道:“太子妃來了。”
“快快進來吧。”慕容墨親自過來打開門,看著秦紫嫣,壓低聲音道:“你來了,就好了。這裏亂成了一鍋粥,你來幫我處理下。”
“這些事情,太子還是親自處理比較好。”秦紫嫣淡淡笑著,走到八寶桌前,在慕容墨的左手旁坐下。
看見秦紫嫣進來,淩香怒目而視,青籬倒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奴婢參見太子妃。”
淩香見青籬對自己態度極其惡劣,之前又對自己百般為難,還將自己關入柴房。就連蘭兒,也是因為這個女人才死去的。心頭的火氣頓時就噌地上來了,方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此刻猶如開了閘的洪水,伸出手指,指著青籬的鼻子便罵道:“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你快說,你跟太子妃是不是一夥的?”
“淩姑娘這是怎麽了,我才剛來呢,怎麽就把我給扯進來了?”秦紫嫣眼睛都沒抬一下,輕輕吹著手中的熱粥,淡淡地道。
“秦紫嫣,是你對吧!一定是你!你剛進入東宮的時候,我那樣整過你,你一定是懷恨在心,所以才連同她人一起來對付我是嗎?”淩香見秦紫嫣一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改收回指著青籬的手,怒指向秦紫嫣,道:“你這個女人,好深的城府啊!之前跟皇後娘娘密謀,給太子下藥的事,你心裏可還記得?”
秦紫嫣聞言一震,將目光投向慕容墨,卻隻見慕容墨眼中一片坦誠。秦紫嫣心頭稍稍安定下來,朝慕容墨微微頜首。隻一個眼神,她便願意相信這個消息不是她告訴給淩香聽的。她對慕容墨的信任,從始至終,都沒有減少過。
“淩姑娘,我不是你。所以,請你不要以你的思維方式來揣度我。淩姑娘的險惡用心,我可是自愧不如的。”秦紫嫣嘲諷道。
慕容墨在場又如何呢,她秦紫嫣並不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她也有自己的脾氣。別人踩著了她的痛腳,她同樣會跳起來,會叫痛會反擊。她不是老好人,不是被所有人都可以踩在腳底下的人,不是心甘情願背負一切的人。
“秦紫嫣,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淩香被秦紫嫣說的話徹底激怒,再也顧不上在慕容墨麵前顧忌什麽形象,嘶吼著就往秦紫嫣撲來。
在秦紫嫣麵前,她總有一種最深層的自卑感。這些年來,不管她在東宮多麽努力地折騰,花了多少的心思去取悅慕容墨,可是到頭來,卻還是敵不過秦紫嫣一進宮就是太子妃的身份。
在秦紫嫣麵前,不管她衣著多麽光鮮,可是卻永遠都有種灰頭土臉的感覺。而秦紫嫣,似乎一顰一笑之間,都是優雅如白蓮。
在秦紫嫣麵前,她總是輕而易舉就失去所有的理智。東宮初見秦紫嫣的第一麵,她就敏感地察覺到了這個女人將來會是自己的勁敵。所以,她處心積慮地折磨她,試圖在太子尚未對她動心之前便讓太子徹底地對她失去興趣。但是,她的如意算盤終究是打空了。太子,對她,竟然早已是情根深種。而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兩人攜手同行的路上增設一些挫折,讓兩人的感情更加堅固而已。
竟,當真是在為她人做了一件實實在在的嫁衣!
眼前,秦紫嫣的臉,依然那麽千嬌百媚。她的表情,依然那麽從容。縱然自己張揚舞爪麵目猙獰地朝她撲了過去,她也始終那樣端坐著,不躲不閃。
淩香眼中閃過一抹狠毒的光。
既然你不閃開,那麽就休怪我手下無情,傷了你的如花容顏。
沒了這張臉,我倒要看看你憑借什麽讓太子繼續喜歡你!
沒了這張臉,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麽資格在東宮立足下去!
沒了這張臉,我倒要看看你這似乎千年都不會變的淡定還能維持幾何!
修剪得長而尖的指甲,挾帶著破空的風,徑直刺向秦紫嫣的嬌嫩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