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妖嬈一笑,抬起手將耳畔的發絲攏到耳後,看著慕容清道:“對於你來說,可憐人該當如何定義?”

“你想怎樣定義?”慕容清眼眸加深,俯身看著青籬反問道。

青籬笑了起來,道:“現在是我在問你,你可別想著用反問來逃避話題。”

“既然是問題,那麽誰問,都是一樣的。”慕容清收回視線,將桌子上原本散亂的紙張整理好,衝青籬道:“你有閑情逸致來問我這些無聊的話題,倒不如好好寫一本曲譜。江南那老翁,可是覬覦你的曲譜有老長一段時間了。”

“憑什麽我辛辛苦苦嘔心瀝血之作,要讓你免費拿去與人方便。這不公平。”青籬見慕容清並沒有任何不悅,這才微微撅起嘴唇。在慕容清跟前,她縱然是撒嬌,也撒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你今日是怎麽了,怪怪的。”慕容清皺起眉頭看向青籬。

青籬立馬笑了起來,點頭道:“是怪怪的,我也這麽覺得。好了,不多說了,我馬上去寫曲譜。”

走出房門,青籬覺得臉瞬間就開始發燙起來。好在,沒有落在慕容清的眼裏。想到這,青籬不由又覺得有些慶幸起來。

青籬跟慕容清算是老相識了,那時候,慕容清才六歲,小小年紀就已經十分堅強聰慧。因為失手打翻了燭台,燒了一位對寺廟進貢香火最多的香客的衣裳,惹怒了主持,主持罰他在深山裏麵壁思過整整一個月。每天中午,會讓人給他送一次飯。六歲的年紀,哪裏禁餓,慕容清經常餓得扯山上的嫩竹葉吃。

那時的青籬,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跟一個落魄的書生相依為命,沒事的時候就進深山采點藥草去市集販賣,支撐著她跟書生的生活。

也是因為機緣巧合,那日,偏偏就走到了主持劃給慕容清的思過區域。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因為深山中的這份奇緣相談甚歡。

後來的大半個月裏,青籬每天都要來深山一趟。而她的到來,成為慕容清那時最大的期盼。因為,青籬會給他帶來許多好吃的東西,有時是一大串鮮紅的果子,有時是一隻野兔子或山雞。一般那些野味都是弄熟了用荷葉團團包裹著拿過來的,但有時也是剛打暈過去的。兩人便會拉著小手,一起撿樹枝烤野味。

青籬一直都覺得慕容清周身有一種神秘的氣質,就仿佛是書生口中常念叨的埃及古蓮。它就開在這塵世當中,為你肉眼所見,但是他的靈魂,卻永遠處於你無法觸摸到的高度。慕容清之於青籬,就是那可望不可即,縱然可即也總覺得自身無比卑微的所在。

在慕容清跟前,青籬發現自己永遠都沒有辦法做到坦誠。她對他的那份隱秘情懷,她一直都在刻意藏著掖著,他或許有所察覺或許從未察覺,但是她卻是從來都不敢用言語去點明。

“青籬姑娘……”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正在神遊的青籬嚇了一大跳,輕撫著胸口讓情緒平穩下來,青籬緩緩回轉身,道:“有事嗎?”

“淩姑娘去哪裏了,您知道嗎?”秋月的目光裏帶著哀求,她已經失去淩香的消息很長時間了。跟著一起消失的,還有小林子。秋月太了解淩香了,知道淩香是決計不會這麽輕易就答應出宮的。因此,她必然還是在宮裏。可是皇宮說大,到底也是有個界限的。但是秋月找人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沒有淩香的任何消息。

蘭兒是因何而死的,秋月從來沒有忘記過。縱然那是蘭兒心甘情願所為,可是她卻也絕不會任由淩香逍遙快活。

青籬眨了眨眼睛,有些失笑地道:“你在問我嗎?淩姑娘又不是我的貼身丫鬟,我如何會知道她的去處。”

“奴婢知道青籬姑娘不是一般的人,隻要是您真的想知道的,那麽不管那消息被封鎖得有多嚴實,您也是一定會知道的。”秋月看著青籬的眼睛,誠懇地道。

青籬輕抿嘴角,笑道:“看來,你在來找我之前,就已經是做足了功課。可是就如你所說,隻有是我真的想知道的,我才會去打聽。但是淩姑娘的去處,我並不關心。”

“那太子妃的事情呢?”秋月見青籬麵帶微笑看著自己,鼓起勇氣將自己心裏的話和盤托出,道:“奴婢雖然傻,但在男女一事上看得還是很明白的。四皇子對太子妃,那簡直就有幾分三皇子當年的風範。”

青籬臉上的笑容立即斂去,看向秋月,沉聲道:“如果我的記性不是很差的話,那麽你可是太子妃身旁的人。如今,你這樣在她背後*一刀,不會覺得麵紅耳赤嗎?”

“每個人最愛的那個人都是自己,每一個打算的最終受益者也是為了自己。”秋月沒有絲毫愧色,直視著青籬的眼睛,道:“蘭兒是奴婢唯一的親人,主子待人再親厚,到底也是主仆,哪裏比得上血濃於水的親情。況且,奴婢也並沒有要在太子妃的身後放冷箭。奴婢隻不過是想為青籬姑娘解解疑惑罷了。”

“你很會說話。”青籬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抹讚賞,道:“我一向喜歡會說話的人,你說得很對,每個人最愛的那個人都是自己。淩姑娘的行蹤,我會幫你打探的。但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希望你不管想做什麽,都能夠利索幹淨點,別將事情鬧大了。”

“多謝青籬姑娘。”秋月感激地道。

青籬朝秋月揮了揮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秋月疑惑地看向青籬,道:“您不問我關於太子妃的事情了嗎?”

“問什麽事情呢?問了又能如何呢?都是發生過的事情了,我知道了,也是無能改變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知道,自己給自己徒惹傷悲呢?”其實,在秋月剛說出的那一瞬間,青籬是很想要知道的。可是後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可笑。過去,已經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隻有現在,才是應該好好把握的。

秋月點頭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青籬點了點頭,看著秋月離開,心裏卻開始琢磨起下一首曲譜該如何寫,才算是不辜負了慕容清對自己的期望。

慕容墨這次沒有來由的突然發病,讓東宮的人都嚇了老大一跳。原本大家都還指望著秦紫嫣能夠出麵來主持大局,沒有想到秦紫嫣會被太子用剪刀刺傷,現在還躺在軒義宮昏迷不清。

“孫公公,太醫院的人現在一見東宮來人,就全都閉門謝客了。奴婢縱然是舌燦蓮花,也是沒有辦法請動他們的。”清荷一臉為難之色地看向孫福道。

孫福苦笑著,道:“都說人走茶涼,眼下太子還健在,這些見風使舵的人就已經開始狗眼看人了。”

“那現在我們要怎麽辦,總不能放任太子繼續這樣下去吧?”清荷擔憂地道。

孫福眉頭緊擰成川字型,沉聲道:“如今,大家都擁護四皇子,為了活命,自然是不會有人膽敢忤逆四皇子的心意。但我瞧著溫太醫給太子妃調理身子時,也是盡心盡力,想來如今之所以不來東宮為的也是避嫌。等會天色黑透了的時候,我親自去一趟溫太醫家。”

“希望溫太醫能夠來。”清荷低聲道。

孫福歎了口氣,道:“果然是人有不測風雲,從前太子榮寵加身的時候,任誰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變成今天這樣的模樣。不過,我相信,不管什麽事情,堅持下去就總會迎來雲開月明的。”

“你說得沒錯,咱們跟著太子這麽多年來,太子從來都不曾虧待過我們。如今他出事,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背棄他的。”清荷目光堅定,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我現在去吩咐禦膳房那邊給太子準備晚膳,順道也給溫太醫準備一份。”

孫福點了點頭,笑道:“我也去瞧瞧太子妃有沒有醒轉過來。”

秦紫嫣已經醒過來了,但是察覺到有目光如炬鎖定著她,因此她便一直閉著眼睛裝睡。

慕容清手裏拿著一卷經文,看著秦紫嫣恬淡的麵容,輕笑道:“你要是再不醒過來,那麽我就要考慮給你念一段經文了。”

在寺廟裏,也曾經有過想睡懶覺的念頭。那時,還是寒冬臘月的,慕容清用被子將自己包得比粽子還嚴實,不管大家怎麽說都不肯起來。可是隻要住持一念經文,慕容清就會乖乖得立即起床。

對於慕容清來說,這個世間上,再也不會有比經文更讓人厭煩的語言了。

見秦紫嫣依然沒有任何反應,慕容清翻開經文的第一頁,開始念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眈婆毗阿彌利哆……”

不待慕容清念完,秦紫嫣的眉頭就已經輕蹙起了。

秦紫嫣並不是跟慕容清一樣討厭經文,隻不過這本來極為莊嚴肅穆的經文,經過慕容清這樣猶如說快板的語氣說出來,讓秦紫嫣極其別扭。

眼見慕容清還有要念下去的趨勢,秦紫嫣不得不裝出剛醒來的樣子,微微睜開眼睛,看向慕容清道:“你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