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香一身縞素,站在荷花池畔,單薄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柔弱起來,倒的確是個能與林黛玉相媲美的人兒。
秦紫嫣微微停了停腳步,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綠袖欲跟過去,卻被蘭兒輕輕拉住,勸道:“主子的事,我們做奴婢的,還是避著點好。”
等秦紫嫣走近,淩香一臉淚眼朦朧地抬起頭,道:“太子妃,都是淩香的錯。希望您能夠大人有大量,饒恕淩香這一回,淩香發誓,以後都不敢了。”
秦紫嫣一愣,隻是看著淩香,不做任何言語。她倒想要看看,淩香一人自導自演,究竟是為了什麽。
“太子妃……”淩香忽然伸手抓住秦紫嫣的手,眼淚流的更多,淒然笑道:“您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出嫁前,是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出嫁後,有太子妃一位為您增添榮光。而淩香,不過是一介卑賤的丫鬟,生如螻蟻,任誰都可以將其置於死地。”
“幸好,承蒙上天庇佑,太子憐惜我,我在東宮裏才有了一方立足之地。可我到底是一個女子,時日漸長,也就多了不該有的情愫。我愛太子。”
“太子妃,您愛過嗎?您為太子而深夜在燭光下穿針引線縫製衣裳嗎?您在太子外出時可有牽腸掛肚翹首等待過嗎?可我,有!我愛他,愛到忘記自己本不過是卑賤之身,愛到不惜自不量力與太子妃您為敵。”
秦紫嫣的眼角不由也濕潤起來,淩香的話,句句曉之以情,她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
為情所困的女子,無論犯了怎樣的過錯,皆是值得同情和原諒的。
沒有人看見,淩香眼底深處的那抹譏誚笑意。
她是何等擅於籌謀的人兒,否則的話,又何至於以卑賤之身榮獲太子多年的寵愛呢?
秦紫嫣終究還是低估了淩香的能力。
淩香抓著秦紫嫣的手忽然使力,麵上卻越發淒楚可憐,一雙秋水般的明眸裏霧氣縈繞,低低哭道:“姐姐,淩香真的錯了真的錯了……”
秦紫嫣的手被她箍得緊緊的,半分都動不了,疼痛頓時席卷全身。又見淩香言語失常,兩眼無神,當下心中不免後怕,慌亂之下忙用另一隻手去拉淩香的手。
淩香修剪得又長又尖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秦紫嫣的手背裏。
秦紫嫣吃痛,另一隻手猛然一揮,整個人拚命地往後掙脫。
她掙脫掉了,但,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便有清晰的落水聲抵達耳膜。
秦紫嫣的心驟然抽緊,她還尚未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便看見已經有人跳下荷花池。那個身影,分明是太子無誤。
嗬,看來自己又一次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不遠處聽見落水聲的綠袖和蘭兒跑了過來,綠袖見秦紫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安慰道:“沒事的,會沒事的。”
蘭兒坐在池邊,望著隻有幾片荷葉孤獨挺立的池麵,捂住臉哭起來。忽然,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她走到秦紫嫣跟前,狠狠抹了把淚,質問道:“太子妃,您為何要這樣做?”
目光咄咄逼人,如何還有當初被淩香責罰時唯唯諾諾的樣子。
秦紫嫣搖了搖頭:“不是我,我沒有做任何有違天地良心的事。”
綠袖也跟著鄙夷地看了眼蘭兒,輕蔑地笑道:“我看蘭兒是被淩姑娘自盡的場麵給嚇傻了吧,居然尊卑不分,敢以下犯上了?”
蘭兒隻是無助地流淚,看著秦紫嫣的眼神滿是驚懼,“蘭兒原本以為太子妃仁慈寬厚,還想著太子妃能勸下淩姑娘,不承想太子妃您竟然心狠手辣,伸手將淩姑娘推下荷花池。您可知道,淩姑娘不會水性?”
綠袖大怒,嗬斥道:“蘭兒你在說什麽,分明是淩姑娘栽贓陷害太子妃,你怎麽能夠黑白顛倒在這裏信口胡言!”
“夠了!”突然傳來一聲明顯中氣不足的怒喝。
秦紫嫣回頭,便看見太子渾身濕透,懷中抱著同樣渾身濕透的淩香,目光如劍般刺向秦紫嫣,冷冷地道:“太子妃德行有失,就地罰跪,沒有本太子的親諭,不得起身!”
“太子,太子妃……”綠袖不甘心秦紫嫣蒙冤受罰,出聲想要替秦紫嫣辯駁。
秦紫嫣伸手輕輕將她拉往身後,示意她不必多言,爾後雙膝著地跪了下去。
太子卻連一眼也不再瞧她,抱著淩香揚長而去。大太監亦步亦趨地跟著太子。
秦紫嫣難過得死死咬住唇。
一旁陪著下跪的綠袖還在那裏埋怨,“那個淩姑娘有什麽好,太子居然對她那麽信任那麽寵愛。明明有大太監跟著,跳水救人這事居然還親力親為。前幾日剛下了好幾場暴雨,池水高漲了不少,也不怕損了玉體。”
字字錐心,痛如骨髓。
秦紫嫣閉了閉目,克製住自己的情緒,盡量平和地道:“太子隻責罰我一人,你不必為我陪罰,還是回房去吧!”
綠袖忙搖頭,表明立場道:“綠袖自從跟了您,就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萬事,都要與您同進共退,絕不會拋下您一人獨自受苦。”
“我知道你為我好,但眼下情形對我著實不利,恐太子也是信了淩姑娘的把戲。你若陪著我罰跪,到時太子怒起來會連帶責罰於你。你眼裏若還有我這個主子,就聽我的話,現在立即回房,替我多留意下。隻是,切記,莫輕舉妄動。”秦紫嫣望著眼前的荷花池,盛夏之時,定然也是極好的風光。然此時,卻一片枯枝敗葉,僅剩幾枝早發的新綠,單薄地在風中搖擺著。
綠袖還想說點什麽,見秦紫嫣這般神情,隻得從命起身,低低地道:“太子妃您衣衫單薄,這兒又是風口,奴婢去給您拿件大衣過來罷。”
秦紫嫣啟唇,道:“不必,我沒事。你去看看淩姑娘有無大礙,回頭跟我說聲就好。”
綠袖應著匆匆忙忙跑了開來。
荷花池畔的風的確大,綠袖一早為秦紫嫣挽的飛仙髻也被吹亂了發絲,有幾縷青絲貼在秦紫嫣的眼上,迷了她的眼,也亂了她的心。
“你怎麽來了?”眼角瞥見來人杏黃色的鞋麵,秦紫嫣出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