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裏全是汗,覺得血液裏生出絲絲絆絆的蔓藤來,糾纏住我的脖頸,難以呼吸。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準備完全付之東流,從指間到足底冒出無限的涼意。

讓我之所以有這般的感受,除了照片上的一對男女之外,最主要的是我身邊許靖軒的反應和表情:他完全呆住了,沒有憤怒,更沒有解釋。

“靖軒,這是怎麽回事?”何先生怒氣衝衝,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等著兒子解釋。我垂下眼簾,整個身體都在不自覺地輕晃。

許靖軒的手掌從我的背後扶住,“爸爸,這些照片是誰給你的?”

“你隻告訴我這些照片是不是真的?”

房間裏寂靜得隻能聽到我們三個人的呼吸聲,何先生的眼睛裏隻有怒火,隻有他的兒子,好像我是一個透明人,從開始到現在根本都沒有正眼看過我……

我偷偷地看著許靖軒,正巧與他的目光對上,星眸之中一絲不忍的神色,可是我知道他從不說謊,所以說出的話才更讓人心痛。

“是!”

“這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何先生用手指著許靖軒,氣得滿臉通紅。

“父親,到底是誰給你的照片?”許靖軒糾結著眉頭,我的手裏更全是汗水。

“是蘭馨的父親,人家問我,你既然要結婚了,為什麽還和人家的女兒糾纏不清?靖軒,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許靖軒嘴角深抿,目光在那幾張照片上遊移,讓我的心猛然下沉。相處這麽久了不難想到,許靖軒這個時候擔心更多的應該是李蘭馨,或許他會想這樣的照片如果流傳出去,李蘭馨那麽驕傲的女人,叫她情何以堪……

“你先出去一下。”我的心思正在百轉千回中起伏,一抬頭才意識到何先生是在和我說話。

回到房間裏,感覺心很痛,痛得發苦。從皮包裏找出之前許靖軒給我的那把鑰匙,拿在手裏反複地看著。我之前確實沒有想到,那個公寓除了我之外,還會有另一個女人會在那裏與他相伴到天明……在我一個人最孤單無助的時候,他卻和另一個女人在香港朝夕相對。我以為他把自己公寓的鑰匙交給我,從此那裏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那時夜風輕輕地吹起落地的紗簾,隔著朗月繁星,他在離地麵幾百米的落地窗前,輕輕吻住我的雙唇……那裏布滿了我們愛的痕跡,雖然那一次我沒有把自己交給他,可那時我清楚地記得,他是想要忘記自己曾經的過往,想要完全擁有我的心意。

可我卻不知道,在我一個人苦苦等待他的時候,他也把纏綿給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地方不僅僅是屬於我們的,終究還是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很晚的時候,許靖軒才回房間來,坐過來,輕聲地問:“沒吃晚飯?”

“你不是也沒吃?”他身上的西裝帶著濃重的煙味,看來他和父親談過話之後,並沒有馬上回臥室,一個人去抽煙了,這種狀況我之前隻遇到過一次……

“我帶你去外麵吃吧!”

我以為他會和我解釋什麽,可是等了好久他隻是沉默著。李蘭馨在他的心中是一株聖潔的百合,他舍不得褻瀆她,我甚至忍不住猜想,即便是現在在我麵前,他臉上的愧疚究竟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她?

“不去了,我們在家裏吃吧!”我盡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垂下了頭,眼圈慢慢就紅了。

“想吃什麽?”他的聲音溫柔得都要滴出水來,泛著漣漪在空氣中一圈一圈地擴大。

“我也不知道……”說著眼淚落了下來,雖然知道不該想一些有損與我們之間感情的畫麵,可是就是沒有那麽大的意誌力管住自己,他在得知了有人偷拍我與何仲康在酒吧的情形時,都做不到淡定,更何況現在照片中是他和她曾經深愛的女子,現在的紅顏知己!

“你等等我!”許靖軒轉身出去,我本能地一伸手,抓住一片虛無。

等他再進來的時候,手上端著兩碗雞蛋麵,何家每餐都很精細,這種簡單的食物,讓我想起了我們在新港的日子。

一滴眼淚又落在了碗裏……

我在這裏並不習慣,也不快樂,許靖軒是我全部支撐下去的力量,我不得不承認,今天看到的這些雖然那是我們重新在一起之前的事情,可是還是深深傷害到了我。

“那段時間因為姑姑的事情我生病了,蘭馨一直照顧我,你別多想,都過去了!”

“嗯!”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以前的事情,重新接受他是我自己的選擇!可還是就像有一顆苦澀的糖果,吞進肚中,無法表述。

拿過筷子,把麵條往嘴裏送,他接過我的碗,用筷子喂我。

以前聽人說當一個男人對女人愧疚時,就會加倍地對她好。我張開嘴,想著接受他因為歉意而表現出的寵溺或許心裏就能好受一點,可是入口時卻沒找到往日的甜蜜。

“靖軒,我們什麽時候回新港?”來了這麽久,突然有些想家了。雖然以後可能會在這裏定居,可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特別懷念以前我們兩個人相處的那些日子。

“本來打算過幾天就回去的,可是現在發生了這些事情,總要徹底解決之後再走才行。”

這倒是許靖軒一貫的風格,可是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可以輕易地解決嗎?

這時候傳來敲門的聲音,“大少爺!”

“進來。”

何嬸看到我們之間的情形,眼睛嘴角都含著笑意:“大少爺,先生讓我來喊你!”

“好,我馬上過去!”

何嬸出去,我自己拿過筷子:“你快吃吧!”

“我不吃,先過去看看。”許靖軒把站起來,摸摸我的頭頂,就要離開。

“哦!”

他走後,我也根本沒有胃口,何嬸來收拾餐具的時候,已經晚上10點鍾了。許靖軒去了一個多小時也還沒有回來。

“靖軒還在書房嗎?”我不安地問了一句。

何嬸笑著說,“大少爺和先生一起出去了,走得很急!父子兩個人都是工作狂,忙起來連飯都吃不上。”

關上門,許靖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我的心這才歸位,聽到他身邊很安靜,大概是在車裏。

“你去哪了?”

“我和父親一起去蘭馨的家裏,可能會晚一點回去,你別等我了。”

竟是去李蘭馨家裏,難怪我的心一直不安著。

“茜茜……”他還想和我說什麽,電話裏傳來何寶昌同他講話的聲音,許靖軒匆匆掛掉了電話,一直到半夜2點多鍾也沒有回來。

連續多日沒有睡好,也不確定後來我是不是睡著了,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許靖軒與李蘭馨照片中的情形。

夜晚,許靖軒與李蘭馨依偎著走進他在香港的公寓;清晨,李蘭馨與許靖軒一起從公寓裏走出來。看不清地點,李蘭馨緊緊地依偎在許靖軒的懷裏,許靖軒吻住她,李蘭馨一個人走進許靖軒的公寓,手裏提著買來的蔬菜食物……

一連十幾天,他們如夫妻般朝夕相處……

猛然驚醒,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窗外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原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浴室裏傳來水聲,我像是一下子被抽幹了力氣,竟像是劫後餘生的虛脫般,許靖軒畢竟沒有一夜未歸……

“我吵醒你了?”他從浴室出來,沒有完全擦幹的頭發滴著水珠,浴袍的衣襟微微敞開,走過來擁住我,身上沒有一絲的暖意。

“沒有,你怎麽才回來,她怎麽了?”

許靖軒深深地吸了口氣,無奈地說:“蘭馨沒有什麽事,一直讓我們回來……你不知道,蘭馨的父親從小非常寵愛她,見到蘭馨生病了,以為她是因為照片的事情想不開,向父親興師問罪,所以我們才一起趕去她家。”

既然說了沒事,為什麽還這麽晚回來?

他們為什麽要興師問罪?即便是他們之間那些日子有過什麽,如今現下的社會裏,**,你情我願,後來分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再說許靖軒父子是那種能被人要挾的人嗎?那麽晚還一起趕到李家,真的那麽嚴重嗎?

隻能說何先生相比較我而言,更希望李蘭馨做他的兒媳婦,所以才會對這件事情如此地上心。而許靖軒肯配合著過去,是因為對李蘭馨終究是不放心的。

不是鑽牛角尖的時候,我冷笑著問:“靖軒,如果蘭馨真是因為照片的事情想不開,你會怎麽樣?”

比如之前的盧曉倩對徐斌以死相逼,許靖軒會怎樣?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然後堅定地同我說:“蘭馨是明事理的女孩子,她不會那麽做的,是我虧欠了她,無論是以前還是這次。”

李蘭馨果然是沒有半分缺點的,我苦澀地笑了下,沉默了……

他看出了我的失落,輕聲哄勸我說:“香港是個彈丸之地,蘭馨的自尊心很強,她表麵上無所謂,其實心裏一定是擔心難過的。”

“為什麽難過,你終於也承認自己知道她是愛著你的,她後悔了,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會痛苦,會難過,對嗎?”

“茜茜……”他反駁不出。

“靖軒,你有沒有想過是誰背地裏做了這麽多事情?”他看著我,眼睛中閃過一絲驚訝。

自己雖然談不上冰雪聰明,可是有一句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又怎麽還會輕易能被人騙到呢?”

“其實,這個人做了這麽多,無非是想讓你和李蘭馨在一起。拍我是為了讓你父母徹底討厭我;拍李蘭馨是為了讓你對他心存愧疚;其中牽扯到仲康,徹底讓他沒法摘去‘花花公子’的帽子,更沒資格繼承何家的家業,這樣的用心其實不查也罷……”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除了李蘭馨或者他的父親我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人。許姑姑不會不顧及何家的聲譽;而我的母親,連我都可以拋棄,她不會那麽愛李蘭馨的……隻是我唯一想不到的是,如果是李蘭馨的父親,他竟然會在那麽久之前就開始預謀這樣的事情?

“你想得太多了,事情或許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也沒你想的這麽簡單!”許靖軒避開我的目光,這讓我的心裏更加難受,他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我能想到的,他又怎麽會想不到,他不說,是不是隻是不想去傷害到另一個女人?

李蘭馨,難道她當初對許靖軒有救命之恩,才會讓許靖軒對她一直愧疚至今?

“是嗎?”

“無論是誰,蘭馨是無辜的……你不必懷疑她!”

一句話堵住了我所有的話語。

許靖軒輕吻著我的額頭:“茜茜,你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任何事情也改變不了,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忽然自嘲地笑了,這個世界上如果連他都不能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雖然我真的很難說服自己,假裝無視丈夫的心裏永遠存著對另一個女人的愧疚,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作為彌補的理由。

李蘭馨是無辜的,那麽誰又是應該被傷害的呢?

我疲憊於這個女人的名字和一切有關於她的話題,更加覺得自己對不起另一個男人。何仲康才是無辜的,他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就算無法像許靖軒那樣繼承何家的家業,但是他也會有一般人無法比擬的財富,會有甜美的愛情、瀟灑的人生……我的世界他不該來……

“靖軒,你要幫幫仲康!”

許靖軒突然一愣,似乎驚訝於我的問題,臉色閃過一絲異色:“當然,他終究是我弟弟!”

“靖軒,盧曉倩是一個很容易失去理智的女人,在感情的戰爭裏,她很可怕!”

不僅是她,任何一個介入別人感情世界的女人都很可怕,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會相信嗎?

許靖軒再一次擁我入懷:“茜茜,別怕,傷害你的事情,我也絕不會允許再次發生!”

再次遇見徐斌是和白玲一起逛街的時候,在何宅的日子突然變得好難熬,何父對我越發冷淡了,白玲也發現了我的難受,所以何父在家的時候,她就找借口拉著我出來逛街。

“茜茜姐,我看有個男人一直盯著我們看,還蠻帥的!”我這才回過頭看見徐斌站在我們身後數米遠的地方。

“你認識他?”白玲不解地問。

“嗯,認識!”我簡單地回答時,徐斌像是猶豫了一下,大步向我們走過來。

“茜茜!”徐斌看了一眼我身邊的白玲,欲言又止。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你們聊!”白玲說完就向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了。

“徐斌,你還在香港呢?”那天把他從新港叫到這裏,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拒絕,那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聯係過。

“茜茜,對不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樣的神情,這樣的他,仿佛讓我看到了多年之前,那個羞澀向我示愛的少年。仿佛曾經他對我的傷害,他的絕情,他後來想要糾纏霸占我的暴戾都是我自己的幻覺……他重新又找回了自己,可是我們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都過去了!”我衝他微微一笑,覺得其實自己比很多人還是幸運的,畢竟能從成為仇敵的前男友口中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這樣想起那段為之四年在我生命中無法抹去的青蔥歲月時,終究不會覺得那麽難以回首了。

“現在覺得挺輕鬆的!”他慘然一笑,眼神中都是落魄。

“怎麽這麽說?”

“其實一直說服自己恨你挺累的,我那時總是找各種理由告訴自己你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現在終於不得不麵對現實,一切都輕鬆了!茜茜,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希望你能幸福。以後不會再來打攪你,可是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我一定會全力幫你。我們在一起那麽久,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也會把你當作我的親人。”

徐斌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紅,我沒想到有一天他還能和我這樣心平氣和地講話,之前的每一次都是燃著仇恨、不甘、嫉妒的火焰,歇斯底裏。

我搖搖頭:“徐斌,如果真的希望我幸福,就在心裏祝福我吧,好好珍惜你的下一段感情。”

“還能做朋友嗎?”他低聲地問。

“我不恨你,可是那段傷害卻也無法從我的人生中抹去,相比較朋友,我們更適合做路人!”

雖然不再有愛,可是我生命中一個叫“徐斌”的男人曾經出現過,這個烙印一輩子也不會抹去。

“我知道了!”

“盧曉倩的孩子……”我有些難以啟齒。

“那是何仲康的孩子。”徐斌諷刺地笑了一下,“難道我還會傻到去認別人的孩子?我徐斌以前做了很多錯事,可是男人的尊嚴不是可以被人這麽踐踏的。”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也許連盧曉倩自己都無法確定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孩子如果真是你的怎麽辦?”

“他們盧家有錢不會養活不起一個孩子的,就算是我的,我以後也不會承認……”

徐斌走後,我和白玲又逛了一會,才回家。在我心中把白玲當作了好朋友,沒有同她隱瞞我和徐斌曾經的關係,回到家裏,看到何嬸端著茶盞走進一樓的小會客廳,出來的時候還不忘把門緊緊地帶上。

“何嬸,有客人?”

“是啊,夫人和老爺都在呢。之前那個盧小姐的父母也來了,剛才看到她一直在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