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進退為難。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白玲已經往小會客廳的方向走過去:“什麽嘛,真夠厚臉皮的,這回二表哥又要倒黴了,我得去看看!”白玲是一個非常自信又極有正義感的女孩子,她的話正中我下懷,幾乎是沒有猶豫,我就跟她一起進去。
可是還沒進去,何先生已經從屋子裏拿著電話走出來,看到我們,尤其是見到我,目光一凜。
我們走進去,白玲大聲對何夫人說:“姑姑,現在二表哥不在家,你不要聽信她的一麵之詞!”
“蘇茜茜,都是因為你!”盧曉倩這個被慣壞的大小姐,一見我就激動起來,好像是我一直欠著她一樣。倒是她的母親,一臉擔心,伸手拽著她,不知在她耳邊小聲提醒著什麽!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其實不怎麽在意,都是成年人,男婚女嫁、你情我願,我和一個普通的母親想法一樣,隻要仲康自己願意就好。可是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看還是打掉比較好!”
盧曉倩被嚇得不清,含著眼淚看著何夫人,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很久後才疑惑地問:“我肚子裏是您的親孫子,您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何夫人笑著問。盧曉倩連同她的父母一下子驚呆了。
“你那天來之後,我就仔細地想了這件事情,如果你和仲康是真心相愛,現在還這麽年輕,以後想要孩子還有的是機會。我看你們兩個現在感情還不穩定,你們年輕人分手簡單,將來別糟蹋了孩子!”
盧曉倩這回如意算盤完全落空了,她以為沒有哪個母親會不希望留住自己的孫子,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她肚子裏懷著的孩子與何夫人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不過何夫人說的這些道理,我還是認同的,沒有完整父愛母愛的孩子,太可憐了。
“阿姨……”盧曉倩哭得更傷心。
何夫人端起茶盞優雅地輕啜一口,不疾不徐地打斷她:“其實你要是想生下來,我們也阻止不了。仲康那個性子,一時也不能安穩下來,到時你一個年輕小姐帶著一個孩子,將來嫁人也是麻煩!”
“我除了仲康誰也不嫁!”我看見盧曉倩目光中又流露出近乎於瘋狂的執念。她的父親卻滿臉漲得通紅。他估計也沒想到,何家人連自己的孫子也可以不要吧。他們千算萬算,獨獨漏掉了,何仲康就是私生子。何夫人最痛恨的就是用懷孕要挾的女人。他們偏偏親手把她二十幾年的傷疤揭開了。
“喜歡仲康的女孩子,我也見過不少,可是懷了孩子的倒是沒有,想必他對你還是有所不同的!”
屋子裏頃刻間更加寂靜了。盧曉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期盼,何夫人的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容,柔聲說:“現在我家在服孝期間,你們結婚是不可能的。你現在這麽逼他,如果一年之後,仲康的想法有了什麽變化,到時吃虧的還是你。”
盧曉倩眼中的火花嗤的一下熄滅了,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神情立刻枯萎了:“阿姨,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何夫人沒有生氣,仍舊是優雅平和地說:“就因為你們不是孩子,我才和你說實話。這個孩子你大可以留下來,到時仲康反悔不同意和你結婚了,我們要想要這個孩子,也不是什麽難事。”我倒是長長地舒了口氣,何夫人等於是替何仲康做了一回惡人。
盧曉倩恨恨地看著我,似乎有無盡的怒火都要發向我,她的臉色很難看,她的母親拽著她:“曉倩,你臉色不好,我們先回去吧!”畢竟也是受過教育的人家,何家現在正在守孝期間不能結婚,告訴他們孩子最好打掉,不打掉將來也可以說搶就搶,他們實在是沒什麽麵子。
臨走的時候,盧曉倩在門口腳步停在我的身邊:“蘇茜茜,你男人夠狠!”她為什麽這麽恨,許靖軒到底做了什麽?
等他們完全離開,何夫人臉上才真正的浮現出怒起來,靠在沙發的靠背上,閉目養神:“真是冤孽,我以前就教訓過他,做什麽都別搞出這樣的事情來。”
“姑姑,說不定二表哥也是被人設計的!”
“什麽設計?男人要是自己不願意,女人還能強迫嗎?一個個都是這樣,讓我去收拾這種爛攤子。”白玲與我對視了一下,想著一起先離開。
這時,何先生怒氣衝衝地從外麵衝進來,大聲地質問斥責著妻子:“有你這樣做母親的嗎?那個畢竟是仲康的骨肉,你怎麽這麽心狠?”
想必是剛才盧曉倩和何先生說了何夫人的意思,何先生還是在意何家這“第一個孫子”的。
“我不想何家兩代人都搞出這種有女人拿孩子逼迫上門的事情,別的我可以不管,但這是家風問題,我不會縱容!”
何先生臉色僵硬,冷笑:“你這樣做根本不配做仲康的母親!”何夫人更不退讓:“但畢竟我現在還是何家的女主人!”
夫妻兩個人第一次在我們麵前各不退讓,“啪”的一聲,桌上的茶盞被何先生摔得粉碎。
“你這麽逼那個女孩子,要是人家想不開,出了什麽意外,你叫我們何家的臉往哪放?”
“能出什麽意外,你總是愛被這些女人迷惑?要是仲康至今沒有認祖歸宗,你看看那個女人還會不會拿孩子逼著他。貪慕虛榮的女人愛的隻有自己,她才舍不得傷害自己。”
何先生更加惱火:“你不要在這裏借題發揮!”
“反正這種用孩子逼迫上位的女人也絕不能嫁進何家!”
就在兩個人激烈爭吵,互不相讓的時候,許靖軒與何仲康竟然先後走了進來。
何先生抬頭見到何仲康,伸手就扇過去一巴掌:“混賬,何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仲康!”我失聲叫了出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何仲康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對著我無所謂地笑了笑,似在安慰我。我心裏覺得好疼,如果不是因為我,以何仲康的能力絕不會給盧曉倩機會讓她要挾,今天挨的這一巴掌也完全是因為我。我的手被一隻冰冷的大掌握住,許靖軒不知不覺已經站到了我的身邊。
從看過那天照片開始,我對他其實心裏一直有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心裏難受,可是又不想去怪他。畢竟那個時候他在獨自承受著麵對姑姑真相的煎熬。可是他為什麽會吻李蘭馨?為什麽會與她在那間公寓裏一起度過那麽多個夜晚?許多問題一旦深想就會喘不過氣來。
“你整天無所事事,除了燒錢就是玩女人,我怎麽有你這麽不長進的兒子?”
何仲康終究還是有些承受不住,臉上一瞬間失去了血色,無限失望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爸爸,你怎麽知道仲康整天無所事事?你隻用你自己的目光去衡量別人,他這些年作出的努力你看不到嗎?是你沒有給他機會而已。更何況,耀揚的問題本來就很多,主體長了蛀蟲,你還想枝幹繁榮茂盛嗎?”
“大哥!”何仲康不敢置信地看著許靖軒,他嘴角微微顫抖顯示著此時的激動,連我也沒有想到一向討厭何仲康的他,竟然能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替何仲康講話。
何先生的表情更加尷尬,仍舊是憤怒不減半分:“盧曉倩的父親勢利跋扈,要是真和耀揚牽連上什麽關係,也絕非好事。可是人家現在懷了你的孩子,你準備怎麽解決?”
何仲康還沒有開口,許靖軒已經替他把話接過來了:“盧家最近生意頻頻受挫,他們家才會借著女兒的事情抓住不放,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現在還言之過早。”
“那他為什麽要同意結婚?”
我的心猛地被揪起,手變得冰冷,許靖軒緊緊地攥住我,歎了口氣:“因為我的事情。仲康怕盧曉倩再鬧,母親會更傷心難過,就先想安撫住她。可是沒想到盧曉倩的父母還是等不及了。”
許靖軒這樣一說,何先生的臉色才稍有緩和,何夫人也欣慰地歎了口氣,之前屋內劍拔弩張的氛圍微微有所改善。
白玲走過去拉著何仲康遠離何先生:“姑父,靖軒哥哥說得對,那個女人那麽陰險,孩子是誰的還不知道!您不要生氣,大表哥和二表哥都那麽能幹,不會讓這件事影響何家聲譽的。”
何先生冷哼一聲,大步離開。何夫人也跟著站起來,走到何仲康的身邊,眼圈微微泛紅:“仲康,這麽多年,我也許沒能做到一個好母親的職責,可是最起碼希望你能有快樂的感情生活。”剛才丈夫的指責深深地刺傷了何夫人,現在連說話的口氣都是哀婉的。
“媽,對不起!”
白玲扶著何夫人離開。小會客廳裏就隻剩下了我們三個人。
“大哥!剛才謝謝你!我以為你和爸爸一樣覺得我是個花花公子,天天不務正業,沒想到關鍵時刻,你能站出來替我說話!”
確實許靖軒之前不止一次地怒斥過何仲康是花花公子,甚至讓我遠離他。
“你的私生活確實混亂,但是你對工作的努力誰也不能否認,耀揚現在很需要你,慢慢來別著急!”何仲康的表情因為許靖軒的話變鄭重又複雜,許靖軒沒有再說什麽,拉著我的手先他走了出去。
許靖軒顯得格外疲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還要接管耀揚的煩雜事務,他竟比在新港醫院養傷的時候又消瘦了不少。看著他和衣躺在**的樣子,我心裏終是難忍,下樓去,親手煮了些粥端上來。既然沒有想過分開,又何必互相傷害呢。我想通了,既然在一起一天,就幹脆對他好一天,如果真到了無法相處的那一天,轉身離開,也不會有遺憾……
“你做的?”許靖軒看到我進來,就已經從**起身,像個孩子似的急不可待地解開粥碗,把鼻子湊了過去。
“不生氣?”他欣悅地刮了我一下鼻尖,把我整個人摟在了懷裏。
“別鬧,一會粥灑了!”我給他盛了粥,他接過勺子,吃得滿口香甜。
“放心吧,照片的事情,不會再傷害到你。什麽都別想,過些日子我們回新港去。”
“你怎麽這麽肯定?”無論我自己猜測得對不對,既然如此處心積慮,幕後之人就一定不會容易放手的。我與何仲康的照片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會在何宅內爆炸。我今天也算領教了何先生的暴戾,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趕出去。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從來都會兌現!”他伸手習慣性地撫摸著我的發心。
“你準備怎麽做?”心裏突然有了些小小的不安。他微微一笑:“這個你不用管,我要是連自己的老婆也需要別的男人去保護,那我根本不配娶到你!”許靖軒的話竟像是宣誓一樣,心裏的積怨竟一下子散去了不少,其實都是我無意闖的禍,這麽一想心又重重地愧疚起來。
“茜茜,你很善良。”許靖軒捕捉著我臉上的表情,把粥碗推到一邊,把我抱到他的膝蓋上。
“往往被人欺負的都是老實善良的人!”
“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了一絲絕狠的表情!
“別人我都無所謂呢,被你欺負才是我最難受的。”
許靖軒好像一時無法從剛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聽我這麽一說,眼睛裏頓時生出一股迷茫無助的神色來:“怎麽會?”
因為要抽空回新港去,許靖軒變得越來越忙,何仲康也跟著忙碌起來,家裏大多數的時候隻有我和白玲兩個人。
李蘭馨來何宅做客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女人,和她年齡相仿,我聽何嬸說這位小姐以前也來過大宅的,不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後來白玲說那個女孩子是李蘭馨的閨蜜,當初李蘭馨和許靖軒談戀愛的時候,和許靖軒也是很熟的。
她們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何家的傭人對李蘭馨都十分禮遇。何夫人沒有趕回來,卻特意打電話來讓何嬸用心準備午餐。我猜也許是因為之前照片的事情吧,何家對這個曾經的準兒媳,心中充滿了愧疚。
餐桌上隻有四個人,各種精心準備的菜式滿滿當當地擺放了整個餐桌。
“少夫人,菜都上齊了!”何嬸在旁邊向我回報。我點點頭,她剛準備離開。隻聽李蘭馨身旁的那個叫陳靜的女孩子,嗤笑了一下說:“怎麽有這麽厚臉皮的人,都還沒有注冊,就讓人家叫你‘少夫人’!”
何嬸麵上一哂,連忙解釋說:“是夫人和大少爺讓我們這麽喊的!”
“怎麽可能?”陳靜不敢置信地看著何嬸。
我偷偷打量李蘭馨,她的臉色也慘白著,想必她聽說在爺爺的葬禮上,我並沒有以長孫媳的身份迎送客人,所以聽到今天何嬸說的這些話才會接受不了。
午餐格外沉默,那個叫陳靜的女人好像有意替李蘭馨不平一樣,總是話中帶刺,我一笑而過,想著反正自己也不認識她,連何夫人都對李蘭馨以禮相待,我又何必顯得小家子氣。
白玲和陳靜在飯桌前慢慢有些話不投機,本來是討論愛情的話題,兩人偏偏吵了起來。
“男人愛一個女人的表現哪有那麽複雜,我看有的人就是愛胡亂做夢。就像靖軒哥哥愛茜茜姐姐,那天我闖進他們的臥室,看到靖軒哥哥竟然要像把茜茜姐姐吃掉一樣吻住她,當時我以為看錯了,靖軒哥哥那麽清泠的男人怎麽會有那麽生動的一麵。
可是我畢竟談過幾次戀愛呢,那時我才相信,靖軒哥哥是真的愛茜茜姐姐呢。還比如,靖軒哥哥會為了茜茜姐姐,打長途問我怎麽討好女孩子,這些都是愛的表現……”怎麽扯上我來了?
李蘭馨的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臉上沒有了半點血色,目光失去了焦距。
“我們回去吧……”
他們走後,何嬸遇到我,和我說:“少夫人,別人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啊。夫人不止一次對我說,你是何家的福星呢,先生同大少爺的關係越來越好。連二少爺同大少爺這麽多年也和好了呢。現在大宅越來越像家了。”
何夫人真的這麽說嗎?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聽見自己的電話響了,跑進去,一看竟是許靖軒打來的,他口氣急切,在電話裏大聲問我:“你和蘭馨說什麽了?”
我一頭霧水,不免有些生氣,可是聽到他下麵的話,心跳一下子失去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