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麵臉上露出一絲陰騭的笑容,本來就麵容詭異的他,再配上刺耳的笑聲,更是讓這個深夜越發的詭譎。

謝檀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趁著他大笑之際,瞅準機會,便要往洞開的門處跑去。

鬼麵沒有動,但是她剛剛跑到門口,卻突然被掌風掀翻,趴在地上抬頭一看,卻發現是鬼麵身邊同樣戴著麵具的那個女子。

這兩個人……看起來倒是關係不一般。

謝檀倔強的又重新站起來,轉頭看,向鬼麵,“你憑什麽控製我?”

“因為我懷疑你,我們江湖人,從來都不講什麽律法,隻知道恣意妄為,自己開心就是了。”鬼麵笑了笑。

謝檀在聽到的那一瞬間,不知道因為什麽,忽然有些羨慕,江湖之中恣意妄為隨心所欲的生活,身在朝堂王公貴族之家,有那麽多的不得已,有那多的喜怒悲歡被留在心底裏,無人傾訴。

她緩緩坐下,閉上了眼睛,思慮片刻,看見鬼麵還在房中,便粲然一笑,“你怎麽還不走?該不會堂堂一盟之主,要親自看著我這樣一個人吧?”

“自然不是。”鬼麵笑了笑,縱然隔著麵具,謝檀還是能夠清晰的感受得到鬼麵的笑意,“我隻是看你在沉思。”

“難道我連思考的權利都沒有了嗎?”謝檀側過頭來,滿臉寫滿了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在想,你是不是有關於那些官兵的線索了?”鬼麵道。

“我隻是有一些朦朧的想法而已,畢竟八裏坡才出了一件大事。”謝檀微微的搖了搖頭,在不確定自己所想的究竟是不是正確的事情她還要多加思慮,更何況使團被害,這一件事情是絕密的私事,不足為外人道。

“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聽一聽,我鬼麵在江湖之上,雖然樹敵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借官兵之手來打壓我鬼麵。”鬼麵冷酷的說道。

在江湖上混的,一般都很注重江湖道義,他堅信,就算有人對他鬼麵尋仇,絕對不會通風報信告知官兵。

謝檀沉吟了一番,想了想,把其中不宜讓外人知道的消息隱藏了去,這才將仔細斟酌過的話說了出來,“我聽說你們在江湖上幹這個行當,已經有二三十年了。”

鬼麵點頭,“原本是我父親在做,我隻是子承父業。”

“二三十年了都相安無事,怎麽偏偏到這個時候朝廷卻要追捕你們?”謝檀側頭。

按理來說,鬼麵也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隻不過是把買來的人培養成死士,然後再賣給別人,並沒有做殺人的行當,朝廷自然不會管他。

現在卻突然對他出手,很有一個可能就是朝廷也有人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而且查來查去,線索最終落到了鬼麵的身上。

再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想,使團被殺得熱熱鬧鬧的八裏坡,能夠悄無聲息的把這些人都殺光,除非武功高強,而鬼麵所領導的組織,裏麵的人個個都是武藝高強之人,數都數不盡。

這樣一來,鬼麵豈不成了使團被殺案的最重要的嫌疑人?

隻是……謝檀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那些官兵究竟是誰所為,是凶手,還是想要查清楚這件事情的人呢?

“這個我也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我也想不出來我和朝廷之間有什麽過節。”鬼麵緩緩的說道。

就算是十裏挑一,把那些孤苦的孤兒都殺死,但那些人也是他堂堂正正從人販子手裏買回來的,簽訂了賣身契,生死由他,朝廷官府,按理來說是沒有資格去管的。

那麽朝廷找上他,究竟是為了什麽樣的事情?

“你究竟買了多少人給什麽人,你知道嗎?”謝檀轉過頭來,認真的問道。

鬼麵忽然苦澀一笑,“不瞞謝家姑娘,你是我接任組織盟主以來所做成的第一單生意,之前我爹賣過什麽人,我也並不是十分清楚。”

“難道就沒有名冊嗎?”謝檀訝然問道。

“名冊恐怕在我爹心裏。他現在遊曆四海,不知所蹤了。”鬼麵搖搖頭,頗有些惆悵的說道。

謝檀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現在在她的麵前就像是迷霧重重,讓人看不清前路。

四周散發著經年陳舊的灰塵味,稻穀也似乎在這裏沉寂了很久,隻要移動,就會發出清脆的折斷響聲。

“你真的要把我關在這裏,等待真相公開的那一天?”謝檀回過頭來,愕然的說道。

“我雖然不通朝堂之事,但是也明白你剛才所說的話裏還有隱瞞,說我在調查清楚一切之前,沒有辦法讓你回去。”鬼麵冷冷的說道。

謝檀也覺得有些無奈,自己能夠在這裏逗留的時間越來越短,如果不盡早想辦法脫身,恐怕不能按時回到京城。

“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嗎?”謝檀回過頭,微微的蹙了蹙眉頭。

“我自然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京城亦是銅牆鐵壁,若是放虎歸林,我要再想找到你,恐怕是難上加難了。”鬼麵微微的搖了搖頭,眼神裏的神色十分的篤定。

謝檀也是無奈,看來這件事情深深的和八裏坡和使團牽連到了一起,若是能夠查出其中的真相當然是好,不僅能夠解決了慕容墨的麻煩,還能夠解決自己身上纏繞的煩事,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但是現在自由受限,終究是有些行動不方便。

“那我答應你,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就留在八裏坡。”謝檀揚著小臉說道。昏暗的燈光下,她的一張小臉在燭火幽微下,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女人都是狡猾的人,當麵一套,背麵一套,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鬼麵笑著搖了搖頭,藏在麵具下的臉上,看不清任何的神色。

“你未曾了解,如此輕易下結論,未免太過草率了吧。”謝檀不服輸的說道。

“女子總是有諸多借口。”鬼麵不屑一顧的揚起了眉。

謝檀微微的皺了皺眉頭,正要急赤白臉的去和鬼麵理論一番,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譏笑一聲,“你莫不是被女人傷害過吧?”

鬼麵在麵具下消瘦的下巴忽然一頓,整個人都變得平靜而又深遠了起來,“別胡說。”

這句話中帶著深深的殺意,在狹小的房間裏充盈了整個空間,讓人不寒而栗。

謝檀身子不由得一抖,後退了幾步,忽然有些懼怕這一陣殺意。

鬼麵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謝檀正要追上前去,鬼麵身邊的那個女人卻突然出現,攔在謝檀的麵前,“乖乖在裏麵呆著。”

謝檀一驚,後退了一步,雙手扶在窗柩上,平靜了一下心情,這才說道:“請留步,總是見到你,卻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你這個小丫頭,說起話來倒有幾分老氣。”那女子在謝檀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看了許久,這才冷哼一聲說道:“不管怎麽扮成熟,也隻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罷了。”

謝檀一愣,盈盈的行了一禮,算是請罪,“你們盟主都覺得我不是引來官兵的凶手了,難道你連名字都不能告知於我嗎?”

那女人想了一番,才冷冷淡淡,語氣毫無感情的吐出兩個字來,“姬肜。”

“姬姑娘,你們盟主叫什麽名字啊?”謝檀笑眯眯的問道。

姬肜雖然冷冷冰冰,但是可比看起來要溫厚的鬼麵好套話多了。

姬肜正要說的時候,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別想從我口裏套出任何的消息,就算是我們盟主的姓名,也絕無可能。”

謝檀不好意思的笑笑,追上她正要解釋,姬肜卻狠狠的將房門關住,又震下房梁的一層灰塵,嗆得謝檀鼻子直發酸。

四周寂靜,她嚐試著走到門前,使勁的推了推門,雖然搖晃了一下,卻沒有打開的跡象,看起來倒像是從外麵鎖了起來。

謝檀沒有辦法,隻好重新回到稻草堆上,找了一個比較幹淨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

這個房間十分的狹小,隻有窗台上放著一盞白色的蠟燭散發著幽微的光芒。

從窗縫裏伸出來的微風,讓燭火火苗不停的微動,顯得室內也有些暗影綽綽。

謝檀想了良久,現在如果不查找出使團被殺的真相,她恐怕是回不了京城了,被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裏,又能做得了什麽呢?

窗子隻能被戳開一個小洞,外麵是樹影重重,荒草雜生。

忽然一隻眼睛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窗子的破洞處,眼神裏閃爍著幽冷的光芒。

謝檀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外麵卻突然出現了一陣笑聲,“膽子這樣小,居然敢從深閨繡閣裏出來做這樣的勾當,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外麵的聲音好像是姬肜的聲音,謝檀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揚聲說道:“我做什麽事情與你無關。”

姬肜也不在意,外麵很快就沒有了動靜,隻有風吹過茅草屋時發出的沙沙聲響。

謝檀使勁的搖動了一下木窗子,可惜窗子被釘在窗框上太緊,搖動了半天都沒有辦法能夠把它拆下來,隻好頹然泄下氣來,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打開,姬肜走了進來,將一套衣服放在桌上,“換套衣服吧。”

謝檀被驚醒,一陣迷茫過後,很快便恢複了清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原來早在來這的路上,她的衣角早被路上的荊棘所劃破,破破的耷拉在身上,倒有那麽幾分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