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微微頷首，望向季駿豐的眼神裏多了那麽幾分不明的意味。
“這件事，做的好。”季南山輕聲說道。
多少年了，季駿豐難得從季南山口中聽到一句表揚他的話。
季駿豐的眼裏，多了一份激動。
季駿豐畢竟是他的兒子，雖然季南山對他從文這件事有許多的不滿，他也不喜。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什麽品性他還是了解的。
一開始季南山就在想這件事是否另有隱情，季駿豐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解過，這並不符合他的性子，再者季駿豐雖然在某些方麵比較叛逆，但是以他的了解來說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若不是今日蘇思齊上門來，這件事恐怕季駿豐還要隱瞞下去。
不過這件事若是換做他，他也會這麽做。
他們季家生來就是為皇家而付出、而犧牲。隻是這一次，季南山也有些寒心了。
“你的打算是如何？”季南山沉思稍許隨後問道。
“我想這件事暫時瞞下來，季家今日的下場不過是早晚的事情，這件事隻是讓皇上抓住了一個把柄給了一個治我們季家的名頭而已。與其這樣，不如將計就計。”季駿豐冷聲說道，眼眸微動。
將計就計，的確是不錯。
現在季家這樣從另一方麵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但是……
“公主那邊？”季南山聲音有些微顫，他自然是相信自家兒子，隻是公主那邊要如何解釋？
這些事情總不能全部攤開來告訴公主吧。
“瞞著吧.。”季駿豐歎了口氣，現在還能說什麽，小寒的事畢竟是事實，如何解釋都說不清。
再者，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也不該讓公主知道，她隻需要過好她的生活，過好她的日子無憂無慮的就行。
瞞著也好。
季南山微微頷首。
蘇思齊本想著開口說去替季駿豐解釋，但想了想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也看得懂這其中的厲害關係，若是讓皇姐知道這些事，定然心裏會很難受。
“可是這麽讓皇姐一直誤會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這句話倒是說在季駿豐心坎上了。
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想要解除他與公主之間的誤會就得把所有事情攤開來，可是後果呢？
季駿豐不敢去想。
“那個婢女你打算如何？”季南山沉聲問到，雖然小寒同駿豐並沒有發生什麽，但既然要瞞下去，這個婢女就成為了關鍵，她不能出現任何的意外。
“帶走。”
“皇上一定不會放過她，不如將她偷偷送到邊疆。”季駿豐想了想，事情既然被皇上知曉，就已經不能按照之前他所想的為小寒擇一門好人家。皇上這股子怒氣消不下去又不能在他身上發火，隻能拿小寒下手。
所以為了保證小寒的安全，必須將她帶走。
直到此時，季南山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認為是個“廢物”的大兒子，其實心思縝密，步步為營。
若不是季家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估計會一輩子將自己藏在幾兄弟身後，永遠的被人認為是個“廢物。”
季南山悠悠一歎，不禁暗歎自己已經老了。
目光轉向一旁的蘇思齊，眼中多了幾分了然。
這個時候的季家是百年以來最為落魄的時候，從前那門口拚了命想要踏進來攀上關係的人數不勝數，現在季家一出了事，個個都開始學會了避嫌。放眼整個京城，在這個時候還敢往季家門上跑的除了這三皇子，還能有誰？
難怪這兩個被整個京城譽為兩大“廢物”的人能混在一起，原來都是一樣的心思，一樣的態度。
也是，蘇思齊若是不將自己偽裝的好一些，又豈能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存活下來。
季南山想，三皇子不論從那一方麵來說都是最為適合成為那個位置上的人，隻可惜他誌不在此。
罷了罷了，季南山搖了搖頭，兒子都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是他老了，隻顧著眼前看不到長久。
季南山想若是他能夠將目光放的更長遠一些，是不是季家就不會是今日的下場？若是他沒有功高蓋主，在遠赴邊疆征戰叱吒風雲的時候稍微收斂那麽一些，是不是皇上就不會那麽忌憚？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三人商量了一番對策，最後決定由蘇思齊出麵將小寒送走。
這樣最保險，也最安全。
皇上不會查到蘇思齊的頭上，就算查到了，也不會對蘇思齊做什麽。
他唯一要顧慮的就是自己的兩個皇兄。
送蘇思齊出府，並肩而行。自己最好的兄弟就要離開了，再見不知是何時，蘇思齊的心裏滿不是滋味。
從此在這京城之中再無人同他飲酒作樂與他為伴。
心中感慨，卻無奈至極。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蘇思齊問他，父皇雖然下了令，但是並沒有限製他的時間。
“越快越好，如果可行，後日的就離開。”季駿豐的回答出乎他的預料。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聖上雖然沒有明確指出時日，但我想他是在看我究竟會怎麽做。事情因我而起，自然也應當在我這裏結束。”
他若是自覺一些，按照皇上的心思應當會對季家稍微留那麽幾分情麵。
季駿豐也不想讓季家難堪。
“思齊，勞煩你今日便將小寒接走，事情一定要暗中進行，切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尤其是公主與聖上。”季駿豐說著單手拍在蘇思齊的肩上。
神色凝重。
蘇思齊重重的點了下頭，輕聲道：“那你保重，後日我就不去送你了。”
他扯了扯嘴角，搖搖頭轉身進府。
送？
他一個被發配到邊疆的人，哪兒值得勞駕皇子來送他。他若是真來了，他還得惶恐幾日。
回到書房，季駿豐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樣倒在**。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不過短短兩日，便鬧得城中人盡皆知。皇家名聲毀了、公主的名聲毀了、他們季家的名聲也毀了。
策劃這件事的人機關算計，心思縝密，環環相扣步步為營。
每一步走得都是如此的巧妙。
回想那日他與蘇思齊從酒館出來，半路上就遇到了伏擊。細細想來，刺傷他的人明明有足夠的機會刺中蘇思齊但他卻沒有那麽做，而是將刀指向了自己。
他算計到自己一定會救下蘇思齊。
季駿豐擰緊了眉頭，忽而垂下腦袋，將領口扯開一部分，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傷口。刺傷他的人是個武功高強的人，他的劃上力度不大，起初連季駿豐自己都沒有感覺到有多嚴重，還以為隻是輕微的劃傷而已。
可是後來他醒來之後才發現，這傷已經傷到了筋脈之處。
這之後，他便回到了府中接著就被小寒給救了。在這其中，暗中策劃的人一定會保證小寒與他會發生什麽嗎？還是說小寒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不，季駿豐搖了搖頭。
眼中冷光閃過，猛地坐起了身子。
不對，是有人在監視季家！
季駿豐忽然反應過來，沒有人能夠確保這一切的發生，想要殺害蘇思齊是真的，自己的意外救下他也是真的，小寒救自己更是真的，唯一超出預想之外的事情是蘇蓁的到來。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監視季家，才能這麽快的得到消息並傳到了宮中。
這件事，是兩撥人做的。
一撥，刺殺蘇思齊，一撥暗中監視季家。隻是這兩件事湊到了一起，給了他們聯手的機會。
目的……
扳倒季家！
季駿豐猛地驚醒過來，這一切都說得通了，更說得清楚了。
是衝著季家來的，他、小寒和公主不過是一個契機而已，一個給了他們借口扳倒季家的契機而已。
該死！
季駿豐扶額，滿眼的懊悔。
他怎麽就沒有提前想到呢？還一直以為是一個人做的。
現在看來，季家的處境非一般的危險。
前有狼，後有虎。關鍵是這其中牽扯的人實在是太多，他根本沒有辦法去鎖定目標。
刺殺蘇思齊的人一定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其中的一個，但是監視季家的人呢？
季家兵權在手的時候受了多少人眼紅，想要扳倒季家的人不計其數。若不是季家的衷心擺在眼前，若不是季家屢屢戰功為東瑾平定戰亂，保住一方安寧，恐怕季家早就不複存在了。
而且，這其中也包括了聖上。
季駿豐抿緊了薄唇，這件事一定要告訴父親，一定要讓他知道此時的季家有多麽的嚴峻。更要讓他清楚的知曉，就算季家被貶為庶民，那些對季家虎視眈眈的人還是不會放過他們。
如若可以，最好舉家遷移。
時辰已晚，季駿豐也不想在此時去打擾父親。站起身子拿出一個包袱攤開來，收拾了幾件衣服便將包袱扔在了一旁。
遠去邊疆，終生不得回京。
本就是被發配，自然不能帶的太多東西。就算是裝樣子，那也得裝得像。
也就幾件衣服再有就是一些盤纏，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那邊天氣惡劣，終日黃沙風暴，日頭也烈，京中的東西就算帶過去也用不了。索性還不如減輕一些負擔。
季駿豐扯了扯嘴角，眼中盛滿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