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片漆黑,睜開眼眸,喉嚨處一片幹燥。
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她轉了轉眼珠子,試圖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的手完全使不上任何的力來。
眼中露出一絲慌亂,她側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整個人瞬間就愣住。
這是怎麽回事?她的手為什麽使不上任何的力氣?心底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她又動了動腳,一股鑽心的痛蔓延她全身。
她怎麽了?怎麽手和腳都使不上力氣?咬著牙用胳膊肘撐起身子,半個身子支在床沿邊上,伸長了脖子向外望去卻沒有在房間裏看到任何人。
屋子裏的陳設都不是她所熟悉的,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偏房,並不是她自己的臥房。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屋子裏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駿豐去哪兒了,浣羽也不在。
無數的疑惑充斥在她的心間。
“啊……啊啊……”她張嘴想要喚人進屋,剛一張口發出來的卻隻有音,一個完整的字都吐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她的嗓子……瞪大了眼眸,她再一次試發音卻仍舊是那‘啊啊啊’的聲音。
她為什麽說不出話來?蘇蓁的心裏一下子慌亂了起來,不敢細想,她拚命的用頭撞擊著床沿,嘴裏大叫起來。
屋子裏帶著哭腔的‘啊啊’聲傳來,夾雜著砰砰砰的撞擊聲驚得門外的丫頭連忙推門而入。
“姑娘。”趕忙點上燭火,婢女驚的臉色都變了。
蘇蓁半個身子懸空在床沿上,額頭上一片血紅,婢女嚇的臉色都變了。將她從床沿邊上扶起來又給她拿了個墊子靠上,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姑娘你現在身子骨不如從前了,大夫說了不讓您亂動。您這手腳的筋都被挑斷了暫時都不能亂動的,您現在就好好養著便是。”
姑娘?她為何喚自己姑娘?她明明是公主啊,是季駿豐的將軍夫人啊!
“啊……啊”她張嘴發出這樣的聲音引得婢女不禁擰起了眉頭,“我說納蘭姑娘您就不能安分一些麽?您這嗓子已經廢了,大夫說了您是被人嚇了毒藥,廢了嗓子所以不能講話。”
納蘭姑娘?蘇蓁猛地一怔,納蘭姑娘?
納蘭珠?!
她身子一顫,似乎回想起了什麽,瘋狂的搖晃著腦袋意圖就往那床沿上撞,婢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姑娘您可別亂來了,如今咱們主子都被您還得險些失憶,你若是再不聽話將軍恐怕就得將您給趕出去了。”
“你說你一個弱女子身子又廢了,一個人出去的話怕是命都保不了。”婢女苦頭婆心的勸說著,眼中生出一絲埋怨來。
是她,一定是她!蘇蓁啊啊大叫著,可無奈婢女卻又聽不懂她的意思,安撫了她幾句都不見有效不禁有些惱怒起來。
“納蘭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叫了!你在說什麽我都不明白,你就算叫破喉嚨我也不會懂的。與其有這份力氣不如留著好生養身體吧!”婢女扔下這麽一句也不想再同她多說,但是也不敢扔下她不管,氣呼呼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著一對大眼瞪著她。
蘇蓁自幼便是受寵的公主,從小呼風喚雨,要什麽有什麽,就算是嫁給了季駿豐當年的季南山也不敢給她臉色看,更何況她還是被季駿豐捧在手心裏的珍寶。
如今被這婢女這麽一吼,瞬間呆滯。
愣愣的看著一旁的婢女蘇蓁不禁苦笑了一下。收起自己內心的恐懼,她衝著婢女叫了兩聲,不耐煩的回過頭卻見蘇蓁努了努嘴,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婢女沉聲問道:“你要鏡子?”
她點點頭,眼中劃過一絲緊張。
將銅鏡拿起遞到蘇蓁的麵前,她還未曾做好準備就撞見了鏡子裏的那張臉。
那張不屬於她的臉。
心底‘咯噔’一下,雖然早就有了不祥的預感,但是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蘇蓁還是沒有抑製住的顫抖了起來。
這是納蘭珠的臉,不是她自己的臉。
舉得有些手軟,婢女甚是不耐煩壓根兒沒有去注意她的神色就直接將鏡子給拿走了。愣愣的僵住,蘇蓁嗬嗬一笑,眼淚順著就落了下來。
她是納蘭珠,現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納蘭珠了。
腦子裏忽然就回想起來那日在閣樓時納蘭珠對她說的話,蘇蓁猛地一怔,現在才反應過來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雖然她不知道納蘭珠是用什麽辦法讓自己成為了她,但是蘇蓁知道就她那張臉足夠瞞住所有人了。
她沒有一刀殺了自己是為了想要利用她掩蓋住納蘭珠的身份,而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也無非是讓她足部能出戶,手不能寫字,讓她口不能言。
說不出寫不出,生生的折磨著她,要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季駿豐是如何當著她的麵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要讓她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是一步一步毀在她的手上。
好狠的心!
深深吸了口氣,蘇蓁止住眼淚,目光漸漸暗沉。
不行,她不能看著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就算納蘭珠真的假扮成了她也要想辦法拆穿她的真麵目!
她不信,她這一輩子就隻能躺在**度過。
心中多有不平,從頭到尾將整件事想了一遍已經想的十分透徹,將納蘭珠的意圖揣摩的明明白白。說恨嗎?她當然是恨的,說不甘也是不甘的。
可是她知道哭並沒有任何的用,坐以待斃也沒有任何的用,隻會讓別人得逞,隻會讓別人更得意罷了。
到底是經曆了大風大浪的蘇蓁,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納蘭珠一定會防著她不讓她見到季駿豐的麵,更不會讓她說出一個字來。
如今對她而言最大的弱點就是……華兒!
心底猛地一驚,蘇蓁死死地咬住下唇,心中升起一絲恐懼。別的她都不曾畏懼,不曾害怕,唯獨華兒。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見到駿豐,一定要揭穿納蘭珠的真麵目。
此時的蘇蓁還不知道,一場屬於她的噩夢才真正的拉開了帷幕,那些心酸、疼痛、無助不過是剛剛開始。
春光明媚,柳葉兒枝垂落在地麵隨著微風而晃動著腰肢,宛若那妙齡女子翩然起舞。花池裏的小荷露出尖尖角,半粉半白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拱橋上頭季駿豐一手牽著季裳華一手牽著‘蘇蓁’漫步在橋頭之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季裳華眯著小眼看了身旁的娘親一眼,動了動鼻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裏劃過一絲不自然,“娘親,幾日不見為何你身上的味道不同了?”
“是嗎?”納蘭珠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頭,拎起自己的長袖聞了聞,並無任何不妥。她用的脂粉都是蘇蓁常用的,不可能會有不同之處。
小腦袋用力地點了點,季裳華接著道:“今日娘親身上的味道不同於往日,難不成是換了香粉?”
小小年紀哪懂什麽香粉,不過都是那些個婢女丫鬟胡亂教的。小孩子最是敏銳,尤其是和自己親近的人,納蘭珠哪裏知道她所說的味道並非是身上的味道,而是來自於血緣上的那種排斥感。
季裳華年幼不懂,隻以為是蘇蓁身上的味道不對,麵上有些不喜默不作聲的與她拉開了距離。
臉色有些微僵,納蘭珠扯了扯嘴角道:“許是娘親這些日子在屋內待得久了,身上全是藥物的味道,華兒不喜也是正常。”
她這般說著,季裳華偏著腦袋瞧了她一眼,大抵是覺得她說的在理,也漸漸收起了麵上的不喜之色。
微微鬆了口氣,納蘭珠這才發覺這府內最應當小心的應該是這個小丫頭片子。
“行了,你個小鬼靈精,爹爹帶你去山上摘果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高興地拍起掌來,季裳華一下子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去。隨著二人上山,她在一旁看著父女倆玩耍。季駿豐將季裳華高高舉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肩頭上,季裳華伸長了粗短的小手臂往那樹上夠去,試圖從上拽下一顆果子來。
“你們倆小心點。”她在旁輕笑,眼眸裏都含著絲絲的溫情,心底升起的那片柔軟是納蘭珠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在季駿豐的幫助之下小帝姬摘了滿滿一籮筐的果子,三人滿載而歸,遠遠的望去這一家三口的背影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的溫馨,羨煞不已。
巧的是回來的路剛好要路過翠園,從翠園門口走過,聽著裏麵傳來‘啊啊啊’的聲音,季裳華忽然就停下了腳步。
小臉皺成了一團,她扯了扯季駿豐的袖子低聲道:“許久沒見納蘭姨了,這些果子也給她送些去吧。”
小丫頭與納蘭珠交情並不深,平日裏也不會主動說要給她送什麽東西。今日倒是奇了怪,主動要將果子分出去。
這府內的人都知道他們家的小帝姬什麽都好,性子活潑但卻不調皮,為人聰明但卻很聽話,可唯獨有一點就是讓季駿豐和蘇蓁都傷透了腦子,那就是護食。
誰若是敢搶了她的吃食,哭鬧不說,估計都得將整個季府給掀一轉。
季裳華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偏偏就停下了腳,聽見裏麵那可憐巴巴的聲音,她的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像是被什麽牽動著,拉扯著讓她向前。
年紀尚小的她卻不明白這是一種源於血緣的東西在牽引著她。
‘蘇蓁’的臉色一沉,放在兩側的手攥緊握成了拳頭,沉著眼眸看了一眼季駿豐和季裳華,連忙扯出一個笑容蹲下身與她平視,“華兒乖,納蘭姨姨如今在生病咱們呢最好別去打擾她養身子,你將這果子留下讓門口的丫頭給納蘭姨姨送進去,這樣呢納蘭姨姨知道你的心意,但咱們又沒有驚擾到她,你說好不好?”
對她的話沒有回答,季裳華縮了縮手將籃子往後藏,黑白分明的大眼望向季駿豐,眼中帶著一絲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