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楣
白家一家子打算的挺好,當下就央了同村的媒婆去顧家求親。
甚至一次就向顧家兄妹兩個人求親。
當然,顧安然不是個傻瓜,他自己也就罷了,反正已經有了婚約,別人打不得他的主意,但他可是個妹控,哪會拿妹妹的婚姻大事開玩笑,就連沐七公子那樣的黃鼠狼,他都看不上,更別說眼高於頂,肚子裏隻有半瓶子墨水晃**的白浩。
顧安然悄無聲息地就給推拒了,連自家妹子都沒讓知道。
不過,這樁意外事件造成的連鎖反應,卻有一點兒奇妙——顧婉被‘逼’拜師求學了,還是一所她上輩子連想都沒敢想過,隻能欣羨的女學!
而且,也因為白家這一舉動,讓某人清清楚楚地了解到,十一歲的姑娘,雖然年紀尚幼,卻已然到了可以考慮婚姻大事的時候!
這日,顧婉正在書房替自家大哥準備送與顧一清顧師的拜師禮,這份禮也不是那麽好準備的,顧一清名滿天下,能成為他門下弟子,自然是幸運之極,哪個不盡心盡力地為他準備這一份兒拜師禮,哪個不想一鳴驚人,獲得顧師青眼?
縱使是顧婉也不能免俗,還是希望自家大哥的禮物送的‘出彩’一點兒,妥當一些,給顧一清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
庫房的兩個沉重的箱子早就被打開,各種隻要是識貨的人一看就會再也邁不動腳步的珍品字畫古董零散地散落在桌案上,椅子上,木質地板上麵……
其中李大師的《采薇圖》,胡振峰的《曲水流觴》,懷英的《踏雪聞香圖》,還有羊脂白玉的印璽等等各類珍品,都讓顧婉首先排除了。到是九十年前‘畫聖’顧愷的《九仙賞月圖》,她還在猶豫之中,不是《九仙賞月圖》就一定比別的寶貝更珍貴,而是據聞,‘畫聖’顧愷是顧一清顧師的先輩,兩個顧同出一家。而顧一清也極喜歡收藏顧愷的畫作……如果送這幅,相信顧一清肯定感興趣……
“……都是好東西。可惜,恐怕不能送。”
顧婉歎了口氣,遲疑半晌,終究還是把東西一樣樣小心收好,鎖上箱子,讓王大王二進屋給重新搬回庫房。
不是她不舍得,事實上,顧婉對娘親留下的寶貝雖然珍惜,卻不是一個不知變通的人。如果這些東西對自家大哥有用,她絕對會二話不說地拿出來……
隻不過,拜師禮送得薄了自然不行,但太厚的話。未免紮眼,顧安然是去集賢館學習兼且吸收人脈去的,可不是去招惹‘仇恨’,要是這幾樣東西一送,自家大哥一準兒成為集賢館最出風頭的人物,所謂槍打出頭鳥,還沒站穩腳跟就這般‘囂張’,可不是好事兒!
現在顧一清可還沒有確定嫡傳弟子的人選,顧安然送這麽厚的禮,像什麽話!萬一被人誤會他想‘賄賂’顧師。求一個嫡傳弟子的‘名額’。那該如何是好,別人誤會也還罷了。萬一被顧師貼上‘浮躁’的標簽,豈不是冤枉死!
顧婉從腦海深處把所有關於顧師的記憶都翻出來,依舊寥寥無幾,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上輩子把自己困在後院裏,日日都是女人和女人之間的籌謀算計,未免太浪費,也太無趣,若是她多關心關心時局朝政,市井民情,也許,這輩子能幫大哥的還多一些。
揉了揉眉心,顧婉笑著拍了拍額頭,果然,人的欲望無窮,永遠都不知足,明明一開始,她還覺得自己的前兩世都生活的還算不錯,沒有遺憾,可如今重回過去,她又開始抱怨起來。
正頭痛著,顧安然手裏捧了一摞資料,推開書房大門……
顧安然的臉色有些古怪,既不是很難看,又似乎不大愉悅,仿佛有些糾結。
顧婉抬頭,“大哥?”
顧安然立在書桌前,目光呆滯,臉上的神色千變萬化,變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輕飄飄把手裏的資料擱在自家妹子眼前,嘴裏咕噥:“……挑一個吧,雖然……”
顧婉一怔,隨手就打開資料,隻見裏麵列舉的都是涯州各女學,還有一些女師的概況,從‘師資力量’,到‘學生素質’,再到出師以後的‘就業狀態’,一應俱全,就連哪幾個寒門閨秀嫁進世家名門都連名帶姓的寫到……
“這是幹什麽?”顧婉疑惑地看了大哥一眼——自家這位兄長什麽時候有這本事了?能拿到這般齊全的資料,情報係統至少得發展個五六七年才行!
忽然,顧婉的目光微凝,一伸手,用修長潔白的手指,按在其中一行最顯眼的字體上,好半晌,才甚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大庸的陳文柔,就是那個陳文柔?她要來涯州?還要開辦女學?”
顧安然咬牙:“我就知道……除了她,還能有誰?”
妹子相中陳先生是很正常的,相不中才不正常,事實上,有陳文柔的名字在,資料裏麵其它的人物連做擺設的價值都沒有,隻要不是傻瓜,都給懂得如何取舍。
“雖然我並不喜歡……沐七公子這般熱心,可是,如果是陳先生的話,我心甘情願欠他一個人情。”顧安然吐出口氣,苦笑。
收集這些資料的當然不是他,顧安然現在可是一介草民,勢單力薄,就算想查,也查不到這麽詳細確切的資料,在涯州,可以做到這些的寥寥無幾,裏麵願意提供給顧安然看的,就隻有沐延昭沐七公子一個。
顧安然拍了拍小妹妹的頭,頗為無奈,也有些開懷地笑道:“罷了,她確實是好人選,妹子,你雖然聰慧,可沒有長輩在身邊時時叮嚀,對你的將來肯定會有妨礙,但你若成了陳先生的弟子,那就大不一樣了。”
她教出來的十三個寒門女學生,其中一個成了九皇子的皇子妃,兩個嫁入名門世家,剩下的十一個,也個個才名遠揚,求親的人絡繹不絕,更別說有多少名門顯貴家的千金想要請她做先生了!
事實上,陳文柔最出名的就是她能讓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脫胎換骨,反而不是她的詩書才情,她的風度傲骨,她二十年前就號稱天下第一,甚至二十年後,也沒人敢說她不是美人的容貌,也不是她有膽拒絕皇帝求婚,哪怕絞了頭發做姑子,誓死不做皇後,更不是她說服皇帝收回成命,還得了一個郡主的身份的好口才。
其實,皇家冊封的皇後的妹妹姐姐為郡主之類,早就成了慣例,反正隻是一個虛銜兒,名聲好聽而已,大部分連個封號都沒有,隨便送也不心疼,還能用來討好老婆,一舉多得,皇帝又怎麽會在這方麵吝嗇?當然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有人珍惜,皇帝是聰明人,也不會隨隨便便把郡主的頭銜往外麵拋,也隻有原配皇後的姐妹,才能憑借此獲取殊榮。
成為郡主不稀奇,可陳文柔在‘彪悍’地抗旨之後,還能從準皇後變成郡主,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當然,她有這般傳奇的經曆,所有人都以為,從此她的婚姻,就和大庸的名門世家絕緣,哪個世家名門,敢娶皇帝看重的女人為妻?
但是,事實往往出人意料,讓天下人驚掉了眼珠子,我們這位郡主,在拒絕皇帝的第二年,年方十六,就嫁進了最頂級的名門鄭家,還是嫁的鄭家嫡長子!婚後兩個人琴瑟和諧,隻可惜,才短短六年的婚姻,鄭將軍就戰死沙場,連個孩子都不曾留下。
事情發展到現在,要是還有人不在乎,說算不上什麽,那陳文柔居然以寡婦的身份,在鄭家站穩了腳跟,博得從鄭家老太太,到鄭家第四代、第五代的一致喜愛和尊敬,她說出來的話,有時候比老太太都管用——這就不是一個了不起能夠說明的了,簡直是奇跡!
更難得的是,她做了這麽多驚世駭俗的事情,但凡是見過她,和她交流過的人,很少有說她不好的,寥寥幾個,因為各種緣故不待見她,也不影響大局。
所以,當陳文柔在大庸開辦女學,眾人才會蜂擁而至,哪個女孩子會不想跟她學上一星半點兒,將來能應對各種麻煩,還能得到夫家的尊重?
一直到傍晚,顧婉再一次確認這封來自陳文柔的親筆信函,是真實的,不是有人偽造的,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陳文柔現在就要開辦女學了?她怎麽記得,明年那位傳奇女性才在涯州正式收徒授課,還教出來三個在慶朝曆史上都能刻下濃墨重彩的奇女子!
顧婉深吸了口氣,再也說不出她不必找什麽先生,進什麽女學的話,旁的女學都能不入,可陳文柔開辦的女學,又怎可不入?
既然打定主意,顧婉就心平氣和了,隻是讓顧安然這般一打岔,她對準備拜師禮的事兒,到想通了,不像一開始那般緊張。
推己及人,既然顧一清能成為海內名士,那他就絕不會因為一個學生送的禮物薄厚,而有喜怒,關鍵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