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楣

兩兄妹回到家,把顧安然得中的消息一說,合家歡騰,顧婉心裏也高興,幹脆家裏上上下下,一人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還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打牙祭。

自從錢嬸子掌管廚房之後,顧婉除了偶爾做一點兒湯水點心之外,就很少下廚了,最多也就口頭上指點錢嬸子一二。

酒足飯飽,顧安然坐在院子裏,看著自家妹子一邊做針線活,一邊低聲和寶笙、寶琴說話,教給他們一些管家的手段和規矩,還有旁的知識。

顧安然偶爾聽見幾句,不覺瞪眼——她妹子教的這些,恐怕早就超出了閨閣女兒需要了解的範圍!

不管顧大公子怎麽想,兩個小丫頭都眼睛晶亮地認真聽……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自家姑娘說這些,她們兩個卻還是忍不住咋舌——寶笙和寶琴以前總以為,做一個大家閨秀,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不過是整日裏學學針線女紅,閑暇時賞花吟詩,下棋彈曲,悠閑自在,卻不曾想,來到顧家,真正和顧家的小娘子接觸之後,才知道一個大家閨秀需要懂的知識,真是太多太多了。

就說她們家小娘子,還這麽小,就已經把家務處理的井井有條,管家算賬樣樣精通,還能說出這麽多她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道理來——衣著打扮,古董辨別,待人接物之類,聽得兩個小丫頭腦子都快成了漿糊!

寶笙、寶琴到底明白,天底下願意把這些東西細細嚼碎了教給兩個下人的主子,並不多見,這些知識,對她們的將來大有好處,窮苦人吃得了苦,也願意多學點兒東西。兩個人即使一時間不能理解,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先背熟記住,以後慢慢琢磨。

主仆幾人說的聽的都挺起勁,顧安然卻是心下歎息——妹子以前真是受苦了,要不是他自幼外出讀書。妹妹也不至於小小年紀,就要擔當家業。如今,妹子才十一歲,卻仿佛比管了十幾年家的當家主母,還有主母的樣子……

顧婉要是知道自家大哥怎麽想,肯定會誇讚他目光銳利,她上輩子,可不是就當了很多年的當家主母,就是個笨蛋,在侯府複雜的環境裏。那麽多年下來,也得給磨練的有些本事了。

“看來,還是讓婉娘去女學讀書,多結交些朋友才好。教導嬤嬤還是算了……”顧安然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

妹子本就過於成熟了些,還要被教導嬤嬤拘束幾年,他可舍不得!

以前,他挺想給妹妹請一個教導嬤嬤,教一些禮儀規矩,雖說妹子像是什麽都懂的模樣,但畢竟還小,顧安然這個做大哥的,好些話不能跟妹子說,再者。他們兩兄妹喪父喪母。名頭總不算好,恐怕會對妹妹將來的姻緣有礙。若是有一個好一點兒教導嬤嬤,也許能減少些許影響。

在上琅,日子過得朝不保夕的,顧安然也就沒有心思考慮這些,能活下去就算不錯,如今安定下來,他自然要為他現在唯一的親人打算。

其實,他一開始是準備和二叔聯係一下,把妹子送去給二嬸教養,誰曾想,幾封信都石沉大海,再加上他心裏又舍不得和妹妹分開,顧婉也一力反對,這事兒就耽誤了,可隨著顧婉的年歲漸大,確實到了考慮給請人教她規矩的時候。

顧安然把涯州幾個女學琢磨了一遍,微微蹙眉,不大滿意,這些女學差不多都沒什麽名氣,也不知道裏麵的先生到底如何,他家婉娘應該得到最好的,而不是湊合。

“大哥,想什麽呢?茶水都漏了……”

顧安然一回神,趕緊把杯子擱下,結果顧婉遞來的帕子,擦去手指上沾的茶水,眼睛一轉,口中笑道:“……我在想,我家婉娘年歲雖小,卻也到了該考慮婚事兒的時候,大哥我得想法子給你積攢一點兒上好的嫁妝才是!”

顧婉一愣,一扭頭,飛了他一個嬌俏的白眼,頓時把顧安然逗得大笑。

“你家妹子才十一,還沒有及笄,你啊,還是先顧自己吧。”顧婉到沒羞澀,大大方方地朗聲道,鬧得顧安然也不好再打趣她。

其實,顧安然雖為玩笑,也是有感而發,實在是最近已經有不少人來家裏探口風,想要求娶他的寶貝妹子,若非顧婉尚未及笄,來求親的人,怕是要踏破門檻了。

古代人多早熟,顧婉虛歲十一,就已經有了少女摸樣,她出落得好,又是在這樣一個落後的小村落裏,顯眼的很。

他們如今住的村子,主體是流民組成的,雖說涯州風氣好,隻要勤勞能幹,辛苦幾年,總能攢下一些家業,可像顧家這般,一來就置地買田的,畢竟不多見,何況,但說人品,就顧婉這樣的,別說涯州一個小村落,放在大庸,也很難找出幾個能媲美。

於是,自然而然,村裏裏凡是有年歲相當的小子的,都忍不住想打顧婉的主意。

當然,那些日日為生計奔波,家無恒產的,肯定是自慚形穢,不敢心懷妄想,可這座村子毗鄰興元,能夠來到這裏的,也多是不畏艱辛,頗有些心氣之輩,奮鬥幾年,很是有幾戶人家,日子過得寬裕了,願意送子孫讀書,希望能光耀門楣,也頗有幾人書讀的不錯,還被涯州挺有名的先生相中,收為弟子,指不定將來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其中就有一家,姓林,家裏也有五十餘畝田,在村子裏也是難得的好人家,就表麵上看,他們家就是和顧家有些差距,也並不大了,畢竟,當初顧購買山腳下荒地的時候,說是為郭家屯幾百號人買的,平均下來,一戶人家也分不了太多,而且還是為開荒的荒地,與林家上好的田地不能比。

林家聘的媳婦,也是流民裏發展的比較好的,白氏,兩人成親,生下一子兩女,一家五口,耕作為業,小兒子取名林浩,小名叫皓哥兒,三歲就送到興元的一位先生那兒去開蒙,今日十四,已經讀了十來年的書,去年進了興元的宏成書院,宏成書院的山長很喜歡他,還想推薦他去大庸求學。

林浩也確實有讀書的天分,隻不過,他為人恃才傲物,和村裏鄉親的關係不大融洽,見了旁人,總是愛答不理的,不止如此,就連對他們書院相對笨拙的學生,都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以至於他在書院裏讀了一年書,連一個朋友都沒有,還頗受了些排擠……

他也算是心理素質不錯,受排擠也不以為意,還說他那些同窗是嫉妒他,才打擊他,到弄得大家夥不知該說什麽好。

有一日,林浩從興元返家,正好遇上送哥哥出外會友的顧婉,當時就愣住,他哪兒見過這般溫柔美麗,氣質嫻靜的女孩兒,瞬間驚為天人……

回家之後,林浩更是一連數日,輾轉反側,寤寐求之。

白氏最疼愛兒子,哪裏會發現不了兒子的心思?她一想,這顧家也是家大業大,有宅有地,家裏還使喚著奴婢,連奴婢穿的衣裳,都比尋常人家要漂亮些,後來顧家的新宅子建了一大半之後,她也跟著去工地上看了,望見那初見雛形的豪宅,眼睛都差點兒掉出來,回家就和兒子說:“顧家家境富裕,又隻有兄妹兩人,聽說顧家大郎最疼愛妹子,他家小娘子若是嫁進咱們家,肯定會帶來大筆的嫁妝,到時候我兒上大庸求學的費用,可就都出來了……”

林浩臉一紅:“娘……我是喜歡小娘子,不是為他們家的財……”

白氏一皺眉,雖說她也相中顧家,可兒子直言不諱,說喜歡那小娘子,她心裏就不舒坦了,口中卻還是道:“行了,知道你看中的是顧家小娘子的人品,可多一些嫁妝又有什麽不好,家裏多些銀錢,不單你讀書容易,你兩個姐姐也能添點本錢,置辦副好嫁妝……”

林家雖然富裕,可讀書是極耗費錢財的,林浩一人讀書,就讓家裏有些周轉不開,連一個年過十七,一個年過十六的女兒的嫁妝,都沒給置好。

“就是一樣,得先找人合一合她的八字,看看,顧家雙親皆亡,我怕那小娘子是個沒福氣的……”

林浩一聽,皺皺眉道:“娘這是什麽話,現在這年月,喪父喪母的多了去了,難不成都是沒福氣?”他還就這一句話,說的有些道理,如今世道亂,災難多,土匪多,很多人家都是日日掛白幡,死人哪裏會新鮮?

“兒子就認顧家小娘子一個,您隻負責提親就好,別的不用操心,有閑暇,您還是多顧一顧姐姐!”

說到女兒,白氏有些愁苦,過了片刻,卻是忽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我怎麽忘了……顧家大郎就是好人選,他十九,大丫十七,正般配呢……要是大丫能嫁進顧家,在一個村子裏,還能幫襯幫襯娘家!而且,顧家還沒有公婆,大丫一嫁進去就管家,這可比什麽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