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有客到

開了門,杜和站在那兒,他眼神不是太好,但看得見不遠處有輛馬車,這小廝也是昨天見過的,看來來的人果然如他所預料,不過來的有些快了。

最近幾天他的神倒是略清楚了一些,不過還像是蒙著層紗似的,他站在那兒不說話,那小廝就趕緊上前來說:“杜公子,這是雲涇河齊家的拜帖,不知道是公子親自來開門,有失禮的地方還請公子見諒。”

接了帖子,杜和不置可否,隻是打開帖子認真看了幾眼,其實他不知道這合不合規矩,隻覺得這樣做既然沒有什麽不妥,但規矩也應該不是這樣的:“寫帖子的是二十三年定洲鄉試的會元齊晏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那小廝就更加恭敬了,垂首躬身道:“是,杜公子記得真清楚。”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在外邊隨意些。”杜和說著就敞開了門,自己則自顧地轉身回了。

留下小廝在那兒嘀咕:“這也太隨意了,難道這也是京裏養出來的貴人脾氣?”

其實馬車上不止有齊慎和齊晏兩兄弟,還有齊家老太太,老太太非說要見見貴人,說是自己這一身不舒坦,昨天吃了火鍋後就舒服了,渾身上下暖洋洋的,這是沾了貴人的貴氣。齊家兩兄弟沒辦法,隻好領著老太太一塊兒來,誰讓齊家一門子孝子呢,就連不長進的齊恩,隻要老太太一發話兒,那肯定是二話沒說的。

坐在廳裏的杜和一見齊家老太太來了,當然很意外,連忙站起身出門來迎:“不知道老太太來了,失禮之處還請老太太包涵。”

這是兩個眼神兒都不怎麽好的人的會麵,可是老太太一下兒就看出不一樣來了,心說:“這後生長得真是好,貴人就是不一樣啊!”

“唉呀,哪能讓貴人來迎,老身在這兒給貴人見禮了。”老太太說著就要拜,老太太拜了齊慎和齊晏也不能站著呀,就跟著一塊兒彎腰拜了下去。

杜和就一雙手,卻沾手即止地把三個人都扶住了:“多禮了,這不是京裏不必拘禮。”

這時姚海棠端了茶出來,一一敬了茶才退到一邊兒,杜和說:“海棠坐吧,又不是小丫頭站什麽。”

不是小丫頭,這算是在給姚海棠正名,要在這裏立身的話,姚海棠就不能是個小丫頭。

其實姚海棠沒怎麽琢磨出來,不過聽出點兒味兒來了,笑著說:“讓老太太和兩位公子見笑了,昨兒跟表哥打賭輸了,今天就隻好給他扮個小丫頭了,沒想到他倒不自在了起來。”

齊慎和齊晏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笑道:“哪裏哪裏。”

齊老太太一看,然後眯了眯眼仔細地打量了姚海棠兩眼說:“這姑娘麵相也貴。”

“承老太太吉言。”仿古董仿得多了,對曆史也有一番了解,所以應付起這樣的場麵來姚海棠也不見半點拘束。再說她的演技經過昨天街上那一出後,已經翻著跟鬥往上漲了。

坐下後就在那兒笑不露齒,又手疊著放在膝蓋上,那份子儀態就連杜和都多看了兩眼。

然後杜和就在那兒和齊慎、齊晏客套了一番,接著又試探了一番,反正到後來齊慎和齊晏沒探出什麽來,倒是被杜和問走了不少東西,姚海棠在一邊兒旁觀著心想:“以後千萬不能跟杜和扯閑話,要不然八輩兒祖宗都得讓他問出來,自個兒還得雲裏霧裏,這可真是個談話高手啊!”

但是最後齊慎和齊晏知道了一個小小的訊息,齊慎問的是:“杜公子家在京中何處?”

這問題杜和還真沒答案,他要想得起來他就回去找自己的身世去了,不過他模糊還有點兒印象,但為了慎重起見他就答了兩個字:“太平。”

京裏有個地兒叫太平裏,住的盡是王候將相,齊慎和齊晏得了這答案對視一眼,又說了會兒話後就說要告退了。可是齊家老太太不幹,她坐著說:“杜公子,老身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鄉下婆子,昨天吃了海棠姑娘烹的……火鍋,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可是家裏的廚子又做不出這味兒,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海棠姑娘到家裏教一回。”

這問題問的竟然問杜和,怎麽不直接問她啊,姚海棠看了眼老太太後看著杜和,就等看杜和怎麽回話了。

沉默著思索了會兒,杜和說:“海棠自幼不愛女紅詩文,就好鑽研玉盤珍饈,老太太要實在喜歡,就讓廚子過來學一二,隻是到府上去教怕多有不妥。”

這回會麵杜和算是絞盡腦汁了,如果他在應對上露了餡兒,到時隻會給姚海棠添麻煩。不過禮儀教養這些東西是一日一日養成的,就算杜和這時候記憶有缺失,但是骨子裏的東西不會忘,這幾乎就是一種本能,他會依憑著這本能去行事,自然是疏而不漏處處妥當。

因為有老太太在,姚海棠與杜和一道送到門口,待馬車出了巷口兩人才收回視線來。這時姚海棠正側著腦袋看著杜和,杜和有些不太適應她拿這目光看:“我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就是太對了才不對,你說話辦事與人周旋實在是太妥當了,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見了,家裏人應該緊著找才對。”而且看著身份不小,那怎麽也得弄個廣發天下的文書來找吧。

“也許家裏人正彈冠相慶也說不定。”杜和說這話時不帶半點兒苦澀,反而顯得極平靜,甚至是連他自己也沒能預料到會這樣平靜,似乎這在他看來很尋常。

一起回了院兒裏,還沒進門兒齊家的小廝又回來了:“杜公子、姚姑娘,爺說二位要是想清清靜靜地在雲涇河待上一段兒,就該好好把行蹤打掃打掃,爺見二位像是初次出門,便差小的來問問二位,可要打點一番?”

在雲涇河,齊家就是土皇帝,齊家要辦的事兒當然能辦得無一絲遺漏,就連太平院也照樣得拿他們沒辦法。更何況雲涇河這樣一不邊、二不雜、三不亂的中等城池,太平院並不會放太多力量在這兒。

“多謝。”其實杜和已經打掃了一遍,至少他自己是擇幹淨了,至於姚海棠,司珍坊的身份本來就幹淨可查沒有一絲問題,安豐麽……白板一塊兒,司珍坊找人向來是恨不能跟太平院是的上查三代內問六親。

得了杜和的話,小廝撒開腳丫子就跑了,小廝跑到齊家的馬車那兒回了話。齊慎就在車上看著齊晏好一會兒,然後說:“齊晏,你看呢?”

“那位姑娘確實是司珍坊出來的,聽口音也的確是雲涇河人,至於那位公子……就像娘說的,是個大大的貴人。至於這倆人之間的關係,表哥表妹的,他們說著咱們聽著,就不必細究了。那位姚姑娘一雙妙手司珍坊都放了人,想必那位公子使了不少力,大哥是想結交嗎?”齊晏先分析完,然後又問自家兄長的目的。

沒想到齊慎“呸”了一聲說:“結交不上,北方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我倒是看重那姚姑娘一雙巧手,更重要的是娘還非認定了那姚姑娘做的菜都帶著貴氣,非說昨晚上腿和膝蓋身上全是暖和的。”

其實純粹是羊肉的緣故,再加上火鍋底料裏有些性味合宜的中藥材,齊家老太太的老寒腿能不舒服。齊家老太太聞不得羊肉的腥膻味兒,可羊肉涮著吃半點兒腥膻沒有,蘸了醬後還有淡淡的酸辣味兒,正合當地的口味。

“我要是多有個兒子就好了。”齊老太太忽然這麽感慨了一句。

鬧得齊家兩孝子連連側目:“娘,我們又做錯什麽了。”

“不是你們做錯了什麽,是那姑娘太好了,正合我胃口,麵相大貴難得沒城府。可惜我就你們仨還都成婚了,便宜了那杜公子了。”齊老太太覺得公子貴是貴了,可不如姚海棠稱心,齊老太太沒女兒!

幸好齊老太太沒女兒,要是真打杜和的主意,杜和指定得傻眼。

這樣這一院子三個人也算是在雲涇河安頓下來了,姚海棠這會兒正在屋裏看著荷包發愣,她說自個兒要在東朝留下點兒什麽,可看著這荷包她覺得還是先操心口袋裏有什麽比較實在。

繼續做銅器吧,火鍋她是不想做了,不過還是得跟吃喝有關,好在銅器除了禮器就跟吃有關,想中國古代幾千年得有多少吃貨,才能做出這麽多和吃有關的銅器來啊!

“樽、酹、鼎、罐、盤、甕……能做的東西可多了,慢慢來不著急!”關鍵是她得先把這些銅器放的吃食弄出來,那就得想想轍了。等會兒,還是先做銅編鍾吧,這東西好玩兒,不能總弄吃的,要不然她非得從藝術家淪落成為廚娘不可。

雖然從前她爹是特級廚師,她媽好鑽研美食,總而言之從前她們家也是一家子吃貨,但是做廚娘成天和油煙打交道,容易老的……

她不知道的是,這會兒滿城的正傳著她賣銅器送吃食的事兒呢,甚至那幾位沒買著的公子還在期待,什麽時候她還能在街上擺一攤兒繼續賣銅器送吃食和食譜!

姚海棠的初衷是仿古董做藝術家,她真不知道自己謀劃的各業生涯被歪樓了,其實也是她自己先歪的……

吃貨,總是比較多滴,當然他們有個更好聽點的稱謂——美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