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花與城頭

天下合而分崩,分而割據,如今十九帝國已相安鼎盛近百年。國無爭伐,大道當興,由八大道門兩大禪宗掌握億萬凡界修道氣數,在炎龍帝國之左邦為軒陽帝國,境內東南山巒迂回起伏,雲海飛捲奔騰,有八座巨大的斷頂主峰圍成八卦盆地,名八卦山,萬年來拔高數百丈,大有問天的氣勢,八大道門之一的赤陽門就在此處。

鳳凰棲梧桐,道門占靈地,赤陽門坐擁此八卦聚寶地,八峰上各有仙閣寶殿無數,赤陽門主殿更是居中受八峰眾星拱月,盆地中天地靈氣充盈,桃花如海,四季花開不斷,山風過處花瓣如雪舞,飄入大片稻田中,所結稻米粉紅有桃花香,赤陽門人命名桃花米,堪稱天下極品仙糧,食之裨益修道,但出山就糜爛。門人以此米釀酒,名桃花酒,在慕天的美酒評中居第五。

薑霸先正是在此修道,當年犁田的青牛忽口吐怪劍,這位赤陽門人背劍下山,成了炎龍帝國的武侯。

在八峰最高的牛鼻峰上,一處禁地古碑林立,兩身影同站一塊崖邊的古碑,一人吹哨一人呼氣,吹哨人穿一件桃花大氅,瀟灑不羈,呼氣人穿著樸素的道袍,身形略有發福,卻很是硬朗。

這兩位是赤陽門的大人物,卻在這牛鼻峰上幹一樁足以震驚赤陽門人的小事。

兩道小小黃河水迎風不歪,不分伯仲,騰雲駕霧飄入凡間,其中一道欲更上一層樓,另一道卻力有不逮打道回府,穿樸素道袍的係好褲腰帶本能的將濕手往邊上的桃花大氅上一抓,說道:“師兄不如你了。”

穿桃花大氅的剛才聚精會神,哪有餘地避開那隻賊手,此時好不容易偃旗息鼓伸出手去抓那樸素道袍,人家卻先一步躍到了邊上的古碑。

穿桃花大氅的悻悻甩手,苦笑回道:“哪有,是我好久沒碰桃花酒,剛才多喝了些。”

“想好了麽?”穿樸素道袍的回頭凝視穿桃花大氅的,斑駁兩鬢顯得他有些英雄落寞。

這位穿樸素道袍的是赤陽門的掌門齊庭禎,而那位穿桃花大氅的,正是慕天。

慕天望著雲海沐風歎了一口氣,悵然一笑,回過頭與齊庭禎對視,揶揄道:“師兄,不急。”

齊庭禎和藹微笑,點了點頭,也不再逼這位一條褲襠穿大的師弟,慕天將師兄的表情神色看在眼裏,心底一陣痛惜。

遠方一群大雁北歸,齊庭禎感覺氛圍有些不好,岔開話題道:“我決定讓灝然下山遊走曆練了。”

“是該讓這小崽子下山了,像我在他這年紀時早就在出雲帝國風花雪月了。”慕天痞笑,這充滿男人味的笑容足以秒殺萬千少婦大娘。

“是呀,再好的璞玉也該下山讓世間百態磨煉一番,不過可別跟他師叔一個德行,下山後心就再沒上過山。說來也巧,灝然下山就先去炎龍帝國,還真有點擔心。”齊庭禎也就在慕天麵前這般插科打諢,若給他一身莊稼漢的衣裳,再一杆旱煙,就十足一個山村裏閑來嘮家常的老大哥。

“哈哈,炎龍帝國好啊,這小子是不是打算踩一遍炎龍帝國那幾個欠抽的主?以灝然如今的境界,那些個不長進的道門教出來的弟子根本不在話下,老一輩的要是敢動手,師叔我一隻手抽腫他們的臉。我這趟從天台山回來,半路就跟神璣子促膝長談了一番。”慕天不知是回憶起了什麽,一臉壞笑。

齊庭禎知道師弟的促膝長談是什麽意思,真心同情那位炎龍帝國的祭天道師,赤陽門與炎龍帝國幾大道門的冤仇,是從慕天當年的遊曆開始,因秦霸先的死升華,雖然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赤陽門人隻要有機會,誰都願意去炎龍帝國鬧個雞飛狗跳。

“師兄擔心的可不是這個。”齊庭禎說道。

赤陽門首席大弟子哪怕橫著走遍整個天下,隻要別遇上魔頭或者做下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誰會不給赤陽門麵子。何況,無論哪家道門的首席弟子一旦出門,總得塞滿七七八八的門內秘寶靈藥神兵神符,就算打不過,遁走保命是綽綽有餘。

“哈哈!”慕天知曉師兄的意思,笑道:“這你就放心吧,灝然可沒我那麽多情。何況,你們師徒一路的品味,哪個女子會青眼有加。”

齊庭禎雙手插袖苦笑。

慕天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本正經道:“師兄,你給灝然叮囑一嘴,若遇上個叫宗陽的,是自己人。”

“宗陽是誰?”齊庭禎納悶問道。

“我在天台山頂收的年輕小弟。”慕天望著雲海之上冒出的如海島般的山巒頂峰,腦海不禁浮現出過往一起生活的畫麵。

齊庭禎熟知師弟的品性,能被他視為小弟的,那是要何等的非凡。

“什麽時候帶來讓師兄瞧瞧。”齊庭禎充滿了期待,轉而說道:“不過晚了,灝然應該已經出發了。”

在赤陽門的大片稻田中某條田埂上,一青年躺著打盹,臉上蓋著一頂鬥笠,翹著二郎腿,兩條褲腿卷起,上衣大開襟,儼然是個田裏勞作的農夫打扮。興許是時辰差不多了,他慵懶的起身,戴上鬥笠,拍拍屁股,穿起踢在一邊的草鞋,幾步外插著一柄桃木鞘霸劍,他走過去順手拔起,將粘泥的劍鞘尾端在邊上田裏的清水中**了**,隨後扛著劍往外走。

此時,八卦山中起大風,吹起了遍地的爛漫桃花。

青年的鬥笠被吹到背後,長發束著,眉心有一道赤紅的印記,相貌平平,他回頭望了一眼桃花遮天飛舞的奇景,信手折來一枝桃花,咬了一朵後別在耳上,大搖大擺的下山了。

……

在同一時刻,炎龍帝國西部邊陲的黃風城落陽關城頭上也站著兩個身影,泥石堆砌的風化老城牆下聚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一輪炎陽高掛,曬出了大漠的灼熱,偶有風沙席卷而過,天空卻出奇的藍。

城頭上站的是兩名女子,一人青衣扛劍,樸素衣裳還是沒有完全遮住胸口一覽眾山小的風光,她神情肅殺,臉龐普通到有些醜。另外一人卻衣裝華貴,是上好的紗衣,剪裁精致,姿色算的上品,手握一柄花裏胡哨的秀劍,正蹙眉作拔劍狀。

下麵的老爺麽們一張張被風沙吹的黝黑粗糙的臉如向日葵般朝向華衣女子,邊陲困苦,哪還有什麽嬌媚的鮮花,在他們眼裏,她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女了。

江湖中大俠劍客單挑,不是選最高的樓閣,就選最熱鬧的地方,這已然成了風氣,在這落陽關,當屬這城頭最合適了,隔三差五就有人上去爭個高下,城牆下因此最多的是茶攤,這裏的老百姓看久了,馬馬虎虎都有一雙辨別誰招式高明的眼力,城頭上打的精彩了,下麵就拊掌喝彩。

“不覺得丟人現眼麽?”青衣女子顯然是個走江湖的遊俠,氣質孤冷,語氣也冷。

“哼,本大小姐就是要在眾人麵前好好教訓你,敢冒犯我,殺你都可以了!”華衣女子拔劍,劍吟聲清靈,是柄好劍。

華衣女子作了個起手式,眼角往城頭下瞥了瞥,等著下麵叫好。

一見上麵終於要動手了,底下連跑來跑去的頑童也停在原地翹首以待,四下隻聽到風沙聲。

在城牆下的過道中出現了一支馬隊,這夥人的打扮加上插在馬車上的旗子可以判斷出他們是鏢局的人馬。前頭悍勇的鏢爺騎在馬上威風八麵,後麵跟著一輛輛貨車,當先一輛駕車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俊美青年。馬隊停了下來,馬車上的青年提劍跳了下去,落地無聲,一路走到最前麵,朝這次押鏢的鏢頭謝道:“徐鏢頭,這趟承蒙關照,就此作別了。”

鏢頭徐韜騎在馬上抱拳點頭,與這位一路搭便車的兄台沒什麽交情,不過人家是這趟鏢的貨主介紹來的,情麵上不好怠慢,回了句:“應該的,宗兄弟走好。”

徐滔背後幾位鏢師就懶得打招呼作別了,也不知他哪來的麵子能讓五羊城最大的商賈親自送到鏢局,說是一路跟著他們西行,隨時可以離開。本以為是什麽人物低調出行,長的也算小白臉,但一路上見他隻喝的起最劣質的酒,口糧也是蹭馬隊的,看做派就是個沒花頭的家夥,還帶著一柄劍,不過路上遇上剪徑的賊寇也躲著不出手,這一來二去就完全被鄙視了。

宗姓青年作別後就來到城牆下,加入駐足抬頭觀戰的人群,同樣用手搭在額前,望向那名華衣女子,不過視線隻停留了片刻,又轉向青衣女子,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