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烏鴉

獄魂咒原來是根陽刻了符文的細錐,是玄月宮曆代相傳的神器。咒與符文陣的區別,在於符文陣是以符文借以五行八卦之位形成周天陣,而咒是一串符文,是為密道究極,通神旨意,在禪道中又名真言。

離開縹緲峰前,宗陽托慕天問了有關素影中蠱毒的來龍去脈,原來是素影在天棄之地出了道虛仙府後,遇上了魔教中人,被奪了仙府中得來的一部功法,又中了對方的蠱毒。

回到隱龍洞,得知宗陽沒有借來桃神劍,而是借來了禦魂咒,孤陋寡聞的辰鼎顯然有些失望,他當然是想對築體多一分把握,好在宗陽解釋其法力不在桃神劍之下,辰鼎這才算鬆了口氣。

魔神屍體儲藏在隱龍洞外的冰窟中,由火叔費了半日才鑿出,在此間火叔每半個時辰吞服一顆護魂的仙級丹藥,隻因魔神屍體的殺念太重。當年火叔前往妖界某處被稱為死亡禁地的盆地,在地底深處尋找天外隕石時,偶然發現了它,識貨的辰鼎豁出老命入地底將它留有滔天殺念的頭割下,隻取出了身體。

這具魔神屍體有一丈之高,皮膚灰黑,除了沒有頭,胸膛和腹部都有一個大洞,也不知它隕落前到底經曆了怎樣驚天動地的大戰。

辰鼎用煉丹的神鼎收了魔神屍體,獨身去了隱龍洞底下最深處的岩漿大穴中,說是給他七日時間來煉化它。

這七日太過漫長,天九吞服了辰鼎為他準備的靈藥,一直處在昏迷中,是為養神魂。宗陽與元賁是掰著手指頭算日子,除了聊一些往事,就看著火叔在火爐前打造兵器,順便欣賞了火叔耗費畢生心血打造的七件神兵,元賁還好奇的將黑戟放入非比尋常的火爐中煆燒,卻怎麽也燒不紅,這杆看似不重但有千斤重的黑戟,連火叔也嘖嘖稱奇。

終於等來了辰鼎的好消息,魔神屍體煉化成功了,宗陽趕緊帶著天九順著盤曲的甬道來到了大雪山內部的熔漿大穴,這裏灼熱無比,岩壁被映的通紅,下方是翻湧的岩漿世界,不時有地藏炎火燃起,在岩漿的中央有一個孤立的平台,辰鼎正在上麵打坐。

“阿火,準備!”辰鼎睜開閉了七日的雙眼。

火叔從宗陽手上接過天九,淩空躍下,在平台上站定後小心放下天九,讓其盤坐,之後躍向靠近岩漿的岩壁,從岩漿中拉出一根釘在岩壁上的鐵鏈。身為聖火工龍的火叔手握這根通紅的鐵鏈全然不覺灼燙,回到平台後,雙手竟將鐵鏈的溫度吸收,讓鐵鏈由通紅轉為烏黑,隨後將其禁錮住天九的右手。火叔再躍向另一邊的岩壁,同樣拉出一根鐵鏈,禁錮住天九的左手。

一切準備得當後,火叔躍回宗陽元賁站著的甬道口,元賁打趣的說道:“火叔,這地方我還是頭一回來,你是不是能在那裏麵洗澡?哈哈!”

火叔蹲下身子含蓄的笑著撓頭。

辰鼎雙手開始結印,在辰鼎合手豎右手食中指,作急急如律令後,喝一聲“起!”,下方的岩漿忽然躁動了起來,半晌後有一物從岩漿中強勢衝出,正是辰鼎的本命神鼎。

紫金神鼎周圍有一條虛影化的紫金丹龍盤踞飛舞,神鼎玄光四溢,辰鼎再結一印,神鼎上的器符迸射白芒,紫金丹龍一聲龍吟後飛入神鼎內,神鼎隨之劇烈顫動起來。

辰鼎迅速起身,右手雙指夾著禦魂咒,隔空釘入天九印堂靈台,禦魂咒立即發揮作用,輻射出幾道鮮血凝成的符文咒,定住天九的神魂。

“入!”辰鼎如臨大敵般戟指神鼎,滿頭大汗,神鼎中霎時飛出三道灰物,似氣似水,相互盤繞著飛入天九口中。

神鼎有靈性的回到辰鼎身邊,辰鼎也躍上了甬道口,顯露疲態道:“築體能不能成功,就聽天命,憑人事了。”

熔漿大穴內除了熔漿翻湧的聲音,落針可聞。

三道灰物進入天九體內後,天九猛然驚醒,痛苦難當下,神魂居然開始瘋狂的破體飛出,卻被禦魂咒強勢定住,他痛苦的仰天大吼,身體滲出黑黑黏黏的東西,除了頭部其它部位全被覆蓋,這一層東西如鱗甲又如皮膚,接下來開始硬化。

天九昏死過去,陷入了夢魘。

有一個小孩,站在宮殿樓閣林立的世界中,到處是黑白圓標誌,有一道高牆圍住了這個世界。

他是龐大家族的庶子,有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哥哥,兩人血濃於水,情分卻薄不及紙。哥哥視他為掃把星,因為他奪走了父愛,將來還可能會奪走權利和地位。哥哥從沒有正眼看過他,記憶中最熟悉的是冷冷的背影,兄弟兩個字在哥哥眼中就是恥辱。哥哥從沒有笑過,從叛逆漸漸成長為無人能左右的冷酷,有一次他強行抱住哥哥,說從來沒想過奪走什麽,哥哥卻說,若可以,我真想殺了你。

父親為了給哥哥公平,從沒有給予他半點父愛,母親身世卑微,在家族中並不受待見,所以她唯一的希望,是兒子能坐上家主之位。

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哥哥,好在命運不用他抉擇,父親死了,哥哥在一股股勢力間風雨飄搖,母親想殺哥哥,卻被哥哥先下手為強。

哥哥說,這就是生在這個家的宿命。

他逃離了高牆,卻沒有離開這座城,被一個殺牛的撫養成人,曆經腥風血雨,成了春風堂堂主。

兄弟,是他這輩子的痛,也是這輩子的奢望。

銅鑼街東九巷行天道觀,有那麽兩個身影,闖入了他的世界。

美好時光易逝,宿命中注定的事終究逃避不了,哥哥找到了他,個子還是比他高,同他的名字一樣,是有了王者之氣。

這一次哥哥笑了,卻說了句廢物。

身體被廢的痛不及心口的痛,因為流著淚說了太多懦弱的話,哥哥的陰陽輪切開了他的嘴。

哥哥離去時,他滿眼淚水,目極看見的還是冰冷背影。

他徹底失去了至親兄弟,臨死之際,卻等到了可以羈絆的兄弟。

在朝陽大街廣場上,宗陽元賁守在他身邊,卻轉瞬化為黑氣,連周圍的一切都扭曲化為黑氣。

黑暗充斥他眼前的一切,有來自地獄的低吟挽歌響起,一輪紫月驅散黑暗,高掛空中,而下方是堆積滿頭顱的恐怖之地,哀魂遍野,黑氣中一個個奇形魔怪的黑影環伺在側,猩紅雙瞳妖異,還有更多的魔怪從頭顱中爬起。血雨從天而降,淹沒了頭顱,染紅了天地間,有個聲音如魔神磅礴吼出。

殺——

一聲之下滿目的黑影在哀嚎中會飛湮滅。

殺——

一聲之下天地崩塌。

天九狂吼著睜開了雙眼,眼角赤紅,延生出血絲布滿雙眼,接著有如血脈的灰絲從身體蔓延到脖頸,再襲上他的臉,直至印堂靈台。

“他的魂有散去的危險!魔神殘留在屍體上的殘魂要占據他!”辰鼎憂道。

“老先生,怎麽辦?!”宗陽急問。

“就看他自己的意誌了!”辰鼎一副喪氣臉,說出了後半句:“若成魔了,就萬劫不複了。”

“殺!”

天九突如其來的吼聲震得整個熔漿大穴猛顫,下方岩漿被激起重重巨浪,天九長發飛舞,黑發漸灰,額頭血咒開始消失,整根禦魂咒顫動不已。

場麵如此動**,天九神魂癲狂下又吼出一聲殺,似九天玄雷炸出,下方岩漿竟旋轉成渦,拔起後高過了平台,一股神魂威壓席卷整個空間,辰鼎爆喝:“退!”

宗陽隻覺雙耳嗡嗡,眼前一切晃出虛影,如黑幕降臨變得漆黑,在辰鼎一聲令下急忙連同元賁火叔退回甬道,辰鼎在甬道口封上一層元氣膜,之前的不適感終於緩解。

辰鼎老眼震驚,擦去腦殼上的一滴汗珠,深深呼出一口氣,說道:“好強的築體,居然要突破成陸地神仙!好一具魔神屍體!”

不知怎的,元賁和火叔雙眼紅的都是血絲,元賁還嚴重些,瞳孔發散搖搖欲墜。

宗陽去扶元賁,辰鼎一旁安慰道:“小猴子沒事,隻是被殺念傷到了神魂。”

辰鼎眼中閃出異彩,因為他看到宗陽似乎也沒有受到殺念的波及,他自己是紫金丹龍,天生神魂強大,而宗陽的神魂怎麽如此之強?

辰鼎轉而垂頭歎氣道:“唉……懸了懸了,照此下去,天九必入魔啊。”

宗陽沒有開口,但目光對視向辰鼎,眼神急切。

辰鼎背過身麵向元氣膜,陰著眉頭冷道:“你們退走,由我下去,若入了魔,隻能殺了。”

元氣膜消失,辰鼎踏出一步時,宗陽奪身來到用道口,躍向平台。

“你!”辰鼎追去。

元賁也想追上去,卻被火叔一把扛到肩上,火急火燎逃離。

在岩漿大穴中,殺念暫消,宗陽置身平台之上,有太陽之力護體,這裏的灼熱氣溫還傷不到他。天九雙臂將兩根鐵鏈繃緊欲斷,仰頭痛苦抵抗魔神殘魂的占據,額頭血咒快消失殆盡,禦魂咒則被逼出了半截。

宗陽站在天九身前,隻見天九身體上的那層黑物如蠟,小腹處誇張凹陷,天地靈氣正狂湧而入。

“想不到這魔神的殘魂還這麽厲害,若是連頭一起煉化,那天九早已入魔了。”辰鼎落到宗陽身邊說道。

辰鼎歎口氣,繼續說道:“宗陽,你聽著,入了魔就不是天九了,必須殺。”

宗陽怔怔點頭,右手作勢按向天九肩膀,卻被辰鼎伸手無聲阻止。

“殺!”

天九再吼一聲,殺念磅礴而出,岩漿漩渦又拔高了幾丈。

宗陽修成了神魔訣,神魂足夠強扛天九的殺念,反倒是辰鼎人老服老,被殺念威壓的弓起身子像隻蝦。

好不容易等到天九吼完,辰鼎呼出半口氣又猛抽回來,旋轉的岩漿中,有巨物拔起,如蟒如蛟。

辰鼎咬牙罵道:“還真巧,居然引來了一條火己!”

火己,相傳是火神祝融後裔,居於地底熔漿中,形如蛟,通體熔岩,盤古開天地時,天下山麓正是火己所化。混沌時,最強大的火己與七彩吞天蟒同歸於盡,化成了不周山,頂天立地,才有了後來共工撞不周山之說。

這條火己,有十幾丈之長,全身燃著地藏炎火,虎視眈眈的注視著平台。

有紫金光芒照亮整個空間,龍吟震天動地,辰鼎化為本體紫金丹龍,體型上雖稍遜火己,但氣勢上明顯壓了火己一頭。

“盯住天九,它由我來應付!”辰鼎盤踞平台,與火己對峙。

宗陽回眸,正見禦魂咒從天九靈台迸出,天九眼珠轉灰。

“殺!”天九暴起,整張臉轉成灰色,身上的黑物龜裂脫落,同樣是灰色肌膚,肌肉精瘦到線條極明顯。

宗陽咬緊牙關扛住這股殺念,周圍一切恍如靜止,他左手握住不嗔,劍刃抵住天九脖子,而右手按住天九的肩膀,單膝跪地俯身喊道:“天九!!!”

火叔已經返回,從甬道口跳起,化身一條火龍,與辰鼎一同壓製火己。

宗陽眼睜睜的望著癲狂的天九,大喊一聲:“兄弟!醒過來!”

情急之下,宗陽將神識湧入天九的靈台,霎時,宗陽雙眼流出兩道鮮血。

在天九的夢魘中,天九正在灰海中下沉,四周一片黑暗,身下冒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觸須,試圖將天九拖入無底深淵。

此時,有一個身影驀地墜入灰海,身體被灰海無情蝕化,鮮血染紅一片,痛苦中他潛至天九身前,抓住了天九伸著的手。天九吃力的睜開了雙眼,看到的是宗陽的臉,眼中立即流露出生氣,掙紮起來。

……

“大哥,以後我的名字,叫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