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藏寺裏有道理

昊天帝國與軒陽帝國邊境。

兩國之間沒有雄踞的城牆,放眼是荒涼土地,孤煙之下無故人。

啪——

驕陽照射下,一個帶著鐵盔的頭顱砸落在地,在地麵甩出一道血跡,雙眼死不瞑目,站著的無頭之軀還在噴血,在它身前,手持戰刀的悍將仰天虎吼。

悍將身後百丈外,五萬紅甲雄兵以刀拍盾,“昊”字旌旗飄揚中呐喊聲震天動地。

另一方黑甲兵馬是四萬之數,肅殺之氣濃重,眼見叫陣的大將不敵橫死,主將拔出長劍,振臂一呼:“殺!”

四萬黑甲兵馬如猛虎出籠,一營紋金重甲騎兵率先衝陣,戰馬蒙眼奔騰,嘶鳴不斷,震的兩方之間的地麵沙石顫動,一隻青背蜥蜴驚恐的從一個頭骨的空洞眼窩中躥出。

昊天帝國五萬雄兵同樣鳴鼓殺出,也是騎兵先行,騎兵們紛紛取下了背上的大弓,提韁伏身狂奔,在離軒陽帝國重甲騎兵還有五十幾丈時,立身從背後箭囊中摸箭搭弓,屏息漸漸趨同**戰馬的起伏節奏,三息後離軒陽帝國重甲騎兵還有三十丈時,騎兵統領一聲令下,數千箭矢如飛蝗攢射。

對麵軒陽帝國重甲騎兵豎盾防禦,劍雨中不斷有人腿部中箭,但更多的是戰馬中箭,戰馬一倒,不但會摔死背上的人,還會絆倒後麵的戰馬,一陣混亂慘叫中,沒死的軒陽帝國重甲騎兵目光冰冷,揮起了森森戰刀,隻要近身,這些善射的昊天畜生就該死了!

兩方騎兵還有幾丈距離,都能聽到對方的怒吼聲了,狂風中,一直杵在中央的那位昊天帝國悍將麵對黑色重甲洪流,虎吼著重劈戰刀,一道刀氣斬風而去,將軒陽帝國幾騎斬成兩半,血濺如花。下一瞬,兩方騎兵終於衝撞在一起,紅黑磨盤咬合,接下來就是迅速的絞肉絞命了。

騎兵是尖刀,完全沒有退路,兩方騎兵跨過第一道生死關後,將繼續往前衝,去麵對數量更加龐大的步卒。

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役,以雄性最原始的野性決定誰才是真正的強者。

死在沙場,是他們的宿命。

而殺,是為了昭示死前的壯麗。

在遠離此地二十裏的山穀內,隱匿著一股兩千人的紋銀黑甲騎兵,每人佩三柄戰刀,就在剛才,五名昊天帝國的斥候被清理了,而他們在等待出擊的最佳時刻,雖然隻有兩千人,但隻要在合適的時候衝陣,可以完全擊潰敵人的軍心,左右戰事。兩軍廝殺,最怕的就是軍心的潰散導致全軍覆沒。

這兩千人默默無聲,戰馬已經喂了火心草,這種植物能讓戰馬興奮到癲狂,眼下戰馬已經踏蹄搖鬃,按耐不住了。

“上槍!”麵容俊朗的青年將軍發令後拉下鐵麵罩。

兩千支短標槍齊齊拔出,青年將軍一夾馬腹正要動身,有一個黑物突如其來從天重重墜落,地麵立時塌陷出圓坑。

這是一個穿黑袍的壯漢,站著馬步,兩臂有猩紅紋身,腹部鼓的誇張,雖然戴著鬥笠,但下巴奇長明顯。

青年將軍喝問道:“來者何人?!”

黑袍壯漢不予搭理,忽然趴倒在地,腹部鼓動的同時,喉嚨與腮幫子也不斷的鼓脹,像極了一隻大蟾蜍。

在沙場上殺慣了人的青年將軍不禁一陣心慌,楞是他不怕千軍萬馬,也被黑袍壯漢的詭怪舉動嚇住了,世間凡人最怕的當然是詭怪妖魔。

黑袍壯漢腹部忽然猛的一縮,一團東西從他張的離奇大的嘴中嘔出,黑糊糊的竟然是一群如蠅如蜂的東西!

麵對如此情形,還不知如何應對的當先幾十騎瞬間被黑蟲叮咬,那青年將軍驚恐的拉起了鐵麵罩,臉上明顯叮了好幾隻,抹著臉吃痛的嚎了起來。這些黑蟲攻擊完後立即飛起再去叮咬其他人,而那些被它們咬過的人,眨眼間從體內開始,下場極慘。

後方的騎兵掉頭逃離,卻見又有五個黑物從天墜落,個個都似鬼怪,還有一人是從地底鑽出,所過之處肢體亂飛。

兩軍廝殺已經到了白熱化,各自主將已經不用再調度陣型,決定勝負的關鍵就在於誰麾下的兵卒將校更猛了。不過軒陽帝國的主將額頭布滿了陰線,自己精心暗藏的那支兩千騎兵怎麽遲遲沒有出現?!本該是雷霆一擊奠定勝局,不但能大敗敵人,還能減少己方死傷,眼下卻隻能一兵一卒的死磕,統率那兩千騎的還是自己的心腹愛將,本不該如此!

直到橫屍遍野,兩軍鳴金各自帶著殘存的數千人離開,那兩千騎還是沒有前來,殊不知他們的屍體早已在山穀裏涼透了。

軒陽帝國與昊天帝國常年戰事不斷,如此規模的大戰雖然罕見,但雙方都習慣了這樣的結局,死兵死將不可怕,帝國最不缺的就是想建功立業的大好男兒。

在戰場最中央,伏屍層層疊疊,血流成池,那位昊天帝國的悍將,鎧甲殘破,身上沒有一塊好肉,連兩臂都被卸了,跪在地上同樣成了無頭屍。

在戰場上,入衍境同樣死的快。

離中央不遠,有位穿黑氅戴鬥笠的道士出現,手上鈴鐺發響,身後跟著六個並腳跳的身影,正是在山穀殺了兩千騎的鬼怪,吐黑蟲的黑袍壯漢站最前麵,此時額頭都貼了道符,隻能算是沒有任何知覺感情的僵屍。

依稀可以看清道士的兩片小胡子,臉頰黃蠟幹瘦,他祭起背後的烏黑桃木劍,踏劍孤身前行,飛過血泊中死相慘絕人寰的鐵甲伏屍,身上插著的箭矢和戰刀成了它們的靈牌,最後他停在了最中央。

道士下方的地底明顯有異動,眨眼間一個身影從地下破土而出,拔地而起,這是個烏金甲縫在身上的怪人,形如穿山甲,短發灰白稀鬆,兩眼空洞無珠,明顯是個死人。它咬著一條黑鏈,強力拖拖拽出一柄黑鏈連著冒黑氣的巨刀,淩空一翻後,鬆開黑鏈重新鑽入地底。

它與遠處六具屍體都是道士煉化的屍妖。

道士接住巨刀,刀的殺氣竟然成實質,使得道士黑氅狂動。這柄連著黑鏈的巨刀通體墨黑,刀柄與刀身一體,無護手刀鐔,刀背厚直,刀身如殺牛刀般大寬麵,至刀尖又窄尖,使得刀刃有彎月弧度,不知刀刃處是什麽材質,猩紅如血染。

巨刀吞噬了戰場上的厚重死氣,此刻躁動不已,道士強行鎮壓住它,吸納巨刀上的死氣,一時被黑氣吞沒。

大風不止,這片天地在數萬死屍的渲染下靜如幽冥,忽然間,在伏屍中蹦出一襲紅衣,挑準時機火紅一掌轟向黑氣中的道士,奪走巨刀轉瞬遁走。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被中途破功的道士咯出一大口血,胸口道袍被焚出一個手印,急忙封穴定神,怒喝一聲:“去死!”

隱藏地底的那一具屍妖在道士神識控製下疾速鑽地追向紅衣,隻見紅衣身後拖著巨刀,再後麵的伏屍翻動,在追出百丈後,紅衣那張如女子的美臉忽一笑,丹鳳眼眯起。

在紅衣身前的伏屍下有石板破土飛出,有一襲戴鬥笠遮紗的紅裳拔地騰空,在空中越過狂奔的紅衣,胸口兩個大球簡直壓倒眾生,寬袖下戴銀色手套的手一掌大力轟下,元氣鼓**出一圈氣浪。

嘭——

地麵塌陷開裂,氣浪如罡,紅裳這一掌把地麵之下猛追的屍妖轟的擠壓在泥土中,而她雙臂一張,騰空飛起追向紅衣。

重傷的道士已經踏桃木劍飛至六具屍妖,一指元氣焚去第三具屍妖額頭的道符。

這具屍妖身形普通,黑袖及膝,一頭青發幹枯,額頭釘著一柄小桃木劍,劍身上元氣符文時隱時現。

道士重傷之下,隻能操縱這麽一具屍妖了,而這具是七具中神識操縱距離最遠的。

長袖屍妖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如鷹隼直擊長空。

……

在軒陽帝國邊境,連綿山川中有一座被鬱鬱古鬆合圍的老寺,寺中鍾鳴悠遠,門口枯藤老樹昏鴉。

有一位劉海中分後發紮辮的灰衫劍客叩響了寺門,他牽著一個稚童,片刻後寺門嘎吱打開,探出一個從小被門縫夾過的長腦袋,光頭頂上燙戒疤,年輕和尚揉揉眼睛,怔了好一會才勉強擠出笑臉,說道:“大師兄你回來了!”

灰衫劍客原來是個八字眉,眼神憂鬱有些鬥雞眼,一張臉苦得似乎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見了師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等寺門大開,他如一陣風飄過。

在佛堂裏,住持老和尚敲著木魚念經,底下大大小小十來個和尚卻在傍晚打起了盹,呼嚕聲此起彼伏。老和尚兩條垂下的白眉頗有佛氣,頭小脖長加駝背,袈裟穿在身上太像一隻老龜,他停念佛經,慈祥的掃視這些弟子,目光忽然落在一個瘦和尚身上。這個瘦和尚僧衣掀起,躺在蒲團上睡的正香,因為布褲包緊的緣故,兩腿正好把鳥蛋夾在後麵,格外明顯。老和尚越看越手癢,情不自禁的一木槌敲下。

“啊!”

佛堂一聲慘叫繞梁不去,大小和尚全部從睡夢中驚醒,老和尚正襟危坐敲著木魚,閉眼道:“空碗,你做噩夢了?”

被木槌敲了蛋的空碗夾著兩腿,小腹劇痛,但摸著頭又腦子一片空白。

老和尚睜開眼,麵容沉靜的說道:“好了,今日課業已畢,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

“是!”大小和尚齊聲應答,一溜煙沒了蹤影。

老和尚眺目望向佛堂外的晚霞,那個看門的長腦袋和尚急匆匆跑了進來,老和尚先啟口問道:“空瓜,有事麽?”

長腦袋空瓜豎起眉毛不悅道:“廢話,不然找你幹嘛?!”

空瓜在入空門前是個剪徑的山賊,不過隻劫錢財不害命,更不碰女色,但有一次遇上了老和尚,老和尚愣是把他說上了寺,剃光頭發成了和尚。

老和尚和藹笑道:“你不說有事我怎麽知道你有事,你要是說了有事我怎麽會問你有事。”

空瓜袖管裏的手驀地捏成拳頭,真想一拳胖揍老和尚,但他還是強忍了,因為老和尚平日裏待他不薄,何況還是個老人家了。呼出一口氣,空瓜皺著眉頭說道:“大師兄回來了!”

“哦。”老和尚點頭,然後抬起左手。

“幹嘛?!”空瓜不解。

老和尚白了空瓜一眼,沒好氣道:“扶我起來。”

空瓜記得老和尚身板挺好的,昨兒晚飯還吃了三大碗,納悶著扶起老和尚,誰知道老和尚一起身,立馬精神抖擻的打了通拳,還放了個中氣十足的響屁。

空瓜再次捏緊了拳頭,但還是忍下了。

老和尚走出佛堂,一隻蝴蝶在堂簷下飛出,飄忽著遠離佛堂,飛過牆院,飛過寺門,然後落在了空地外的山門上,正有三人穿過山門,可見山門上刻著“三藏寺”斑駁三字。

當先是位黑衫的俊美劍客,右臂有魔紋,長劍別身後,在他右手邊是個壯壯的黃衣少年,在他左手邊則是個穿黑色無袖勁衣的劍客,氣質冷酷,劉海中分後麵長發紮辮,下半張臉蒙上了有孔洞的銀麵罩,露出的雙臂是灰色肌膚。

三人來到寺門口,當先的黑衫劍客叩門,空瓜的長腦袋又從門縫探出。

“幾位施主何事?”空瓜疑問道。寺裏大半年都不見一個香客,可今日先來了一對夫婦,後來了大師兄,這會又來三人,真是奇了怪了。

“敢問大師可否留宿一夜。”宗陽微笑問道。

空瓜不敢做主,拉開大門,扭頭望向身後的老和尚。

老和尚不見大徒弟,卻見有訪客來,趕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來此便是佛緣,施主請進。”

元賁急急跨過門檻,問道:“老人家,你們這有沒有雞吃?”

空瓜如夢中人被一言驚醒,咂巴咂巴嘴,也懷念起雞的味道,這都一晃多少年沒沾一滴油了。

老和尚老臉開花,笑道:“雞沒有,老衲不殺生,但不介意一掌拍死小施主**的小鳥,那就有鳥肉吃了。”

“哈哈。”元賁被老和尚的話逗樂了,神經大條的問道:“那你們有什麽?”

老和尚低眉虔誠回道:“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