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警車呼嘯,救護車隨之而來,小停車場迅速被封鎖,燈光下人影憧憧,一片嘈雜。

警察和醫護人員來回忙碌,有人喊:“鬆開她,先鬆開。”

“快,氧氣罩!”

“快點快點兒。”

救護車很快離去,場地被清理,地上一大淌刺眼的紅,血腥味兒彌漫。

淩晨兩點。

醫院依然不安靜,走廊裏來來回回有人走,手術室的燈長久不滅。

徐禺聲匆匆趕來,身上隻裹著件長棉衣,腳步帶風,剛進走廊,他往兩頭看看,見左手方向手術室門邊蹲著個人。

正要過去,陳舸從另一邊走來,叫住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去了樓道。

“現在什麽情況?!”徐禺聲急聲問。

陳舸說:“剛簽了病危通知書,這會失魂落魄的,你先別過去,讓他安靜一下。”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著。

徐禺聲驚了驚,“這麽嚴重!”

陳舸點頭,“傷口位置危險,失血過多。”

“那餘何明呢?”

“死了。”

“……”徐禺聲一時愕然。

陳舸彈了下煙灰,神情嚴肅:“這結果我也沒料到。我們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刀紮得正,就在大動脈上。”

頓了下,他評價了一句,“那小姑娘夠悍。”

徐禺聲好半天才消化這消息,唏噓不已,“梁研這丫頭真是……”

說到一半,找不到合適的詞形容,隻搖頭歎氣,想起餘何明,心裏又一股火,“那混蛋也是該死,好不容易出獄了,非整這些事,身上背幾條人命,這回不是死了,說不準會是什麽結果,你們能不能抓到他都是個未知數,梁研這也不算防衛過當吧?”

陳舸點頭,“是正當防衛。餘何明這情節嚴重,那幾個打手已經做過筆錄,是他花大價錢雇來的,明顯是早有預謀,要整死沈逢南,早知道,就該讓小宋一直跟著,也不至於讓個小姑娘搏命。”

徐禺聲搖頭嘖歎:“他存心挑時機,你也防不住,虧得還有那丫頭在,隻希望別有什麽大事才好,這進手術室多久了?”

“有幾個鍾頭了。”

徐禺聲沒再問,找陳舸要了一支煙。

兩人在樓道站著,等煙抽完,徐禺聲說:“我過去看看去。”

陳舸也一道過去。

沈逢南仍坐在地上,衣服沒換,傷口也沒處理,渾身血汙,先前護士弄了條毛巾讓他擦了頭和臉,還剩沒擦掉的血跡幹在臉頰上。他左邊眼睛腫著,右側嘴角破了,好好一張臉看著駭人。

徐禺聲這麽多年沒見他狼狽成這樣,一時不知說什麽。

陳舸已經看習慣了,走過去在沈逢南肩上拍了拍。

這時候,什麽安慰都是白話,不會讓他更好受一些。

三點多,手術室的燈終於暗掉。

沈逢南霍地站起來。

梁研被推出來,戴著呼吸機,幾乎沒停留,又進了重症監護室。

徐禺聲和陳舸鬆了一口氣,雖然還在危險期,但至少比在手術室不出來要強得多。

沈逢南得到允許,獲得短暫的探視時間。

他穿隔離服,口罩、帽子都戴好,進去後就站在床邊。梁研還在昏迷,她閉著眼的樣子和平常睡覺沒太大區別,隻是臉龐蒼白,口鼻扣著呼吸機的麵罩。

沈逢南俯下身,一隻手撐在床邊,離她很近。

就在五個鍾頭前,她還在長沙發上睡覺,也是這樣安靜,他喊了一聲,她就醒了,睜著漆黑的眼睛看著他,跟他說話,也對他笑。那個梁研鮮活真實。

可一轉眼,她在他懷裏,渾身鮮血,氣息微弱,貼著他的耳叫他別怕。

那場景他回想無數遍,心裏的口子越裂越開,疼痛早甚過額頭傷口。

沈逢南自始至終沒敢碰她。

種種情緒擠在一起,找不到出口,逼得他眼眶濕紅。

幾分鍾過得很快,護士來催人。

徐禺聲見沈逢南出來,走過去。

兩人在門邊椅子上坐著,沈逢南胡亂抹一把臉,眼眶裏的淚混著臉上血跡,越發不像樣子。

徐禺聲看不下去,說:“你這傷趕緊去處理一下,我在這待著。”

沈逢南沒應聲,也沒動。

徐禺聲勸道:“你現在坐這也沒用,倒不如去把自己弄好一點,你這個樣子,回頭等人醒了,要嚇到的,她受著傷,哪受得了刺激,到時你這腦袋一湊過去,她真得再昏過去。”

這麽一說倒真管用了。天亮時,沈逢南去找了護士,頭上的傷包了紗布,其他創口都塗了藥水。

徐禺聲回去後叫張平送了幹淨的衣服和飯過來。

沈逢南換掉了髒衣服。

這一天,梁研依然在ICU度過,中間她短暫地醒過一次,等沈逢南換好隔離衣進去,她已經重新陷入昏睡。

醫生過來查看各項指標,告知情況有好轉。

傍晚,徐禺聲來送飯,秦薇和他一道來了。

秦薇原本不知道這事,沈藝一整天沒聯係上梁研和沈逢南,擔心得不行,情急中給秦薇以前的舊郵箱發郵件,聯係上了她。秦薇打電話給徐禺聲,才得知發生了什麽。

看到沈逢南的樣子,秦薇眼窩一熱,差點掉淚。

她呆呆站了一會,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走在他身邊坐下。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也沒講話,低頭吃盒飯。他吃得很快,好像完全沒在意吃的是什麽,隻是在機械地在做這樣一件事。

秦薇心頭莫名難受,“沈藝聯係不上你們,找了我,我已經告訴她了,她正趕回來。”

沈逢南握筷子的手停頓了一下。

“謝謝。”

他嗓子啞得嚴重,秦薇聽得心裏發堵,低聲問:“你嗓子怎麽這樣了,要不要看下醫生?”

“不用。”

沈逢南把飯吃完,扔了盒子。

走廊裏難得安靜。

沈逢南說:“你回去吧。”

秦薇頓了頓,沒起身,問:“她還好嗎?”

沈逢南嗯一聲,沒具體說。

秦薇沉默著,又坐了一會,她轉頭看著他的側頰上的傷,“沈逢南,我知道你難受。你不要這樣悶著,說說話吧。”

空氣裏仍是靜默。

沈逢南垂著頭。

過了一瞬,他唇動了一下。

秦薇看著他。

沈逢南抬起頭,“秦薇,抱歉,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思聊天。我腦子裏都是她。”

秦薇愣愣地看著他。

喑啞的每個字在這片刻的靜默中散掉,他收回目光,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一處。

秦薇感到臉上濕熱,一摸,眼淚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落了。

她自慚形穢,無聲地坐了一會,垂下頭。

“沈逢南,你好好的。”她抹掉眼淚,起身大步離開。

在ICU待了兩天,梁研的情況終於穩定,隔天中午,轉到病房,呼吸機也撤掉。在這之前,她醒過幾次,時間很短,醫生忙著檢查,沈逢南沒能進去。

到了病房,不用顧忌,他一直待在床邊。

梁研始終睡著,臉龐還是一樣蒼白,呼吸有些弱,但已經穩了。

她唇上沒血色,幹幹的。

沈逢南弄了點水給她抹嘴唇。看她半晌,他頭低下去,唇輕輕地吮。

徐禺聲和陳舸趕過來探視,順道帶來他們的手機,那天混亂中落在現場,被警員清理時一並帶走了。

梁研傍晚醒來,沈逢南沒在。

病房裏開著一盞小燈,光線不太亮。梁研腦袋轉了下,沒看見人,她覺得頭昏,又閉上了眼。沒過多久,聽到開門的聲音。

梁研睜開眼,看見門口的人拎著熱水瓶走進來。

他走到桌邊倒水,影子映在牆上。

梁研的視線隨著他移動。

他轉身,端著水杯往床邊走,剛到床尾,看到她睜著眼。

他腳步頓住,手抖了下,杯裏的水微晃。

停了一會,沈逢南走過去,把杯子放下,伏身靠近,“研研?”

梁研沒作聲,直勾勾地看他。過了幾秒,她手往上抬,想摸他的臉,沒抬起來,就被他輕輕攥住。

梁研皺著眉:“你這個樣子醜醜的。”

“很醜嗎?”他對她笑,沒一瞬,眼底泛出水光。

他低頭,拿手掌蓋住臉。

梁研看著他,唇動了動,又閉上,不知道說什麽。

病房裏寂靜,走廊外的腳步聲都能聽清。

梁研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我說錯了,不醜,你別哭了。”

見他沒動靜,她叫他,“沈逢南。”

“嗯。”

他悶聲應了,手掌在眼睛上搓了一把,水光搓沒了,剩了些紅血絲。

梁研看著他額頭上的白紗布,沒有說什麽。

沈逢南問:“傷口還很疼麽?”

梁研搖頭,“不太疼。”停了下,問,“那個人……死了?”

沈逢南微怔,立刻把她的手攥緊,慢慢點頭:“嗯。”

這答案並不出乎意料,醒來時,梁研已經回想過,她做了什麽,她很清楚。那一瞬,她刺的是要害,沒有思考過,也來不及思考。

梁研久久沒講話,沈逢南心裏難受,靠過去親她的臉,“研研。”

“沒事。”梁研說,“我沒後悔,他要殺你,我隻能那麽做。”

“嗯,我知道。”他唇移下去,慢慢地吻了吻,“別去想。”

七點多,梁研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淺,過了兩個小時又醒來,發現坐在床邊的不是沈逢南,卻是沈藝。

“你醒啦!”沈藝欣喜。

梁研卻驚訝,“沈藝姐,你怎麽……”

“我剛剛回來。”她眼睛紅紅,仔細看著梁研。那會兒得知消息,她趕著訂了最近的航班,八點多到南安,下飛機直接打車來了醫院。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渴?要不要喝水?”沈藝往桌邊跑。

梁研喊住她,“你別忙,我不渴。”

沈藝跑回來,“我哥去買吃的了,醫生說你可以喝粥了,待會你喝一點,你臉都瘦得不行了。”

“哪有那麽誇張?”

沈藝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心疼地說,“沒誇張,下巴都尖了,雖然這樣也美美的,但我還是喜歡你有點肉,摸著軟乎。”

梁研笑起來。笑得太過分,一不小心牽動傷口。

她一皺眉,沈藝就慌了,“疼了是不是?”

“有一點點,死不了,”梁研說,“你坐。”

沈藝乖乖坐下,不敢再隨意逗她笑。

兩人說了一會話,沈逢南回來了。他給沈藝買了套餐飯,給梁研買了清淡的白粥。

沈藝坐在桌邊吃飯,沈逢南小心地把梁研扶起來,在她背後墊上枕頭,給她喂粥。

梁研胃口一般,吃了一半就不想再吃,沈逢南把剩下的喝完了。

到十一點,沈藝想留下來,沈逢南沒讓,把她送到樓下,叫了車,讓她回家休息。

梁研睡了好久,晚上不太困,沈逢南拿手機放歌給她聽,他去衛生間衝澡。這幾天梁研沒醒,他什麽都顧不上,就那麽邋遢地過著,到現在心才鬆下來。

他洗完回到床邊,把音樂調低,問梁研明早想吃什麽。

梁研說:“有什麽選擇?”

“流質的,粥、麵、米糊還有湯這幾種,你隨便選。”

“那米糊吧。”

“好。那午飯喝湯,沈藝想給你做。”

“不麻煩嗎?”

“不會,她喜歡做。”

討論完飲食安排,沈逢南開了小燈,把大燈關掉。

“睡吧。”他被子往上拉了一些,蓋住她的脖子。

梁研說:“你也上來睡。”

沈逢南頓了一下,搖頭,“不行。”

“你眼睛都黑成熊了。”

“我趴這兒睡就行。”

“這能舒服麽?”

“沒關係。”他笑了笑,“更不舒服都睡過了,你不是知道嗎。”

梁研一下就明白了。

她也笑了,“睡了小半年地板,是吧。”

“對,我早習慣了,坐著都能睡著。”他弓下身,吻她額頭,吻完貼上嘴唇,“你乖乖睡。”

梁研閉上眼睛,屋裏徹底靜了。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似乎有人在她耳邊講話。

他講了什麽,她不太清楚,隻聽到他叫她“研研”。

這一晚,沈逢南睡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個囫圇覺。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醒來,梁研還在睡。

沈逢南洗漱完,留了紙條放在床頭就出去買早飯。

醫院門口就有條街,他昨晚出來看到有打米糊的,這會沿著路找過去,店家已經開門,他買了一碗,又去旁邊買了幾個包子。

回去的路上,又買了一箱牛奶。

梁研醒來就看到床頭的字條。

沈逢南的字很特別,寫得有些潦草,但不難辨認,仔細看,其實挺好看。梁研看了幾遍,把紙折起來放到櫃子上。

她摸到手機,看到趙燕晰昨晚發的微信,說要等複試再回來。

梁研想起就快開學了,她這學期沒有課,平常不需要去學校,但還要報到,不過這事簡單,可以拜托原來的室友幫忙。

梁研在宿舍群裏甩了條消息,附上一個大紅包,沒一會就被起得最早的妹子搶了,報到的事也拜托給她。

沈逢南回來時,梁研剛好放下手機。

“醒了?”沈逢南很快走過來,他眉骨上的痂要掉不掉,梁研看見了,招手,“你過來點。”

沈逢南靠過來,梁研拿手指輕輕蹭,痂掉了,露出淡紅色的新皮膚。她又仔細看了看,發現他嘴角的傷也結了痂,估計過兩天就能好。

“好了。”她看了看他買的東西,問:“你怎麽還買牛奶了?”

沈逢南說:“你還得在這住些天,多備點東西比較好。”

梁研也覺得有道理。她本來沒感覺,這會兒聞到米糊的香味,就有些餓了。

“我沒洗漱。”她說。

沈逢南把東西放下,說,“你等一會。”

他去洗手間擠好牙膏,接了一杯水,又拿了盆走出來。

梁研被他扶起來。

沈逢南把牙刷遞給她,一手端盆,一手拿著水杯,梁研對著盆刷牙。她刷得快,沈逢南提醒,“慢點,小心扯到傷口。”

梁研放慢速度,刷了五六分鍾才完。

沈逢南打水給她擦臉,梁研隻要靠著,全是他動手。溫毛巾在她臉上滾過一遍,毛孔都清爽了,沈逢南把沈藝昨晚用的麵霜拿來給梁研抹臉。

他掌心粗糙,撫在臉上刺刺的,其實並不舒服,但梁研不會嫌棄,第一次有人幫她做這樣的事,感覺很好。

等收拾幹淨了,梁研喝米糊,沈逢南吃包子。

早飯就是這樣簡單。

午飯豐富很多,沈藝熬了湯,做好飯菜帶過來,三人一道吃了。

梁研恢複得不慢,沈藝每天變著法子養她,沒多久臉就圓了些。這期間陳舸和徐禺聲來看過她幾回,陳舸帶了小宋過來,湊著機會把筆錄做了。

那件事的後續,梁研沒有再關心。她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醫生允許回家休養,沈逢南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沈藝請的半個月假期結束了,拖了幾天才回北京,家裏隻剩沈逢南和梁研。

梁研傷口漸漸愈合,休養期間剛好做畢業論文,沈逢南沒接新的工作,專心照顧她。

趙燕晰三月中旬回來,梁研已經基本恢複。接到電話,她開始收拾東西。

在一起住了挺久,突然分開,不隻沈逢南舍不得,就連一向灑脫的梁研也有點不習慣,這段懶散的日子似乎讓她對沈逢南產生了依賴。

沈逢南把她養懶了,口味也養刁了。

這感覺有些詭異。

更詭異的是,梁研意識到了,卻沒有改正的打算。她不太清楚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沈逢南做完飯,喊她。

梁研癱在**沒動。

沈逢南走進來,“研研?”

梁研嗯了一聲,還是沒動。

沈逢南到床邊把她撈起來,“不吃飯了?今天有可樂雞翅。”

梁研又被**了,她無奈地坐直身體,“沈逢南,你把我養壞了。”

她嚴肅地說這樣的話,沈逢南一愣之後就笑了,“怎麽就養壞了?”

“講不清,我好像越來越懶了。”梁研皺了皺眉,“我沒想明白。”

“那就不要想了。”他無所謂一樣,把她抱著,手放在她左胸口,“今天什麽感覺?”

這一個月,這樣的話他每天都問。梁研想也沒想,照例答著:“沒感覺。”

大約是看她態度敷衍,沈逢南沒作聲,看了她一眼,手放下來,從她腰上探進去,貼著皮膚摸到胸口。

他手掌熱,碰到那塊疤,梁研顫了顫。

沈逢南抬起眼,“疼?”

“癢。”

沈逢南沒動,手指輕輕摩挲,過了會,眼垂下去,“估計要留疤了。”

梁研不在意,隻說:“有什麽關係,又沒人看到。”頓了下,發覺這話不對,補了句,“隻有你看。”

“……”

這話沒法接,沈逢南收回手,把她的衣服拉下來,“吃飯去?”

“好。”

飯後,沈逢南洗碗,梁研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這一次住得久,期間沈逢南和沈藝零零碎碎給她買了不少東西,有護膚品,也有衣服,裏麵穿的,外麵套的都買了很多。

沈逢南還去了一趟她的小窩,把她要用的參考書都拿到這邊。

這麽一來,要收拾的東西不算少。

梁研打開衣櫥,發現沈逢南擺得很整齊,她的衣服掛在左邊,他的掛在右邊,外套毛衣分得清清楚楚,腰帶掛在側麵的掛鉤上,不像她和趙燕晰總把衣服一股腦塞在櫃子裏,穿哪件就抽出來熨一下。

梁研揀出自己的衣服,簡單疊好放進拖箱裏,又拉開櫥底抽屜,取出襪子放進側袋。

沈逢南忙完過來,見她在清點證件,想起她的身份證還在他這,上次住院的時候用了,沒還給她。

“你等一下。”他找到自己的錢包,取出來,看了眼上麵的照片。

梁研也不在意,等他看完,問:“很醜是吧?”

沈逢南說:“沒覺得,這是什麽時候拍的,上次就想問你。”

“高一。”

“難怪,”沈逢南低頭又看了看,“看著很小。”

“趙燕晰說像小男孩。”

沈逢南輕輕一笑,“頭發是短了點,不過……”

“不過什麽。”

“臉好看,很秀氣。”

“……”

梁研難得有一次接不上話。這樣正兒八經的誇獎,她一向都不習慣,也不自在。頓了頓,她轉開臉,低頭摸了摸鼻尖。

沈逢南把她的小動作看進眼裏,頗驚訝。

她害羞的樣子實在罕見。

他一時看怔,陡然笑出來,見她看過來,他抿著唇忍住,然而眼裏笑意卻沒法藏。

“你笑什麽?”

“沒什麽。低頭繼續看,然而手裏卻突然一空。

梁研轉身把身份證塞進包裏,”看夠了,我收著了。“

沈逢南從身後環住她,收了笑,低聲說:“你快過生日了。”

梁研手一頓。

“你想要什麽,或者想去哪裏?”

梁研轉過身,“我想要什麽都行?”

“嗯,我能做到的都行。”

梁研看了他一會,說:“你不怕我提過分的要求?”

“我能做到的應該都不算過分吧。”

梁研眉一挑,露出挑釁的神情:“那可不一定。”

沈逢南笑著看她,“那你試試看。”

梁研說:“我沒想好。”

他點頭,“不急,慢慢想,先去洗澡。”

“好。”

等梁研洗完澡,沈逢南才去衛生間。

梁研把筆電收起來塞進背包,衣服也全部裝進箱子,就剩下明天要穿的衣服和身上這件睡袍,這是沈逢南上個禮拜新買的,嫩粉色,她不準備帶回去讓趙燕晰嘲笑。

收拾完,梁研檢查了一遍,四處看看,見沒有落下東西,她走到桌邊,把自己看過的書都整理好,按類別放回書架。

這段時間,這張大書桌都是梁研在用,桌角堆著她看過的文獻,沈逢南不想讓她整天對著電腦,把一百多篇文章全打印了,她已經看完,沒必要帶走,都一起理好放書架上。

沈逢南過來時,梁研正準備把最後一本書放到書架頂層。她赤著腳站在桌子上,睡袍的下擺晃**著。

這件睡袍不長,隻遮到梁研的膝蓋,露出一雙白皙小腿,修長筆直。

沈逢南站在門口,視線沿著她白潤的腳後跟往上,到小腿停了一會,再往上。

梁研仰著臉,頭發已經齊肩,整齊地垂在睡袍領子上。她這樣子,搭著嫩粉色睡袍,從背後看隻像個溫軟乖巧的小姑娘。

沈逢南不由想起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那天她跟在趙燕晰身後,穿一件灰色T恤,黑色休閑褲,腳上一雙夏款運動鞋,也是灰色。

他第一眼看她,隻覺得是個假小子,後來有交集,才發覺這人麵目多樣,裝孫子的時候有模有樣,橫起來像山大王,他親耳聽過她調戲趙燕晰,十足小壞蛋一個,他曾誤以為她們倆是一對。現在再想這些,感覺早已不同。

沈逢南看得有些入神。

梁研放好書,順手把那一排理好,轉身要從桌上下來,卻見他站在那。她動作停住,屁股坐在桌上,“你洗好了?”

沈逢南沒應聲,隻走到桌邊,離她很近。

他眼睛深黑,目光熱得不太正常。

梁研卻沒注意,椅子在旁邊,她腳踩上去,正要跳下來,沈逢南手一伸,把她的腳踝握住。

屋裏熱氣足,梁研身上不涼,腳也是溫溫的。

沈逢南的手掌往下移,包住了她的腳跟,再挪到腳心。

他皮膚滾熱,掌心粗糙得有些紮人,梁研驀地抖了抖,腿往回縮,“癢,你鬆開。”

沈逢南沒鬆手,反而捏緊,拇指在她腳底摩挲了幾下。

“沈逢南!”梁研以為他故意逗她玩,想也不想就伸腳踢他。

沈逢南卻突然鬆手,往前走一步,梁研失去平衡,上身往後倒,沈逢南伸手一撈,站在她**。

他一手扯開自己的浴袍,有些急躁地貼住她的嘴,沒有吮吻,舌就鑽進去,勾纏著不放,梁研愣了一一下,兩手環住他。

沈逢南把她箍在懷裏,右手從她睡袍下摸進去,沿膝窩往上,到大腿根,從前滑到後,托住臀。

梁研坐在他手上,隔著一層布料,感覺到他手指在移動。

她身體震顫,咬著他的下唇。

沈逢南把她托起來,沒有停頓地扒了她的小褲,他的手從她臀溝摸下來,從後到前,一路摩挲。

梁研已經坐不穩,她從他唇上退開,頭擱在他肩上,喘息中混著極弱的呻吟。

她的睡袍被解開了,滑落下來。

沈逢南的臉埋在她胸前,慢慢舔吻,舌頭最終停在她左胸的疤痕上,很輕地吮觸。

這感覺難耐,沈逢南卻保持著這種節奏,手指挪動、按揉,緩慢而溫柔。

梁研覺得他似乎是故意的,她有些氣憤,短暫地拉回理智,試圖抽出他的手,沒能成功。

她沒堅持,一隻手伸下去,到他身下猛地握了一把,快而狠。

沈逢南忍了一個多月,這一下毫無防備,他渾身一激,差一點就交代了。

“梁研!”他啞聲悶吼,熱氣噴在她臉頰。

梁研毫不知錯,沒鬆手,報複性地再捏一下。

“別動了!”

沈逢南氣息急重,眉頭緊緊皺起,認輸似的誘哄,“乖,別動。”

“那你也別動……”她的聲音同樣啞,帶著點得意的輕笑,好像戰場上僥幸獲勝的小將軍。

“好、好……”他應了兩聲,手停住,慢慢從她臀底抽出來。

沒等她緩下來,他把她放倒,扶著她的腿,矮下身,頭埋下去。

梁研喉嚨驟緊,瞬間滾出了聲音:“啊……”

她不太明白他在做什麽,也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然而,身下的人卻沒停,連本帶利地討回一切,很快就讓她清楚他已轉敗為勝。

“沈逢南……”她一直發抖,聲音都是顫的。

沈逢南最後狠狠吮了一次,站起身,脫了**,拉開抽屜取出套子。

梁研眼眶全是熱氣。

沈逢南把她摟住,直接衝進去。

書桌微微晃動,連著書架一起發出聲響。

……

屋裏安靜了很久,梁研很少在事後這樣沉默,沈逢南漸漸覺出不對。

他把被子往下掖了一點,托著梁研的下巴,低頭問:“累壞了?”

梁研沒回答,臉抬了抬,視線落到他臉上,像在思考問題。

沈逢南不明所以,“怎麽了?”

梁研眼珠子動了動,說:“沒什麽,睡覺吧。”到底還是沒問他,反正也沒必要,她自己能弄清楚。

沈逢南隻當她太疲憊,問:“要去廁所嗎?”

“不去。”

“那我去了。”

“嗯。”

他光著身子從被窩出來,撿起椅子上的**套上,出了房門。

梁研在床頭櫃上摸到手機。

沈逢南上完廁所,把外麵的燈都關掉,回到臥室,發現梁研在看手機。

他提醒,“別躺著看,眼睛弄壞了。”

梁研仿佛沒聽見,眼睛還盯著手機,微蹙著眉。

沈逢南見她這樣入神,有些奇怪,他掀開被子躺進被窩,靠過去瞥一眼。

屏幕上一大段小字密密麻麻,看不太清,但段前標題加粗加大,很抓眼,其中關鍵字直接戳進眼,沈逢南呆了一下。

震愕幾秒,他一把握住手機。

梁研沒防備,手裏一空。

手機已經被沈逢南抽走,他手蓋著屏幕。

梁研詫異地望著他,“你幹什麽?”

“……”

沈逢南臉黑著,措辭半天,沒更好的話,反問,“你在幹什麽?”

他這反應活像發現小孩看黃書的家長。

梁研一時微愣,實話實講,“我在看你剛才做的事。”

沈逢南生生被她噎住,耳根微燒,哪料梁研還沒講完,話繼續往後,“我隨便搜了一下,就找到這個,我才看了兩句,講得不太明白,我再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

沈逢南故作平靜,背過身把頁麵關了,將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身體還沒轉回去,就聽背後一句:“我可以學習一下。”

語不驚人死不休。

沈逢南簡直頭疼,耳後溫度持續升高,他回身把她一摟,打算用沉默把這茬兒帶過去,但梁研這家夥顯然不好糊弄,她兩手在他胸口推了推,抬頭看他,“我研究一下。”

沈逢南無語道:“研究這個幹什麽?”

梁研一臉無辜,“那你不是做了嗎?我還不會。”

“……”

這都是什麽問題?

沈逢南索性不迂回了,直接說:“不會就不會,你不用學這個。”

“那你為什麽要那樣?”

一句話就把沈逢南逼到死角。

這已經不隻是尷尬了,他一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臉和脖子全都紅了。

他清楚,梁研在這方麵的啟蒙除了最糟糕的那兩年,什麽都沒有。她沒說,他也能猜到那陰影必然持續多年,從青春期到成年,她漸漸變成這樣的個性,遇到他之前,她對男人、對這些親密事應該隻有排斥,不可能會去關注和了解。

但即使理解,沈逢南也不可能跟她仔細解釋這個。有些事,是情之所至,不需要學,也講不清,她以後慢慢會懂。

沈逢南把她的腦袋摟過來,安撫似的摸了摸,“別問了。”

梁研的額頭蹭在他頸子上,感覺到他身上很熱。她抬眼看了看,“你是害羞了麽?”

“……”

梁研很肯定地把他這反應按照自己的看法來理解了。她覺得沒必要為難他,有空再去百度慢慢查。

“好了,睡吧睡吧,不問了。”她拍拍他,腦袋又回到他胸口,閉上了眼睛。

沈逢南想了幾秒,也無話可講,哭笑不得地關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