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研回去的當天,趙燕晰就回來了。

師大的複試開始得比較早,就在兩天後。

複試當天,梁研送趙燕晰過去,沒有筆試,所以當晚就出了結果,趙燕晰順利地被錄取。

二戰告捷,一雪前恥,趙燕晰喜極而泣。她本科學校不怎麽樣,這個專業又不好找工作,去年考研失敗,爸媽兩邊都不看好,叫她直接工作,除了梁研無條件支持,其他人都覺得她這個腦子能考上師大就怪了。

不管怎樣,這是件大事,熬了這麽久,算是徹底解放,趙燕晰準備慶祝一下。

她在南安這邊熟人沒幾個,便問梁研要請哪些人。

梁研說隨便她。

趙燕晰想了想,說:“你家沈叔叔得請吧。”

梁研看她一眼,“你不是叫南哥的?又改叔叔了?”

趙燕晰“喲”一聲,戲謔道,“當初是誰讓我叫沈叔叔的,現在嫌我把人叫老了?”

“……”

知道她在揶揄,梁研懶得接話茬,轉身去收拾桌上的書。趙燕晰不懷好意地笑著走過去:“現在到哪一步啦?山盟海誓,如膠似漆?”

梁研停下來,思考了一下,點頭,“差不多。”

趙燕晰沒想到她這麽實誠,愣了下,隔幾秒,弱弱地說:“你初戀談得好像挺久哦。”

梁研回頭看她,“不然呢。”

趙燕晰眉頭輕微地皺了皺,略感慨:“我覺得我好像想錯了,我以為你很快就會發現他的缺點,然後厭倦、分手,再喜歡上其他的人,就和我一樣……不對,你比我優秀多了,又追求完美,要求比我高,肯定比我更快發現人家不美好的地方,比如他不愛洗頭,身上煙味重,或者晚上睡覺打呼嚕什麽的,總之,應該比我的初戀還短暫才對……”

這都什麽鬼?

梁研聽得莫名失笑,“他愛洗頭,煙味也不重,晚上也不打呼嚕,反正我沒聽見過。”她幾乎都比他早入睡,晚起床,想聽也沒機會。

趙燕晰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特指這幾點,就是、就是……反正不是這個樣子。”她不知如何表達,問梁研,“你對他很認真很認真嗎?要在一起很久?”

梁研嗯了一聲,把書裝進包裏,視線又轉回來,略帶著思考的意味,“趙燕晰,我可能會嫁給他。”

趙燕晰一愕,睜大眼,“你確定?”

梁研搖頭,“我還沒安排,戒指沒買,戶口本不知塞哪兒去了,找不找得到還是個問題,而且,我不確定他會不會答應。”

趙燕晰越聽越覺得不對,到最後瞠目結舌。

“你、你要跟他求婚?”

“對啊。”

“……”

趙燕晰整個人都受到了衝擊,關注點瞬間轉變了,“幹嘛要你跟他求婚?!你還要給他買戒指?!”

“不行麽?”

“他是男的!”

“是啊。”

“……”

趙燕晰話都講不出了,她呆呆站著,第一次覺得梁研這家夥怎麽這麽奇葩呢。

梁研沒管趙燕晰內心受到的震**,已經考慮起別的事,“對了,吃飯別叫他了,他最近忙得很,就咱倆吃吧。”停了停,說,“或者把池憲叫上,前幾天他朋友圈發了個兼職消息,我跟他說了一聲,他說給你留著。”

梁研說完就給池憲打了電話,約了晚上吃飯,在師大門口見。掛掉電話,梁研把包背上,拍拍趙燕晰的腦袋,“我去趟學校,晚點回來接你。”

等趙燕晰緩過神,她已經下樓。

三點多,梁研和鍾老師談完論文,離開辦公樓。

經過奶茶店,她買了三杯,準備去趟宿舍。上次請室友幫忙辦了報到手續,學校裏的雜事也是她們轉達,雖然交情不深,但也沒鬧過大矛盾。

她把奶茶放進包裏,往宿舍樓走,路上突然接到電話,是陌生號碼。

接通後,那頭是個男的。

梁研沒聽出是誰,正要問,對方講話了,“梁研,是你麽?我是宋祈寧。”

宋祈寧?

梁研記起來了,就是跟她告白被她打了一頓的男生,暑假在俞城見過。

那頭,宋祈寧已經在解釋,“我打電話去你宿舍,你室友把你電話給我了。”

梁研哦一聲,在宿舍樓外站定,說:“有什麽事麽?”

電話裏靜了一下。過了會,宋祈寧說:“你在學校嗎?可不可以見個麵?”

梁研驚訝,“你在我學校?”

“嗯,我過來複試,我考研報的你們學校。”

“哦。”梁研明白了,“那你現在在哪?”

“在西操場這邊。”

“行,我過來找你吧。”

到底是老同學,而且還是個挺友好的人,當年她把人打得鼻血橫流,現在想想還真挺狠。

到了操場,梁研看到草坪的柵欄邊站著個人,她剛一走近,他已經認出她,大步走過來。

“梁研!”他到她麵前,臉龐有了笑,“你好像又變了一些。”

“是麽。”梁研沒講這個,看了看操場,“你怎麽在這?”

宋祈寧說:“我四處走了走,看看你們學校。”

“看完了?”

“還剩那個方向沒走過。”他指著體育館,說,“梁研,我不太熟,你能不能陪我去那邊看看?”

梁研算算時間,還早,便說:“好。”

宋祈寧很高興,笑著看她,“走吧。”

一路上宋祈寧找了很多話講,轉了一圈,到籃球場附近,他們在木椅上坐了會,梁研看時間差不多了,說:“我得走了。”

宋祈寧連忙說:“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不遠處,沈逢南站在樹蔭下,聽他師兄董旭碎碎念:“還真是梁研那丫頭啊,難怪我說一個假期沒見怎麽變了挺多,原來是談戀愛了,嘖,小年輕呀。”感歎完,又發表評價,“別說,倆人還挺配的……”

話音落,身旁幽幽一句,“哪兒配了?”

董旭抱臂看戲,沒關注這話裏意味,恰巧那邊兩人站了起來,梁研似乎在說著什麽。

董旭好整以暇地看著,“哪兒都挺配的吧,身高很和諧啊,男孩挺俊,梁研這丫頭長得也俏,倆小孩都正當好年紀啊!想當年,咱們年輕的時候,也是風華正茂……”

說到這裏,瞅見新進展,“喲,牽上了!”

他看得帶勁,絲毫沒注意身旁某人抿緊了唇,麵色黑沉。

另一邊,梁研沒想到宋祁寧突然抓住她。她剛剛已經講完話,正準備走了。

宋祈寧見她皺眉,意識到舉動失當,匆忙鬆手。

梁研看著他,想起了什麽,說:“你放心,我不會打你了。那時我很衝動,抱歉。”

宋祈寧有些詫異地說:“沒關係,不要緊。”他遲疑著問,“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梁研點頭,“嗯。”

宋祈寧沒話說了,手徹底垂回身側,“你變了很多。”

“是麽?”

“嗯。”宋祈寧沉默片刻,抬頭笑了笑,“這很好。”

停頓了下,又說:“對不起。”既為剛剛的突兀舉動,也為當年的魯莽表白,至於結果,他已經想過每一種,隻是覺得既然來了,就再試一次,她願意來見他,已經很好。

宋祈寧說:“我們以後又是同學了。”

“嗯。”梁研說,“你以後有事可以找我,這裏我很熟。”

“好。”

講完話,兩人道別,宋祈寧往校門方向走,梁研去宿舍,沒走幾步,看到了樹蔭下的人。

董旭笑著朝她揮手。

梁研目光卻落在他身旁,沈逢南站在那兒,手臂上掛著相機。

她沒停頓地走過去,喊:“董老師。”接著視線轉了下,形式化地和沈逢南打招呼,“沈老板也在啊。”

沒等沈逢南開口,董旭就回答了,“小師弟過來幫我的忙,老鍾跟你說了吧,後天那個講座你還得來一下。”

梁研點頭,“鍾老師告訴我了。”

“那行,到時我叫老鍾先給你發資料,你忙去吧,我們也得走了。”

“好,再見。”

臨走前,梁研看了一眼沈逢南,和他的目光碰到一起。

她覺得他似乎不太高興。

往回走的時候,梁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剛剛他是不是看到了?

她腳步停下,回頭看,人已經走了。

晚上忙完,已經八點多,董旭拉上沈逢南一道吃飯。兩人都不講究,就在學校後麵一家川菜館叫了菜,上兩瓶啤酒。

董旭侃東侃西,沈逢南聽他講,吃了一刻鍾,越發沒心思,幾次低頭看手機。

董旭奇怪,“你約了人啊,怎麽心不在焉的。”

沈逢南順勢應了一聲,喝完啤酒,說:“我先走了。”

董旭“咦”道,“還真約人了?這個時間,女人啊?”

沈逢南沒答,隻說:“照片過兩天給你。”

董旭詫異著,沈逢南已經出門。

這時候,梁研剛吃完飯,和池憲道別,帶趙燕晰去逛街。

商場換季打折,新款春裝也有折扣,趙燕晰之前為考研憋了很久,這回徹底解放,哪怕什麽都不買,她也逛得很滿足,兩個商場走完,趙燕晰仍然處於放飛狀態,樂不思蜀,梁研看了下時間,九點了。

她及時拉住趙燕晰,“回去了。”

“還早啊,再玩會兒。”

梁研說:“沒時間陪你了,我還要去看看沈逢南。”

“啊,這麽晚還去?”趙燕晰白天剛從衝擊中緩過來,一聽這話,有些嫉妒,“你對他太好了吧。”

“我對你不好麽?”梁研拍拍她腦袋,“有點事,他可能誤會了,我跑一趟,很快就回來。”

趙燕晰想了想,覺得雖然有沈逢南,但梁研對她還是一樣好。她平衡了,“那好吧,你現在過去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梁研不放心,“先送你回去。”

趙燕晰拗不過她,隻得聽話。

路程不遠,騎小電驢半小時就到了。趙燕晰眼尖,最先看到小區門口的人,她拍拍梁研後背,“喏,看來你不用跑一趟了。”

電動車在門口停下。

趙燕晰扶著車:“去吧去吧,我把車推回去。”

梁研緊走幾步,沈逢南也走過來,距離很快縮短。

“什麽時候來的?”梁研問。

“沒多久。”

“怎麽不告訴我?”

“發了信息,你沒回。”

梁研張了張嘴,“啊,我在騎車。”

沈逢南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梁研看著他,門口大燈很亮,他的臉龐清清楚楚,包括細微的表情。

她說:“我正想去找你。”

“找我有事?”

梁研反問:“那你找我有事?”

“……”

沈逢南不是沒被她噎過,習慣了,點頭:“有事。”

梁研:“你說。”

“散步。”

他牽住她,往人行道走。

已經入春,但夜晚仍有涼意。他沒提白天的事,梁研以為是她多想了。

沈逢南問:“冷嗎?”

梁研說:“不冷。”

沈逢南停下來,空餘的那隻手幫她把帽子戴好。

梁研問:“你今天忙嗎?”

“還好。”

“就幫董老師做事?”

“上午還做了別的。”

“哦。”

走了沒一會,到了沈逢南停車的地方。

“風大了,上車坐會。”他牽著她過去。

兩人坐進後座,梁研捏著他的手指玩。

沈逢南問:“你今天忙什麽?”

梁研說:“去學校了,然後和趙燕晰吃飯,哦,還有池憲。”

“見你導師了?”

“是啊,談論文。”

說完,聽見他嗯了一聲。

梁研靠在座椅上,看著前窗,身旁很安靜。梁研以為他沒話講了,一轉頭,又聽他問:“今天那男生是你同學?”

梁研立刻反應過來,“你看到了?”

“嗯。”

梁研說:“是我高中同學,考研過來複試的。”

沈逢南又嗯一聲,臉色卻和白天那會兒一樣了。梁研盯著他看了幾秒,說:“我覺得你有點不高興,中午我叫你,你也這樣,沒理我。”

沈逢南頓了一下,目光漸沉,“你叫我什麽了?”

“沈老板啊。”

話一落,手被他捏緊。

“你平時也這麽叫我?”

梁研微愕,腦子一轉,明白了。

“董老師在那,我以為你還不想讓他知道,你就為這個不高興麽?”梁研頓覺冤枉,“早說啊,我明天就告訴他,我把他小師弟睡了。”

“……”

她就是厲害,一句話能堵死人。沈逢南哪是她對手,他憋了半天,也隻說出一句:“不要亂說。”

梁研看著他,“你不是這意思?”

沈逢南無言以對。

梁研靠近,盯住他的眼睛,“沈逢南,你今天吃醋了,是不是?”

她好像從來不會迂回。

沈逢南否認不了,今天那一幕,還有董旭的話確實讓他不舒服。他相信梁研不會和那男生有什麽,但董旭說他們很配的時候,他仍然想過去把梁研牽走。這很幼稚,他清楚,但卻是真實心情。

沒法說這不是吃醋。何況,梁研這樣直勾勾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讓人無所遁形。

沈逢南什麽都不想了,坐直,再傾身,他手撐著椅背,把她圈在這點地方。

梁研不太懂這一言不合就吻過來是什麽情況,但她沒去思考。

越貼越近,沈逢南自然而然起了反應。

梁研退開,頭垂下盯著他腿間看。她看得毫不避諱,過兩秒,抬頭說:“我已經學過了,你要不要試試?”

“試……”沈逢南反應過來,臉立刻黑了。

那裏卻更明顯。

看見他複雜的表情,梁研在狹仄的空處蹲下來,手伸過去給他解褲子。

沈逢南望著她發頂,心裏一軟。

舍不得。

他突然把她拉起來,打開車門,出去了。

冷風一吹,頓時清醒不少。

梁研有些懵。不試就不試,他跑什麽?

她下了車,見沈逢南靠在前車門邊。她走過去,覺得他這樣子大概是又害羞了。

梁研眼睛往下瞟,沈逢南把她拉到懷裏,“論文寫完了?”

梁研說:“快了。”

“別看那些東西。”

“嗯,不看了,都看過了。”

“……”

梁研又來一句:“還沒練過。”

沈逢南忍無可忍,把她嘴巴堵上,親完了說:“送你回去。”

車開到小區門口。

臨別前,沈逢南摸摸梁研腦袋,低聲說:“走了,晚點再找你。”

“好。”

後麵幾天,趙燕晰上班,每天忙於工作,梁研經常去學校,處理掉一些雜事,就待在圖書館,手頭接的新稿子弄完了,論文進展也不錯,她開始準備其他事。

周四比較空閑,她中午離開學校,在小區裏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時隔三四個月,梁越霆還是那個樣子。他站在冬青樹旁邊,身上的西裝、皮鞋與老舊的公寓樓格格不入。

梁研捏住電動車的手刹,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撐著地停了一會。她帶著防風口罩,梁越霆沒認出她,他低頭按手機,似乎要打電話。

梁研把車停好,一邊走一邊摘掉口罩。

梁越霆一抬頭,頓了頓,“研研?”

梁研說:“你怎麽來了?”

“有公事過來,今天有空,順道看看你。”

梁研把口罩揣進口袋,不知道講什麽,停了下,指指單元門:“上去嗎?”

“嗯。”

老小區沒電梯,幾層樓爬上去腿會酸。

梁研在前頭,走到一半,回頭看,梁越霆跟在她後頭爬樓,中間隔了幾級台階。

梁研看到他微白的發頂。

她可以下決心斷掉父女關係,但這一幕在眼前,很難無動於衷。

進了屋,梁研煮好熱水,找出茶葉泡了一杯。

梁越霆坐在小餐桌邊,看著逼仄的客廳,微微蹙眉:“屋子太小了,我叫人找個大的。”

“不用,我住慣了,大的不舒服。”

梁研把杯子放他麵前,“喝茶。”

梁越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沒再說什麽。

茶很熱,他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梁研猜他可能喝不慣。

梁越霆見她站著,說:“坐吧。”

梁研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

她沉默著,安安靜靜的樣子讓梁越霆莫名想起了沈玉。這有些奇怪,那個女人,他幾乎已經忘記她的麵容,隻記得她大多時候悶不吭聲,沒幾分存在感。再往後想,他就要皺眉。

沒有誰喜歡被人設計,尤其是梁越霆這樣的男人。

他把那個模糊的影子丟回記憶裏,問梁研:“學業緊張嗎?”

“還好,快畢業了,不用上課。”

梁越霆點點頭,又端起杯子,喝了口微澀的茶水。

坐了會,他問:“今天沒有事情忙吧。”

梁研說:“沒有了。”

“那一道吃個飯吧。”他拿出手機打電話。

講完電話,見梁研沒應,他說:“我不是時常能過來,這次是湊巧,你之前的要求,我尊重。隻是上回你走得匆忙,道別都不曾,”頓了頓,說:“真的不願去,就算了。”

他站起身。

梁研也站起來。

“一起吃飯吧。”她說。

很快就有司機來接。

餐廳是梁越霆定的,在拾宜路那家最有名的粵菜館,都是貴價食材,包廂臨窗,景觀好,也清靜。

梁研點了兩個菜,其他都是梁越霆選的。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期間也聊了聊,能講的事情很少,到後麵,沒什麽話說。

梁研問:“你在這要忙幾天?”

梁越霆說:“明早回北京。”

梁研哦一聲,不再問。北京那邊的一切,沒有她關心的。

吃完飯,梁越霆同她一起出包廂,往門口走。經過候客休閑區,有道目光看過來。

梁研沒察覺,出了餐廳的大門。

梁越霆安排車送她,父女兩個都沒再說話,梁研道了“再見”就坐進後座,梁越霆也沒有叮囑什麽。

車開走,有人過來,低聲道:“梁總。”

梁越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問:“待多久了?”

“個把小時了,您帶梁小姐來的時候,就已經在了。”

梁越霆沉吟片刻,說:“繼續叫人跟著,不露麵、沒有出格的舉動就隨他。”

“是。”

梁越霆上了另一輛車,吩咐司機:“回酒店。”

這時,有人跑到餐廳門口,對門邊的長發女人說:“程小姐,您怎麽跑出來了,林先生請您過去呢。”

“哦。”程茜應了一聲,視線還跟著遠去的汽車,“小李,剛剛那位,你看見沒?”

“那位?哪位啊?”

程茜搖搖頭,笑了,“走吧,別讓人等久了。”

司機把梁研送到小區門口,還要開進去,梁研說:“就在這兒停吧。”

司機猶豫:“梁總說送到家門口。”

“不用了,我去對麵超市買點東西。”

“哦,那我送您過去。”

司機打了個彎,把車開到對麵,梁研下了車。

家裏酸奶和水果都沒了,紙巾也要買,她進了超市,先去果蔬區。

外麵,司機開車走了,另一輛黑色汽車駛來,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一刻鍾後,梁研買好東西,拎著購物袋出來,穿過馬路。

午後陽光暖,風也大,她的頭發飄在肩後。

車裏一道目光追著她的背影。

快進小區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本地的陌生號碼。

梁研接通:“喂?”

沒聲音。

她又“喂”了聲,聽筒裏始終靜默。

梁研掛了電話,很快走進大門。

車裏的男人將手機還給司機。

晚上,梁越霆接到電話,對方匯報:“梁總,小嚴總已經離開了。”

“現在人在哪?”

“在路上,應該是要回酒店了。”

“等他到了你們再撤。”

“明白。”

半個小時後,嚴祈回到酒店,直接去了二樓咖啡廳。

梁越霆坐在東邊,嚴祈走到他對麵坐下。

梁越霆說:“咖啡很正,不試試?”

嚴祈沒什麽表情,靠到沙發上,一副憊懶模樣,“你叫人跟著我,當我不知道?”

梁越霆並不驚訝,甚至沒抬眼。

嚴祈看著他,“你以為我會做什麽?”

梁越霆喝了口咖啡,“以防萬一而已。你能遵守諾言,我和你姐姐都會很欣慰。”

嚴祈說:“欣慰怎麽夠?她會高興得再塞幾個女人給我。”

梁越霆的回應很平淡,“這是你必須承擔的,嚴氏最終會是你的責任,你姐選擇的人自然是適合你的。”

“所以你當年也是因為這個跟我姐結婚?”嚴祈諷刺地看著他,“你喜歡過哪個女人?真心地喜歡過,有麽?”

梁越霆沒有回答。

“你沒有。”嚴祈冷笑,“我跟你不同。”

梁越霆平靜地說:“你的不同毫無意義。”

嚴祈臉一僵。

梁越霆低頭喝咖啡。

空氣靜了片刻,嚴祈霍地站起身“我會去嚴氏做事,但別指望我娶誰。”他語氣淡下來,無所謂一般,“不是研研,也不會是其他人。”

秦薇接到程茜的電話時,剛剛參加完麵試。

自從上次在醫院和沈逢南見過一麵,她沒有再去找他,也沒有離開南安繼續以往的漂泊,她開始找工作。

那次聚會後,她和程茜已經有一陣沒有聯係,她們之間變得有點奇怪。四五年的分離沒有讓友誼疏遠,幾句話卻讓一切變了樣,再強行粉飾太平,彼此心裏都膈應,沒必要如此。

這輩子愛情失敗,友情也失敗。秦薇已經接受事實,所以程茜突然的邀約令她驚訝。

地方是程茜定的,秦薇到的時候她已經來了。坐下後,點了東西喝,秦薇問:“怎麽突然約我,有事?”

“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

“嗯。”

“找著了?”

“還在麵試。”

“要不要我幫忙,我這邊有點資源。”

“不用了。”秦薇說,“有兩家有意向,估計能定下來。”

“哦,那挺好。”程茜笑了笑,“還記得我們第一份工作嗎?”

秦薇想了想,“電視台那個?”

“不是,大三找的實習。”

秦薇一頓,臉色微變。

程茜注意到她的表情,“你果然還記得,看來那件事你也沒忘。”

秦薇皺眉:“怎麽提起這個?”

程茜說:“你猜我今天見到誰了?”

秦薇不明所以,程茜拿出手機,點了兩下,遞到她麵前。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兩個人,一男一女,秦薇立刻認出梁研,至於旁邊的男人……

她看了兩眼,沒認出來。

“這是誰?”她抬頭問。

程茜沒回答,從包裏取出兩份舊報紙丟過去,版麵都已經標好。

秦薇隻看了眼就愣住。僵了兩秒,她迅速把兩篇報道看了一遍,一篇是那年10月12日,沈玉自曝與梁越霆育有私生女,另一篇是一周後,10月19日,沈玉不堪壓力跳樓自殺。

她的視線停在第一篇的配圖上。

梁研……梁越霆……

秦薇不敢相信,照片裏的小女孩就是梁研。

程茜說:“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巧的事,也許這就是命吧,早就定好了。”

秦薇抬起頭,“你怎麽找到這些的?”

她記得很清楚,事情幾天內就被壓下去,沒有新的報道出來,事隔多年,秦薇居然找出舊報紙。

程茜說:“又不是隔了一個世紀,發行過的,真想找,有什麽找不到?”

秦薇看著程茜,逐漸從震驚中平複,“所以你找出這些,要做什麽?你費這個力氣,不會隻為了讓我知道梁研是梁越霆的私生女吧。”

程茜:“你說,如果梁研知道沈逢南和她母親的死有關,會怎樣?”

秦薇一愣,語氣驟冷:“跟他沒關係!他去了青海,什麽都不知道,采訪是我做的,稿子是我寫的。”

程茜的表情很淡:“照片是誰拍的?”

“那是我讓他幫忙拍的。”秦薇很生氣,“你明明清楚,他那天隻是送我過去,拍完照就走了。”

“問題出在那張照片上,不是麽?沈玉為什麽自殺?”

“那也不關他的事,是趙老師要求稿子得有照片,說服沈玉拍照的是我,沒做模糊處理是報社的錯。”

“秦薇。”程茜簡直無語,“你為什麽這麽傻?你急著把他撇清,有什麽意義?”

“這是事實。”秦薇緊盯著她,“程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看不慣沈逢南和梁研在一起。”

程茜坦然承認:“你說對了,我的確看不慣。我不懂,你為什麽能忍受?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你不用,不會後悔?”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秦薇認真地說,“這件事我會和他交代清楚,你如果有想法,就光明正大去爭取,別用這種手段,這很卑鄙。”

程茜臉色青白。

秦薇拿上報紙,起身離開。

周五的夜晚最美好。

至少,在趙燕晰眼裏是這樣。周末不用上班,她心情放鬆地準備享受夜晚時光,屯了很久的劇剛好可以一次性看完,再吃點零食,做個操,躺**和梁研貧嘴,聊新公司裏的小八卦。誰知很不湊巧,梁研班上有集體活動,聚餐到九點多才回來。

進屋發現地板是濕的,剛拖過,再一看,桌椅家具也擦得亮堂。

梁研咦了聲,把房門打開,“趙小姐,你做大掃除了?”

趙燕晰正趴著玩手機,頭一抬,“不然呢,你以為你養了海螺姑娘啊?”

梁研笑起來:“喏,我這不就養了一隻嗎,漂亮可愛,還會大掃除!”

趙燕晰被誇得高興了,“怎麽樣,聚會好玩麽?”

“挺好。”梁研走進來,把外套脫下,“可能是要畢業了,大家都很和氣,那些互撕過的突然都好了,弄得我一頭霧水。”

“就學生會的那幾個?”

“嗯。”

“這很正常,畢業了山高水長,以後不搭軋了,沒利益衝突嘛。”

梁研嗯一聲,把電腦拿出來,在書桌邊坐下。

趙燕晰奇怪:“你還有事做?”

“嗯,睡覺還早吧,你自己玩。”

“哦。”趙燕晰知道輕重,梁研做正事她從不打擾,她戴上耳機,看了一期綜藝。看到後半截,有點無趣,她關掉視頻,抬頭一看,桌邊沒人。

梁研應該去洗漱了。

趙燕晰爬起來,把床頭幾本雜誌拾掇好,放回桌上。

梁研的筆電還開著,趙燕晰看了下屏幕,打算瞟一眼她論文進度。

剛看了幾個字,覺得不對,她拉到開頭,眼睛瞪圓了。

臥槽,這哪是論文啊?

時間、地點、前期準備、流程……

這是梁研的求婚策劃書!

趙燕晰忍著吐槽之心,往下拉,居然還有方案B!

再一看,旁邊攤開的筆記本寫得密密麻麻,乍然看上去像專業課筆記,仔細一讀,全是各種男戒點評,包括舒適度分析、美醜鑒賞。

趙燕晰往後翻一頁,簡直被雷到——

《手寸(戒指尺寸)對照表》。

再往下,是戒指佩戴方法,一行小黑字:佩戴於左手中指。底下畫了紅線重點標記,後邊有小括號注釋:此處不確定,說法多樣,待查。

趙燕晰看得目瞪口呆,她顯然低估了梁研的奇葩程度。這家夥到底是求婚,還是做研究呢?

梁研洗完澡進來,見趙燕晰愣在那。

“你幹嘛呢。”

趙燕晰把筆記本放下,扭頭問:“你們學霸的腦回路都是這樣子?大哥,我還以為你在發奮寫論文呢。”

“我論文已經收尾了。”梁研坐到床邊擦頭發。

趙燕晰心情複雜地看了她一會,也坐下來,歎口氣,“你要是這麽費心思跟我求婚,我也嫁了。”

梁研抬起頭,眉挑了挑,“趙姑娘,你確定?”

聲音帶著笑,表情不懷好意。

趙燕晰一看就知道她又犯毛病了,嫌棄地將她一推,“都有主了還撩?小心我讓你負責哦。”

“行,負責啊。”

梁研手伸過去捏她臉,趙燕晰叫著躲閃。

兩個姑娘鬧作一團,和小時候一樣。

鬧夠了,歇下來,一個靠在床頭,一個躺在床尾。

趙燕晰想起以前,莫名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你就快二十一歲了,有了喜歡的人,很快就要畢業,要求婚,然後結婚,有小孩,做媽媽,養小娃娃……啊,真像做夢一樣。”

“……”

梁研無語,“趙姑娘,你是不是發散得太遠了?”

“哪裏遠啊,一步步的,都在眼前。”

“我婚還沒求呢。”

“有什麽關係,你家沈叔叔難道還會拒絕你嗎?他又不是傻子。”趙燕晰看著天花板,已經給梁研畫出一張美好藍圖,“嗯,我掐指一算,你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而我就是幸運的見證者,我小時候從來沒想過這麽遠的事情。”

梁研笑道:“你小時候就想著吃。”

“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趙燕晰伸腳踢她一下,“我爬樹摘棗是為了誰啊,下河打蓮蓬是為了誰啊。”

梁研隻笑不答,躲著她的腳丫子。

趙燕晰爬過來,手腳並用:“小白眼狼。”

睡衣鬆垮的袖子滑下來,她手臂上的疤痕露出來。

梁研臉上的笑沒了,趙燕晰沒料到她突然不躲,一巴掌不偏不倚落在她手背上。

趙燕晰愣了一下,順著梁研的視線一看就明白了。她連忙拉好袖子,湊過去說:“我開玩笑的,你才不是白眼狼。”

梁研沒接話,拉過她的右手,將袖子推上去,仔細看那片紅痕。

趙燕晰說:“淡了很多了,你去年買的那些藥膏我還沒用完。”

不隻去年,以前那些年梁研一直給她買各種祛疤膏,每支都沒用完,幾個月沒明顯效果,梁研就弄來另一種。

趙燕晰知道,對於這傷疤,梁研的執念比她重得多。她自己都已經不在乎,很多時候甚至忘了這事,梁研卻還是受它影響,就像現在,本來開開心心,突然就變了。

趙燕晰有些憂愁:“其實這疤祛不掉也沒什麽,我穿長袖沒人能看見,以後我不想塗藥膏了,你也別老記著這個。”頓了下,幹脆把話說完,“本來也不是你的錯,雖然是給你煮雞蛋,但是我自己不小心燙的,你沒欠我啊。”

梁研鬆開她,“再試試吧,還有很多沒試過呢,每年都有新的。”沒多說,她起身下床,“我上個廁所。”

趙燕晰卻突然鐵了心似的,喊住梁研。

“我說的是真的,就算你欠我什麽,這麽多年也還夠了,沒人比你對我更好。梁研,我希望你輕輕鬆鬆的,不管是我這點疤,還是以前的其他事,都不要再讓你不開心。”

梁研沉默地聽完。

屋裏靜了一會。

過幾秒,梁研轉過身,在她頭發上輕輕揉了一把,“知道了。”

沈逢南很忙,周一要去海南拍攝,他趕著周日晚上來見梁研。兩人一道去吃夜宵,就在附近的排檔。

沈逢南要了一瓶啤酒。

梁研說:“你嗓子能喝嗎,我聽著好像不太好。”

沈逢南說:“沒事,昨晚睡得晚了點。”

他倒了一杯,梁研把紙杯遞過去,“我也喝。”

沈逢南抬眼,“能喝?”

“當然。”

沈逢南給她倒了一杯。

香噴噴的扇貝送過來,兩人各吃了幾個。

沈逢南喝完一杯啤酒,又倒滿,梁研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工作順利。”

她一下喝了小半杯。

沈逢南蹙眉:“慢點。”

梁研又一口把剩下的喝完,杯底亮給他看,露出一點得意的笑,“啤酒而已。”

沈逢南眉頭鬆下來,淡笑著,“喝醉了,我不送你回去。”

“那帶我去哪?”

她挑釁的神情讓沈逢南心裏一癢。看她幾秒,他眼眸垂下,低著聲:“把你塞兜裏,帶到海南去。”

沒聽到回應,他抬眼,見她笑得兩眼彎彎。

分別前,沈逢南摸了把鑰匙給梁研,“上次忘了帶給你。”

梁研看了看,問:“我隨時都能去?”

“嗯。”

“懂了。”梁研毫不客氣地揣進口袋。

周一上午,沈逢南沒去成海南。要出發時,在小區門口碰到秦薇。

他們在門口的咖啡館坐了一會,秦薇講完事情,把報紙遞給他。

兩篇報道都不長,但標題明顯,照片更紮眼。

“我沒想到那是梁研。她那時還很小,我沒多注意。我記得她母親抱著她拍完照,你才剛走,她就躲回房間。”

秦薇看著沈逢南的表情,頓了頓,沒再說下去。這並不好接受,她理解。

秦薇給了一點時間讓他看完。

沈逢南看得很慢,逐行逐字,兩篇都看完,又翻回來,盯著那張照片。

他久久不說話,也沒抬頭,秦薇看到他的手微微顫抖。

她更加難受。

“我沒想到後麵的事,帶我的那個記者明確說照片會做處理,但最後登出來卻是這樣,那幾天事情發酵得很嚴重,我後來再去找沈玉,發現她們沒再住那個房子,沒幾天就有了跳樓的消息。”

她語氣低下來,“這事我有責任,那段時間我一直很內疚。事情前後沒有多久,梁家很快就壓下了,你回來時已經都過去了,我怕你也會有負擔,沒跟你提。”

秦薇講完話,這塊地方就靜了。

她不知道沈逢南把那點鉛字看了幾遍。

她心裏悶,就想抽煙。

這次她沒顧忌,就在他麵前摸出一根煙點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手裏的煙隻剩小半截,她聽到了沈逢南的聲音。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問得不清楚,但秦薇明白。她視線轉回來,在沈逢南臉上停了兩秒,又落下去。

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她低頭說:“是程茜發現的,我覺得還是你來告訴梁研比較好,我不知道程茜會做什麽,但如果添油加醋,肯定會造成誤會。這事本來就沒你的錯,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去和梁研解釋,或者,我現在就可以跟你去見她……”

她還說了什麽,沈逢南沒有再聽。

他的視線回到那張照片上——

長頭發的女人坐在舊沙發一角,小女孩靠在她懷裏,短短的馬尾辮散了,半邊臉躲在女人肩窩。

她有沒有在哭?

他記不起來。

那隻是很平常的一天,他趕時間,很匆忙,沒關注,也沒用心。

一切早在記憶裏模糊不清。

周二,南安下了一場雨,回暖的天又變得冷颼颼。

這是三月的最後一天。

傍晚雨停,梁研將電動車停到樓下,抱起腳踏上的紙盒進了電梯,從背包裏摸出上次沈逢南給的鑰匙。

到樓上,開了門,她脫掉雨披丟在門口,換好鞋抱著盒子往裏走。

陽台簾子拉得嚴實,屋裏沒漏進光,很暗。

梁研聞到煙味兒。她往沙發邊走幾步,仔細一看,懷裏的盒子差點兒掉下來。

他什麽時候回來了?

梁研回過神,放下盒子走到沙發邊。

沈逢南睡著了,隻穿著薄線衫,身上連條毯子都沒蓋,他身體側著,右手蓋在眼睛上。

茶幾上的煙灰缸塞滿煙頭。

梁研看了一會,轉身去臥室取了條薄被蓋在他身上,剛要退開,熟睡的人卻突然醒了。

沈逢南在昏暗中睜開眼,梁研在他臉上看到一些陌生的迷茫。

“沈逢南?”

他失焦的眼睛定在她臉上,“梁研?”沙啞的聲音明顯不確定。

“是我。”

沈逢南看了一會,伸手摸她的臉。

梁研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沒回答。

梁研靠近他,“怎麽了?”

沈逢南把她拉到懷裏,梁研的上半身幾乎壓在他身上。

“你怎麽來了?”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來送鍋。”

“鍋?”

“砂鍋,趙燕晰買旅行箱,在商場抽獎抽到的,我那兒都用不上。”她問,“不是後天回來麽,提前了?”

隔兩秒,耳邊含糊的一聲“嗯”。

“怎麽抽那麽多煙?”

“沒多少。”

“蒙我呢。”

耳邊沒聲音,隻有溫沉的呼吸。

梁研說:“坐飛機累了?”

“嗯。”

“那你睡吧。”

“陪我?”

“我不困。”

“……晚上不走,行麽?”

“行啊,趙燕晰也不在家,她們公司搞新成員曆奇活動,去農家樂了。”她從他身上爬起來,“你洗個澡,我叫外賣,吃完了去**睡。”

沈逢南沒動,梁研推推他,“去啊。”

他看了她一會,眼神定定的,不知在想什麽。

梁研莫名其妙,“你怎麽了?”

沈逢南搖搖頭,撐著手肘坐起來,又把她抱進懷裏,過幾秒,鬆開了,“我去洗澡。”

晚上,梁研留下過夜。他們有一陣子沒睡一起,這晚就有點過頭,睡著時已經是半夜。

梁研醒來很晚,出乎意料的是沈逢南還在睡。

以為他工作累過頭,梁研沒叫他,她洗完澡裹著浴袍出來,把陽台簾子拉開,打開窗戶透氣。一轉身,見沈逢南赤著腳站在房門口,愣愣地看她。

他身上就一條**。

梁研驚訝地走過來,“你怎麽不穿衣服?鞋也不穿。”

沈逢南看著她,緊攥的手漸漸鬆開。

“你洗澡了?”他輕輕問。

“嗯,你也去洗吧。”

他點點頭,沒講話,回了臥室。

梁研又留了一天。

4月2號,周四。

沈逢南下午出去買菜,梁研午睡醒來沒看見他,在冰箱上留了張字條就走了。她趕回家拿單據,把電腦塞進包裏,再去拾宜路取戒指,到花店拿玫瑰。

回到沈逢南樓下,五點半。

摸出手機一看,兩個未接電話,她沒回,快速上樓。

在門口站了一會,冷靜下來才敲了門,似乎一秒都沒等到,門就開了。

“研……”

一捧花撞到他懷裏,沈逢南看到梁研笑吟吟的臉。

“給你。”她把他推進屋,關上門,從背包取出電腦放在茶幾上,直起身時發現他正看著她。

即使膽子大過天,又一腔熱火燒著,梁研這會也免不得緊張,手心莫名發熱。

“……你坐著吧。”她搓了下手掌,拉他到沙發上。

“我做了個PPT。”梁研蹲下來打開電腦,把屏幕調到合適的角度,正對著沈逢南。

她點了自動播放,音樂也打開。

不多,一共十張,每張一兩行字,帶上一張圖。

文字是她寫的承諾,很正經,也很細致,圖畫是她手繪的,沒著色,簡單清淡。

一遍放完。

梁研沒停頓,把戒指拿出來,站起身:“沈逢南,我說的都會做到。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音樂在這一秒放到末尾,停了。

屋裏寂靜,沒有人應聲。

梁研手心漸漸出了汗,戒指被捂得濕熱。

不知過了多久,麵前的男人走過來,把花放到沙發上,緊緊地把她抱住。

屋裏還是一樣寂靜,梁研卻好像聽到他哭了。

很快,她的頸窩濕漉漉的。

頓了半晌,她低聲喊:“沈逢南?”

等了兩秒,聽到他喑啞的回答:“我有事跟你說。”

“什麽事?”

沈逢南鬆開手,低頭抹了把臉才看她。梁研看到他通紅的眼睛。

他唇抿緊,牽她去臥室。不過幾分鍾,一切都交代完,該說的,該給她看的,都攤到她麵前,好像在等她宣判。

也許是一刻鍾,也許是半小時,梁研終於抬起頭,把他的無措都看進眼裏。

有一瞬,她有短暫的茫然。似乎思考了一下,她才開口:“如果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會不會很驚訝?”

“……什麽?”

“我媽媽選擇自殺,跟這裏報道的原因毫無關係,什麽不堪輿論壓力都是你們想象的。她跳樓前一個月就寫好了遺書,她有一個盒子,放著她的寶貝,她把遺書和那些全都寄給了她的醫生,她什麽都安排得好好的,唯獨沒有安排我。”

沈逢南呆呆怔住,一時說不出話。

梁研垂了垂眼:“她就是不想活了,也不想要我了。”她把最後一點也告訴他,“她得了乳腺癌,醫生建議切除**,她不能接受,這可能是唯一的那點誘因吧。”

話說完,她走到垃圾桶邊,把報紙撕碎丟進去。

回身的時候,他抱住了她。

這一天,於梁研,有了些莫名的意義。

不隻是求婚,還有別的。

和在北京的那晚一樣,最不想示人的一切,全都在某個人麵前坦誠,以各種契機。

而他,全然接納。

夜裏,臥室的壁燈一直亮著。

被窩裏溫暖柔軟,適合睡前交談。

沈逢南攥著梁研的手。距離他們說完上一句話已經過了五分鍾,這一小段沉默,誰也沒覺得突兀,彼此都靜了一會,梁研的手機響了,沈逢南摸過來給她。

是新郵件。

梁研點開看完,遞給沈逢南。

沈逢南看了附件名,再往下拉,說:“是程茜。”

梁研點點頭,明白了,點刪除。沉默了一會,她說:“我不記得你那時候的樣子。”

沈逢南說:“沒關係,我也不記得你。”

“嗯。”梁研換了個姿勢,頭挪到他肩窩,“醫生說我患乳腺癌的幾率會比別人高一些,這個你介意嗎?”

沈逢南把她摟緊,“不介意,但很擔心。”

“不用擔心,我經常做檢查的。”

“下次我陪你去。”

“好。”

“睡吧。”沈逢南把被子拉好,將她包得嚴實。

梁研抱住他的腰:“還有件事。”

“什麽?”

“我婚求了一半,你沒回答。”

“……”

他沒說話,找著她嘴唇吻了一通。

“答應了?”

“沒法拒絕你。”

“那生日禮物,我要你的戶口本吧。”

“好。”

“等我畢業去領證?”

“好。”

“沈逢南。”

“嗯?”

“到今天截止了。”

“什麽?”

“以後,你再後悔,我就不放了。”

靜了靜,依然應:“好。”

三天後,梁研生日,沈逢南果真把戶口本給了她,梁研把它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那天,她還收到另一份禮物,一枚求婚戒,和她給沈逢南買的那個很像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