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農一出門,便見徐文長與歸有光兩個如同門神一般,背著包袱左右站立,可憐牛五滿臉堆笑,左勸一句,右勸一句,這兩位卻如廟裏金剛一般,我自巋然不動。

“果然是窮酸脾氣!”包大農心底暗罵一聲,麵上卻先作了個揖,賠笑道:“二位先生,想是小生這幾日忙於俗務,冷淡了兩位,小生這邊賠罪了!”

“沒有沒有!”歸有光使勁搖腦袋道:“咱們在包神仙宅裏,那是享齊天之福,文長兄更是窺破了大道,我二人感激還來不及!”

徐文長也歎了口氣道:“隻是我自知惡了李春芳那廝,那廝勢力太大,若是我與歸兄兩人繼續住下去,隻怕累了包神仙清修,因此昨晚與歸兄兩個商量了一下,我二人均已決意要走,這十餘日在府上叨擾,這份恩情,隻能留待日後再報了!”

“哎呀呀,徐兄可說哪裏話來?你二人都是聲聞天下的大名士,肯屈尊附就,實在是我包家之福……”

包大農言不由心,勸的虛假,隻要趁送別之時灌醉了這二人,徐文長與歸有光二人也是一肚子的陰謀詭計,辭的斬釘截鐵。

“算了算了!既然是二位鐵定要走,小生豈能強人所難!隻不過好歹相聚一場,讓小生設宴,為二位送行!”說完,包大農舉起袖子,擦了擦本不存在的淚水。

“不!”徐文長臉色都變了,義正言辭地說道:“我與歸兄兩人在小包先生家叨擾了十餘日,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因此這頓飯,必須是我二人做東才好!”

昨晚他與歸有光兩個人都商量好了,其他的都不是問題,隻是今天這頓分別酒,第一決不能在包家吃,第二絕對要他二人自掏腰包請客。

雖然二人早就囊中不名一文,可算盤打的卻精,首先是在哪吃的問題,兩個人就廢了很多腦細胞。

按說既然是兩人辭別而去,這送別宴,自然是包家操辦,可兩人到了包家十餘天,每天不是青菜蘿卜,就是蘿卜青菜,見到一條菜蟲都算開了葷。

他二人自來風流好酒,嘴裏老早淡出鳥來,因此說什麽,這頓飯也不能在包家吃。

他倆打定主意,隻要是出了包家,去到酒樓,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這包家神仙好歹也是京中的名人,自然是個好麵子的,就不信到了付賬的時候,包大農好意思叫自己付錢?

兩人心裏早就規劃好了,到了付賬的時候,兩個人一定要情真意切的互相爭搶,徐文長拉住歸有光,歸有光扯住徐文長,如此一來,自然是我請客,你付錢!

旁邊牛五一臉的鄙夷,湊過來在包大農耳邊道:“公子爺休聽他二人聒噪,他倆除了幾件破衣服,並無半個銅錢!”

包大農嘻嘻一笑,道:“有道是長者賜,不可辭,兩位兄長既然說了,小弟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呃!”

徐文長與歸有光兩個臉上,頓時如同吃了苦瓜一般,作聲不得。

包大農嘿嘿一笑,這才道:“隻是徐兄麻煩在身,隻怕到酒樓之中多有不便,若出去吃時,隻怕惹了禍端,這幾日來,家父閉關修煉,因此家裏不敢動葷,眼看明日家父便要出關,那便不礙什麽了!小弟家的地窖之中,多的是江南的女兒紅,更有按宮中秘傳出來釀出來的好酒,若是小弟看,便不如在我家後院也好!”

他轉過頭吩咐牛五道:“你去街上,有新鮮的牛肉買上二十斤,有上好的肥羊宰剝幹淨也買一隻來!”

徐文長與歸有光二人望著應聲而去的牛五,各自吞了一口吐沫。

“徐兄,我看小包先生說的有理,不如你我客隨主便?”

“不錯不錯!你我雖是落拓江湖載酒行,倒不怕什麽災禍,隻怕連累了小包先生!”

徐文長與歸有光眼見有羊羔美酒,自然是一唱一和。

三人來到後院,三人席地而坐。不一會,酒菜上來,包大農打開酒壇,給徐文長、歸有光二人滿上。

兩人提鼻子一聞,頓時來了精神,他二人都是酒中仙人,這些天隻喝白水,見了酒,開始時倒還記得來灌包大農,幾杯酒下肚,喝的高興,他二人喝酒行令,居然將包大農扔在了一旁。

包大農心中暗笑,本來他就不勝酒力,要說將這二人灌醉,還真有難度,眼見這二人自得其樂,也樂得清閑。

過不多久,牛五從外麵回來,上好的牛肉羊肉買了一大堆。

包大農叫牛五拿來尖刀木炭,生起火來,就地切割,旁邊割了竹子,插上牛羊肉烘烤起來。

不一會兒的工夫,香氣四溢,徐文長與歸有光兩個,都是江南人,哪個見過這般吃法,便是包大農上輩子大金鏈子小懷表,一天三頓小燒烤的人,見了這般好肉也是直流口水。

待得肉串烤成,徐文長搶了一個在手,放入口中大嚼,肥油從他口中溢出,滴在衣衫之上。

“好吃好吃!”徐文長含糊道,指著歸有光。

歸有光自然不甘落後,可憐包家一個清淨道場,頓時充滿了肉香。

院牆外,包悟來咽了一口口水,恨恨道:“乖乖,真香!你這兩個東西自己過癮,卻累的道爺流口水!”轉身回去念經,腦袋之中卻都是那肥嫩嫩的羊肉影子。

不一刻,兩壇老酒見了底,徐文長過了酒癮,突然一個激靈,想起正事來,朝著歸有光使個眼色,兩人端起酒杯,放出忽悠人的手段,來敬包大農。

包大農眼見這二人已有了五六分醉,便也不怕,提著酒壇,與他二人拚酒。

誰知道徐文長與歸有光二人都是海量,到了後來,三人喝的多了,舌頭也都大了起來,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歸有光喝多了,抱著大樹痛哭自己懷才不遇,徐文長指著包大農大罵李春芳。

包大農給他罵的興起,也是喝的多了,站起身來,指著徐文長的鼻子大罵!

旁邊牛五看的尷尬,卻也不知如何勸解,過了一會兒,三人寶作一團,呼呼大睡。

“切!這叫什麽事啊!”牛五也拎起一壇酒,拿起兩隻肉串大嚼,旁邊廣坤一溜煙跑過來,笑道:“公子爺喝多了,都忘了正事!”卻見徐文長懷裏露出一張紙來,一時好奇,抽了出來,展開一看,忍不住大笑。

“咱家公子爺想將這二人收入門牆,這二人卻也想和咱家公子結拜為兄弟,這連名字都寫好了,隻等著師父首肯,早知道何必費這等事!”廣坤笑了半晌,突然一皺眉,嘻嘻笑道:“若是這倆窮酸與公子爺結拜為兄弟,卻將我置於何地?世間事總要講究先來後到不是?”當下提筆勾抹,又拿了徐文長歸有光二人的手指,按在那文書之上,這才從牛五手中搶過酒壇,開懷暢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