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二叔騰地站起來,道:“大海,你大舅哥無事了,我們回去!”
小全哥合陳大海都站起來要走。李大少嚷道:“妹夫,與我家裏捎個信兒。”陳大海回身衝著李大少的臉揮了一拳,罵道:“你們使這種下作手段,連你妹子都不放過!”
李大少捂著臉連聲呼痛。江玉郎卻不理會,衝虞二叔抱拳,笑著謝道:“陳家的厚恩,我尚清必當厚報。”
虞二叔冷笑兩聲,也不言語。大家轉身就走。阿慧愣了一下,追出來拉住陳大海合小全哥道:“你們到我那裏坐一會。”
小全哥無可無不可。陳大海卻是惱火,李大少故意把晴姑娘卷進去。事情鬧開了,尚氏王族就是想故意妝不曉得前王妃改嫁的事也不能,卻是故意把陳家合他陳大海置於險地。他冷冷的哼了一聲,道:“阿慧兄弟,你還有什麽話說?”
阿慧苦笑道:“汪家實是看中了李家的萬花樓……至於宮北島麽,林家真的肯給麽?”
小全哥想了一想,笑道:“島上曉得江玉郎是新尚王的原不多,來封王的使節卻是不曉得的。林家要換個尚王也不算什麽,自是不會與他。”
虞二叔道:“我是粗人不曉得這裏邊的彎彎繞,照你們這麽說,那兩個小寡婦是汪家下的釣魚餌?”
“江玉郎想也是故意上的套。”阿慧笑道:“他可沒半點驚慌,分明是故意來尋靠山的。”
陳大海消了氣,搖頭道:“汪家真能如他所願?不見得呀。”
這三個年輕人裏邊,顯見得是小全哥合阿慧知機些,然他兩個明曉得會吃虧,還是偏著陳家些,倒比大海強了。虞二叔心裏有了定數,麵上隻是微笑。
到得阿慧家裏坐定。阿慧取了茶來,打發仆婦出門,笑道:“這妙鸞喜鳳姐妹兩個,是汪家旁枝的女兒,原是許了人家的,可惜那兩個短命鬼在來琉球的路上都死了。因她兩個生的還好,也有去求親的。不曉得怎麽就叫李公子摸上門去。其實汪家等這一日久矣。今日江玉郎來自投羅網,倒是叫人想不到。”
小全哥握著茶杯,隻看著陳大海嘻嘻的笑。陳大海惱道:“李家就沒一個正經人!”
虞二叔見火候差不多了,開口說他:“你叫李小姐迷住了,一門心思要娶她,你叔叔疼你沒了爹娘,也都由你。你瞧瞧這一回,借著李小姐來拿你,算是個什麽?”
陳大海惱道:“我就將她送回去!橫豎連婚書都沒有,怕什麽!”
小全哥到底心軟,勸道:“我瞧你合她很處得來,說她幾句罷了,以後不許她出門就是。這麽著……”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兒女私情牽累!”陳大海拍案道:“我就將她送回去。”站起來氣虎虎出門。小全哥還想勸,吃阿慧拉住說他:“送回去也好,李家若是再想送來,可不容易了。由著他們也鬧不出什麽花樣來。”
虞二叔拾起茶碗吃茶,笑眯眯道:“還是阿慧有決斷,真真是做我們這一行的料。小全哥,不是虞二叔說你,你太溫厚了些,不曉得什麽叫做人吃人呢。”
小全哥難為情的看了阿慧一眼,阿慧苦笑著替他倒滿茶,歎息道:“我倒情願似狄世兄這樣。什麽都要算計,難呐。”
虞二叔用力拍阿慧的肩,笑道:“怕什麽!我們這群老兄弟都覺得你不錯!大膽幹起來,可惜你虞二叔沒有好女兒哇,白叫汪家搶了去。”
阿慧笑道:“你老的外孫子都上學堂了,還來哄我。”虞二叔笑道:“走,瞧你義父替你造的大宅去,過了年再得十來日收拾,就與你娶親。”
張家的屋子裏總有些香味,像是滿子常使的香料,小全哥總覺得不自在,巴不得早走,忙站起來道:“走,瞧瞧去。”
阿慧原是想把小全哥留下說說話,等妹子回來。看小全哥的意思是要避嫌,也不勉強,笑著陪他們去了。
太陽就要落山,南山村的道上人漸漸起來,扛犁牽牛回家的不在少數。各家作坊都下了工,村道上一群一群的婦人結伴而行,說笑嬉鬧好不快活。孩子們背著小竹簍奔向海邊。虞二叔一路行一路感慨道:“若是咱們老家有琉球一半,誰肯把腦袋拴在褲腰上做強盜!”
小全哥也道:“俺們山東老家雖然有許多不好,總是叫人牽掛著放不下。”
阿慧茫茫然道:“我不曉得,倭國人說我是中國人,中國人又說我是倭國人。”
小全哥將手搭在他肩上,笑道:“你是中國人!”
虞二叔指指站在陳家大門口的衝他們眯眯笑的陳老蛟,笑道:“那倭國合高麗不都是我們的屬國麽,都是咱大明朝的。”
陳老蛟看到小全哥眉眼裏都是笑,對阿慧道:“你妹子叫緋兒請到狄家去了,今日咱們好好陪你大海哥吃一回酒,我使人去說,叫緋兒留你妹子住一日可好?”
阿慧笑道:“極好,阿滿也狠是想念狄小姐呢。”他說極好的時候聲音狠高,說到極是想念狄小姐幾個字,卻是軟軟的,好像想念狄小姐的是他。小全哥有些異樣的瞧上阿慧一眼。阿慧笑著挽住小全哥的胳膊道:“你幫我瞧瞧新房裏添些什麽家俱才好。汪小姐隻怕用不慣倭國家具。”
且說陳大海一肚子邪火衝回家,叫人備了馬車,對秋芳道:“收拾晚晴屋裏的東西,送她回家去!”
秋芳不敢動。陳大海惱道:“你原是合她一條心!再不動彈,我連你一並送回去!”秋芳無法,隻得走到晴姑娘身邊,道:“你都聽見了,不是我不助自家姐妹,你先回家住幾日,等他氣消了再接你回來。”
晴姑娘冷笑道:“大海哥,才娶我時你怎麽說來?”
陳大海邁步上前,用力抽了晴姑娘一個耳光,罵道:“我實是愛你才要娶你的。若是照著我們海盜的常例,搶了你藏在哪個孤島上又如何?偏生我敬你們李家,好意去求親,你們李家耍花樣,將別人嫁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自是要敬重,你雖是做了妾,你自想想,我多是偏著你些的。你倒好,行事從不為我陳家著想,第一要護著你那個不成器的兄弟,第二要護著你那個入宮的妹子。我呢?我在你心裏算個什麽?”他越說越惱,把晴姑娘提到牆角,噴著怒氣問她:“你心裏有別人是不是?”
晴姑娘冷笑道:“你真心愛我?左一個右一個納妾的不是你?這院子裏隻要是個母的,你就沒有放過一個!”
陳大海愣了一下,鬆手罵道:“你瘋了。秋芳,使人送她回去。”推開要貼上來的兩個妾,奔至陳家酒館,要了一個小閣兒,也不叫菜,自去後麵抱走一大壇酒,鎖上門再不許人進去。
秋芳看陳大海實是惱了,卻是不敢違他的命。再者說,把晴姑娘送回去,一來少一個人爭寵,二來也叫那兩個妾看看誰才是這屋裏的主人,與她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她樂得照著陳大海的吩咐行事,指使兩個妾道:“你們都給我回屋去,休要亂說話,若是有什麽不好聽的話傳出這個院子,休怪我請家法。”
晴姑娘靠在牆邊一動不動看她忙碌,麵上露出冷笑。秋芳將晴姑娘的貴重首飾都收起,還有綢緞細軟數箱都叫人抬到馬車上,把妝盒送到晴姑娘懷裏,道:“我是自身難保,你還有娘家能回。我若是回去了,連粗使的丫頭都不如。你去罷,休為難我。”
晴姑娘道:“我曉得你,我回去就是。”抱著妝盒登車,秋芳帶著兩個丫頭也上車送她。趕車的就把車從後門趕至李家後門。秋芳並不肯下車,隻道:“我回去慢慢勸轉了他,再叫他來接你回去。”連兩個李家賠送的丫頭都留下,也不見李家人,自回陳家去了。
李員外才去了汪家,李夫人正在內宅抱怨兒媳婦吳氏不頂用,聽得晴兒叫陳家送回來,卻是大驚,見著晴姑娘就罵:“晴兒,你不留在陳家替你哥哥出力,跑回來做什麽?”
晴姑娘摸著紅腫的臉頰,冷笑道:“娘,是陳家把我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