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明玫帶著司茶走進簡夫子書房的時候,簡老夫子和霍辰燁兩個人正對坐飲茶。

簡夫子看著明玫,一臉瞧不上的樣子:“你也是來看我的麽?”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

明玫沒臉沒皮地笑著稱是。

霍辰燁卻一本正經地拆台:“小七是來看我的。”

明玫看了他一眼,這貨更沒羞沒騷,一雙眸子直管火辣辣盯著她瞧。最後明玫撐不住半低了頭,霍辰燁就吃吃地笑起來。

簡老夫子見了,用鼻子哼哼著道:“我消化不良,我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明玫忙給他倒茶:“夫子夫子,多喝點茶吧,也消食。”一邊恭敬地將茶盞端起。

簡夫子鼻孔朝天:“可是這麽坐著有點兒傻,你們到底有沒有話說?誰要陪著你們當對眼兒傻子。”

明玫還沒說什麽,司水已經很知趣地上前,給霍辰燁的茶盞也滿上,緩緩端起,盈盈含笑:“霍世子也請喝茶。”

霍辰燁接了,看了她一眼。

司水慢慢縮回手,那長長寬大的袖管從霍辰華的手臂上掃過。她站在那裏,美目看著霍辰燁端著水杯的手,臉上含著微微笑意,離霍辰燁一拳之隔。

好象隻是殷勤等著公子喝完茶好伺候著續杯的樣子。

明玫掃了司水一眼,她似乎挺嫻熟於這一套啊。不知是女大自巧式的領悟還是有用心觀察揣摸過。不過明玫覺得要崩,她掌握了與男人近距離發酵情緒的一般式,卻忘了揣摸男人。這霍辰燁,他喜歡會哭的遠大於喜歡會笑的。

果然,霍辰燁啜口茶,慢慢抬頭看了離他如此之近的司茶一眼,笑著問明玫道:“小七怎麽這麽狠心,將你的丫頭用了這麽久還不放人家嫁人?”

司水聽了,立刻臉色緋紅,臻首不語,但也沒有退後半步,更沒有羞赧掩麵而走的場景。

明玫道:“以後會安排。”

“以後?噢,”霍辰燁恍然大悟的樣子,道,“那就也是霍家人了,將來是找個霍家人成親吧?良辰!”他大聲叫。

門外良辰應聲而到。其實良辰已經很少跟著他了,現在常跟的是比較小的小廝。

良辰規矩地衝大家抱拳笑,然後躬腰問道:“少爺,什麽事兒?”

霍辰燁一指司水:“這丫頭你看看,長得多漂亮,回頭把我們家不錯的管事兒介紹幾個給七小姐,幫這丫頭挑個好人成親,老大不小了,不好再耽誤了。”

“呃?”良辰遲疑一下,迅速掃了司水一眼,又看了看明玫,才忙點頭應道:“是。”

司水已經眼圈泛紅,連羞帶臊的,帶著哭腔叫了聲:“世子......”一波三折的語氣,眼淚跟著成串地往下落,然後連肩膀也抽起來,鼻子一皺一皺地吸著,一副可人憐的模樣。

她也不用帕子掩麵,就那樣風情萬種地抽泣著,很委屈很嬌弱很美看。

嗯,這個樣子,才可能有戲嘛。明玫不由悄悄看了霍辰燁一眼。

果然霍辰燁看見美人垂淚兒,就挑眉看了司水一會兒,然後靜靜開口問道:“叫司水是吧,你哭什麽?”

司水抽噎半天才道:“奴婢,奴婢不願嫁......”

“不願嫁?早有婚姻還是已有心上人?”

司水怯生生看著霍辰燁,不住搖著頭:“沒有,都沒有。”

“噢,都沒有?那你是怎樣,想去尼姑庵長住麽?”霍辰燁問道。

司茶聽了這句,嚇得愣住了,滿麵淚痕看著霍辰燁。

霍辰燁不耐煩道:“問你話呢。丫頭不願嫁,是想限小姐於不義還是想出家,早點說清楚。主子還沒好好說會兒話,被你先來一場哭,你倒是跟著來伺候的還是跟著來添堵的?”

司水眼淚掉得更凶了,抽噎了半天不開口。

明玫頭痛。一直以來,她時常帶著司茶走動,司水多在院裏做針線,幹活兒是勤快的,對她是很用心很好的,但凡事有西廂其他人出頭,司水空占著大丫頭的位子,下麵的小丫頭甚至象小姐一樣的待她,司水也養得跟個大小姐似的,雖不驕縱,但很嬌弱。

對她更是全心地依賴,包括那些奇怪的心思。

也許是雛鳥情結吧,剛剛醒來時,便是司水趴在她的床頭。後來一飲一飯,也皆是司水伺侯著。如果說家人,司水更象家人,。明玫便怎麽也對她狠不下心來。

可這不代表,她會願意和她共享男人。

尤其是司水,和她感情深厚,在看得見的未來,可能因為寵,因為子女利益,各種原因爭鬥起來,她更不願意看到。

所以姨娘什麽的,司水尤其不可。

帶她來見霍辰燁,是明玫自己的壞心眼兒。

霍辰燁絕不會現在就對她的丫頭表示有意的,所以司水注意失望。——她需要被狠狠敲打,需要當頭棒喝,自己做不到的,讓霍辰燁這暴炭來吧。

明玫也低著頭不開口,直到司水哭不下去了,怯怯地叫著“小姐呀”來求援,她才開口道:“快別哭了,先下去吧。”

“是你的意思?”司水出去後,霍辰燁問道,帶著三分惱意,“你在試探我?你這麽對我沒信心?”

明玫詫異地看著他,這都,看出來了?

“......可以,有信心麽?”明玫也怯生生道。

“你說呢?”霍辰燁怒。

明玫討好地笑道:“呃,不過,我現在有信心了。”

簡夫子睜開那耷拉了半天的眼皮子,力挺明玫:“你自己外麵亂七八糟地人不收拾好,讓丫頭如何有信心。”又悄悄對明玫道:“丫頭別示弱,象以前那樣收拾他。”

明玫輕輕點頭,偏霍辰燁聽到了:“夫子,你怎麽能這麽偏心。”

“當然了,你不就是送上門來被欺負的嗎?”簡夫子道。

霍辰燁又不幹了。

明玫趕快道:“哎哎,霍辰燁,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霍辰燁翻眼,一個護著一個,哼。不過想起正事兒來,忙道:“我來是想跟你說聲,這麽短的時候,嫁妝備不齊就算了,不用講究那麽。我娘有整套的嫁妝,都在我這兒呢。你把你置備不齊的列個單子給我,我將我娘的送過來就行了。急慌間置下的,總有些是不中用的。”他知道明玫自己在備辦嫁妝。

六千兩銀子,能置辦多少去。

說著,幹脆遞了一個單子過去:“這是其中一張單子,東西都在庫裏收著呢,你看要不要送過來?”

明玫接過單子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雖然說有的小東西,比如說一個臉盆架兒,講究的人家也是從選料做工到雕花鑲嵌,繁瑣得跟要用來傳家似的,並且因為是手工,都有自己的特點,哪能隨便給了誰去。

霍辰燁心思是好的,但萬一傳出去賀家女兒用婆婆的東西做嫁妝,隻消被一個人發現認出,傳揚出去,不隻賀家的臉,沒準關於霍辰燁和她的私下關係,有沒有私相授受什麽的,都得好一番傳揚。

她再傳出名聲問題,可不知道要拿什麽滅火了。

“我這裏不用操心,已經備得七七八八了,不差什麽的。”明玫道,把單子依舊遞回去。

霍辰燁就從懷裏抱出一遝銀票遞過來:“那也行,這裏有一萬兩銀票,你自己收著,看什麽需要買的便買吧。”

明玫遲疑:“呃,這不合規矩......”這也算私相授受吧。

“少羅嗦,你是講規矩的人麽。”

明玫還是很遲疑,銀子這東西,問題她也不缺呀。

霍辰燁卻想岔了,以為明玫不好意思,便道:“是我的私房。”

明玫便隻好接了收起來。“其實我來見你,是想請問你,以前有些舊物,不知該如何處置。”既然光棍了,就光棍到底,琦哥兒和瑭哥兒送她的小玩藝兒不少,都裝箱放在簡夫子的房裏呢。不然,早早就被唐大太太翻撿了去了。

霍辰燁看著那箱裏分別包好裝好的東西,用綢布分隔在兩邊。聽明玫指著說左邊這些是琦哥的,右邊那些是瑭哥兒的,不由滿意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大度地道:“兒時情誼,送你的東西你便好生收著。”

“可是,”明玫故做苦惱道,“這些東西又不好當成嫁妝抬進霍家,退還回去也覺得太刻意,反而不知道怎麽處理好了。”

“怎麽不好當嫁妝,就抬進霍家去。等下我就幫你先帶過去。”

正說著,忽然外麵又有腳步聲傳來,小童跑進來傳道:“唐家五公子和十一公子前來拜見夫子。”

“到了嗎,這麽快。”霍辰燁笑起來,然後自己起身出門迎去了。

竟然是,他約來的?

兩天前,大軍歸來,城門外獻人頭無數。太子代表聖上犒了軍。如今各部正忙著落實各將戰功,擬封賞旨詔呢。

明玫笑著叫表哥。

琦哥兒一身鐵血味道,喉嚨滾動,沉聲叫了聲“七妹妹”後便不多言語。

瑭哥兒皮膚白嫩可人,叫了聲七妹妹,竟然也開始沉默。

倒是霍辰燁摟著琦哥兒肩膀在那兒問東問西好一陣兄弟情深。

明玫看著霍辰燁,這個混蛋,他故意的。

氣氛一陣尷尬之後,簡夫子開腔打斷他們兩個男人的喋喋不休,提起當年來:“小蘿卜頭們都長大了,建功立業了,成家立室了。”

明玫幹脆厚著臉皮道:“五表哥,十一表哥,過不久我就要成親了,你們還沒恭喜我呢?”

唐玉琦看著她不說話。

還是瑭哥兒笑道:“哪有女孩子自己說這些的,七妹妹好歹裝點羞澀出來呀。”

明玫噘嘴:“我在人前都很害羞來著。可在自家表哥麵前實在裝不出來怎麽辦呀?”

瑭哥兒笑起來:“那我可不會,七妹妹不是應該問未來妹夫嗎?”

明玫忙用袖遮臉:“噢,人家好害羞。”

瑭哥兒便嗬嗬笑了起來。

隻有他一個人的笑聲飄**在書房裏,顯得有些突兀。

明玫惱了,放下袖子虎著臉,先瞪霍辰燁,再瞪唐玉琦,怒道:“你們也太不賞臉了吧,人家講笑話你們都不笑?”

霍辰燁切了一聲,唐玉琦一徑沉默著不出聲。

簡夫子笑道:“遇到你,他們哪笑得出來。”明玫剛想瞪他,便聽他接著道:“還記得以前嗎?是誰站起來背書,你在下麵悄悄對著他做鬼臉引人家笑場,最後被我打了手板。”

“有嗎?”明玫表示不記得了。

“有。”唐玉琦終於說話了,還舉著手道:“是我。”

明玫道:“可是夫子,你明明知道你還打人,最不厚道的是你對吧。”

夫子不理他,繼續道:“還有誰站起來背昨天學過的書,結果你把書翻到前一頁讓他偷看著照背,結果背錯頁也被我打了手板。”

呃,那是唐玉琦。“這個,我也不知道他要背哪一頁啊。”本來嗎,各人進度不一樣啊。

唐玉瑭笑道:“可是被打了手板我就叫手痛,七妹妹隻好自己給我剝桔子吃,還幫我抄書。”

明玫叫道:“所以麽,你才是占便宜那一個啊。”

霍辰燁主動道:“還有我,夫子讓我交詩作,誰自告奮勇替我謄抄,結果卻胡亂空格斷句讓詩意變得麵目全非。害我最後被夫子噴口水。”

明玫道:“夫子你太偏心了,為什麽隻是噴他卻沒有打手板兒?”

簡夫子道:“因為他最慘,我不忍心。”

霍辰燁向來作案手法單一,但拍背揪頭發卻總是讓人很痛,太氣人了,於是明玫也沒少使壞。——在他腳下丟瓜皮讓他摔跤;在他桌沿上抹石蜜粘他一身;在他背上畫烏龜;在他吃中飯時偷偷放進半條蟲子......視他惹她的程度輕重,各施手段大懲小戒。

實際上,那時還是少年的他,玩不過她這隻掛著嫩花的老瓜。可後來,自從他和女人玩得越發風聲水起,她已經越來越不敢招惹他了。就這樣,還是忘了形,被削,被罵。於是終於,他們再也不聯係。——所以小時候,到底是哪卦套牢了他?

“什麽,那半條蟲是你放的?我還以為真吃下去了。丫頭你知道嗎,我惡心得直想吐......”霍辰燁橫眉豎目叫道,“怎麽一個小姑娘家,連蟲子都不怕,還撕一半......”一臉的嫌棄樣子。

大家都笑起來。

明玫鬆口氣,氣氛終於活過來了。她摸著鼻子往夫子身後躲半個身位:“夫子呀,這麽大年紀的人了,不帶汙賴好人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