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明玫起身去了西次間。

常媽媽在門口守著,見了明玫過來,十分地意外,然後很快又換上了笑臉,叫了聲“大少奶奶來了”,這既是打招呼,也是往裏通傳了。

然後常媽媽殷勤地迎上前幾步,伸了伸手想要扶著她的樣子,隻是身邊跟著的司茶素點不肯讓位。

看起來很正常的樣子,莫非消息還沒有傳過來?

裏麵沒有人應聲,明玫想著萬一裏麵在暴怒著,會不會迎麵砸自己一個茶杯什麽的?便在門口駐足,大聲道:“婆婆,媳婦兒來給你請罪來了。”

然後聽到裏麵一個淡淡的聲音:“進來吧。”

聽著真不象發怒。明玫這才進了門兒。

霍侯夫人半靠在大炕上,麵前的小杌上放著個打開著的空空的匣子。她似乎心不在蔫地正閑閑撥弄著匣子。

見了明玫,沉著臉就要質問。

明玫不等她開口,站在門口就忙道歉道:“婆婆,媳婦兒惹了婆婆生氣,罪該萬死。剛才媳婦兒去院裏跪,結果才一彎腰,就眼前一黑沒了意識。丫頭們被嚇得不輕,這才慌了手腳。”

“其實沒那麽嚴重,真的,才出院門兒沒一會兒媳婦兒就醒過來了。特意過來跟婆婆說一聲,讓婆婆不用擔心。”

說著,親熱地上前來,站在霍侯夫人身邊,舉起小拳手輕輕地捶了幾下她的肩,“隻是大夫說,我這段時日氣血虛得厲害,隨時會目眩神昏,需得將養些時候。婆婆也等我吃完整劑藥再罰我吧,不然媳婦兒昏倒了,別人還以為婆婆專門刁難我呢。”

那動作親昵得跟是人家女兒似的,語氣帶著微微地撒嬌,更象女兒。

她已經想好了,這霍侯夫人要是還堅持要罰她跪,她就悲聲撲上去求情。這次跪也不給她跪了,直接撲她身上就暈倒去,把她壓到下麵墊個底兒。

霍侯夫人被明玫那故作親熱的勁兒弄得心裏膈應得很。有心再發作她一頓吧,想著和前次暈菜間隔太短,她再給你裝回暈,傳出去好象她這當婆婆的連病婦也不放過似的。

看著那張笑臉,霍侯夫人生硬道:“就依你,調養完了身體再說。”

能病著一直不好不成?再陣子再罰又暈,看到時候別人是說你忤逆不孝還是說她當婆婆的手狠。

何況罰她真不是目的。

想著,便說起霍辰靈來:“……看中個屏風,好幾千兩銀子呢。東西確實是好,過了這回也不易遇到這麽好品相的了。我想既是你妹妹喜歡,買了來就當攢給她的嫁妝也好。便不想動用公中帳,誰知道我這手頭現銀,竟然還差著兩千兩呢。”

明玫很識做,馬上接道:“買屏風啊,用不用媳婦兒幫著想想辦法呢?”

霍侯夫人聽了,覺得這媳婦兒總算上道,莫非那一嚇還是有用的?心裏氣平了些,便道:“有你操心,那自然是好。既是這麽著,我便等著了。”

明玫暗嗤,你就等著吧,我上門來給你宰,美的你吧。

然後明玫告退,去服侍侯爺吃藥。

直到秦氏來換班的時候,兩妯娌站在正堂門口正說著話兒,忽然聽到西次間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然後又是什麽摔到地上的砰咣亂響的聲音。

然後就見張媽媽慌慌張張地出院門去了。

明玫帶著人回她的怡心苑去了……

霍侯夫人發了很大的脾氣。可是聽說因為扈三媳婦兒啥也不肯說,銀票來路不明,已經被認定為是偷竅主家所得,莊生入了外院的帳了。

最後霍侯夫人幹脆出頭,說是自己的私房,要莊生把銀票取了來。莊生很為難:“太太,已經入了帳的,手續都辦全了,這筆銀子要再去了,帳上怎麽做啊。”

霍侯夫人沒有嫁妝,霍辰爍成親時就已經添了不少東西去了,當時就宣稱自己這些年的月例,省吃儉用的,都用到他身上了。如今不過兩年,月例五十兩銀子的她,除去日常用度打賞等,竟然又能攢下幾千兩來,誰都可以笑而不語一下了。

當然更多的人不是不語,是各種揣測紛紛。

霍侯夫人對銀票的用途,說法仍然是那個屏風。

可這麽大一筆錢,讓扈三媳婦兒去支付,還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既是如此,為何問她時不肯說呢?並且若有心,去店裏問一聲掌櫃,也就知道那屏風多少銀子,可有下定之類的了。

總之霍侯夫人還是把銀票拿回去了,但銀子來路不明,去向不清,弄了個滿府皆知。

關於來路,很好說,十個霍府人有九個會認定,這是借著掌家,涮摸府裏的。而於銀票的去向,各種可疑言論呀,連“莫不是外麵養著個什麽人不成”這樣的猜測都有了。

明玫便在人多的時候當眾表示:“太太有這銀票在手,妹妹的屏風定然再不用媳婦兒再操心了。”……

這件事兒霍侯夫人弄了個灰頭土臉,氣得不行。好在賈家也等得心急,第二天娘家兄弟就親自來了一趟,把銀票拿走辦事兒去了。不但賈家催著,霍侯夫人自己也很著急。

她一邊逼著莊生,一邊哄著明玫。又少不得和霍辰爍商量,讓他把媳婦兒的陪嫁銀子弄些出來周轉,恨不得個個都是能生蛋的雞。

明玫對她的要求都回複“可以幫著想想辦法”,並且也當真翻撿出幾樣物件讓丫頭拿出去打聽行價,一副湊錢的模樣。後來吃逼不過,到底給了霍侯夫人較明確的答複:“原來說湊著買屏風的兩千兩,現在想想法還是可以的。”

如果霍侯夫人再逼問,她就準備真拿出兩千兩銀子來,一次給個一二百兩,分個十次二十次的給完她,圖個平安。也好讓霍侯夫人知道,她確有嫁妝銀子可以摳的。她想時不時能摳一摳,就得跟她客氣些。

若給,她也必定每次都給得大張旗鼓,且看秦氏怎麽辦。

聽說秦氏嫁時,壓箱的銀子一共三千兩。這已經是相當多的了,可按明玫那種給法,她不是得把壓箱銀子都拿出來嗎?

莊生很頭痛,連天又出去收帳去了,據說三五天不見一次人影。

而管著外院的霍辰爍,很不情願,既不願以辭退莊生為由逼他,也不願去算計自己老婆的嫁妝。

霍府外院,一向是霍侯爺親自管著。霍辰燁在時也協理。現在一個倒了一個走了,霍辰爍這從沒管過外院的忽然成了主力,下麵各管事兒還沒用順手呢。何況象莊生這樣的,又不是府裏的下人,隻是侯爺聘來的,基本隻聽侯爺的。

而霍辰爍真沒有霍侯夫人那膽子,就敢當這霍府是他們母子的天下了,帳上的銀子可以動那麽多。

“到時候拿什麽去補那窟窿呢?爹爹好了之後,問起來怎麽辦呢。哥哥回來之後,查起帳怎麽回呢?”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暫理,很短暫地代理,不可能隨意調用那麽多銀子私用。

“不然讓舅舅們等等,等爹好了,好好跟爹說說,借些銀子去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哼,你想得多簡單!你爹肯借,你舅舅他們這麽多年還用過得那般辛苦。這事兒,半點兒都不能讓你爹爹知道,他若知了,定然是護著那邊的。”

現嶽父家要用他的銀子算計他前嶽父家,他會不會同意呢,這事兒真是。

霍侯夫人半點兒不敢賭。

“那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就在你爹爹管事兒前,咱們湊齊銀子,把這事兒辦好了。將來你舅家顯赫了,你才可以仗腰啊。”

說實話,霍辰爍不知道他需要怎麽仗。他爹雖然病著,但他一個侯府嫡子,依然過得很好啊。從來沒多操過什麽心,何況現在他哥在軍中已經掌權了,也肯帶他去立功去,他將來也可以象哥哥那樣拚軍功啊。

霍辰爍到底隻有十五六歲。

一直以來,霍侯夫人對霍辰燁都是大力誇讚。在他娘的嘴裏,這個哥哥什麽都好,什麽都出色。讓霍辰爍也很有些對哥哥的崇拜,哥兒倆也很親。現在忽然外祖家對立起來,讓他很有些迷茫。

霍侯夫人其實一向不給兒子說這些齷齪陰暗的事,但是她也沒辦法呀,現在她是既缺錢又缺人,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成為心腹的,不跟兒子說跟誰說呢。

而秦氏,婆婆話裏話外的意思,自己男人愁眉苦臉的歎氣,很快她便知道了詳細原因,她故作不知,但很憤怒……

怡心苑,明玫靠在窗前榻上昏昏欲睡。司茶進來,輕輕搖她:“小姐快醒醒,素點兒回來了。”然後轉身對身邊的素點道,“小姐才坐下一會兒的功夫,竟然也能睡著。”

明玫閉著眼睛,懶洋洋道:“小姐我醒著呢。”

司茶就笑起來。

素點就蹲□子,壓低了聲音道:“安新說,消息都散過去了。”然後詳細跟明玫講起來。

螞蟻巷後街,是條窄小陰暗的街道。有位京郊人士叫駝子的,常在那裏賣些“祖傳”的金剛丸啊迷迭香啊之類的。府裏迷迭香,就是從此人手裏來的。侗媽媽的兒子侗大勇去買的,哪天,什麽時辰,穿了什麽衣裳,買了多少,用了多少銀子,早查了個明明白白。

當然,侗大勇已經被京兆尹帶走“協助調查”去了。而此事,經過安新他們改頭換麵,成了另外一個版本:賈府表小姐進駐霍家後,霍侯夫人派心腹去買了迷迭香,說是要成全表小姐雲雲。

至於如何成全,下人胡亂猜測,語蔫不詳。

此消息被霍家幾個沒睡醒的下人,一大早趕著泔水車時拿來閑磨牙,一個不注意被風吹進了錯身而過的秦府買菜的仆人耳朵裏。

現在府裏,滿打滿算就霍辰爍一個成年男人,若用那東西來成全表小姐,會是成全表小姐和誰?

秦家太太若聞了訊,自然會有一番思量。

明玫點頭。秦氏已經不爽了,她再給她加把柴,之後就看秦氏的了。

素點就又說起了八卦來,“那駝子愛吹牛,說許多大府第,都是他的客戶。那鄭府更是老熟客呢。”

“哪個鄭府?”

“鄭伯爺府啊,前段時間來過,楚憐憐那家。”

大家都笑起來。感情這玩藝兒都是她們姐妹在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