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02第202章

明瑾醒來後仍是叨叨不休地吵吵,什麽不堪的話都出來了。辱罵明玫是主要內容,悲歎自己生來運殆是其次,還有對霍辰燁不解和不領她風情的聲聲泣訴。

明玫看著明瑾,她以護送黃鶯的名義跑出來,實際上,她並沒有那麽在意黃鶯的死活,她在霍辰燁麵前叨叨的,分明和黃鶯也無多大幹係。

還以為這位姐姐真生出了點同病相憐的雅興呢,結果還是一切為了自己,和從前一模一樣。

最後霍辰燁煩了,道:“再吵吵就再劈暈,暈到吵不了為止。”

結果明瑾不受威脅,道:“你劈吧,劈死我好了。”反正她舍得一身剮,能被他劈得死徹底了,也算成全了她死在他懷裏的夢想。

明瑾覺得她就是以前太過於小心拘謹了,才讓他沒有對她留下太多印象。這人生的最後機會,就要好好把握,鬧得他們難受,最好痛到骨子裏去,永遠都忘不掉才好。

於是她的表現,讓那兩口深覺歇斯底裏。

最後她被堵了嘴綁起來了。

她這個樣子,明玫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明玫讓人往賀家送信,想讓賀正宏做主。

她的意思,明瑾暫時是不適合送回郡王府的,最好賀家能把明瑾先接回賀府住一段時間。

明瑾現在隻是覺得日複一日被欺壓的日子無望,過於悲觀了。回賀府後熟悉的環境,自己親娘身邊,好歹還有個需要她操心的胞弟,沒準能激起她一些鬥誌,然後等她心緒平靜一下再說。

郡王府就算怪罪明瑾私自外出,這到底也不是什麽大過,賀家遞個信兒說明一下明瑾隻是回了趟娘家,郡王府當不至於對她如何。郡王爺再孬孫,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完全不顧賀家。

賀正宏若肯出頭,他甚至還可以要求郡王爺對明瑾那一身的傷作出說明。如果賀大太太肯出麵,完全可以披掛上誥命的全副武裝,領著明瑾進宮麵見皇後,鳴不平求皇後作主。

皇後好歹給句話,郡王正妃側妃該怎麽確定那楚河漢界,就有了明確的準繩不是。

當然這些都有前提,首先是明瑾自己先正常化了,對未來的日子抱正常的期望值。

沒想到送信的護衛路上就遇到了賀正宏,賀正宏親自來了。聽明玫講了事情的詳細經過,知道了明瑾曾那般鬧騰過後,他說:“送回郡王府。”

人瘋顛成這個樣子,完全不管不顧的架勢,萬一一個看不住死在賀家了,要給郡王府怎麽交待。

明瑾也在賀正宏到來後很快醒來。大概對著自己老爹,不太好表達自己那熾熱的情愛部分,她轉而擺出一副大家閨秀的臉,端出副羞憤欲死模樣,從之前強調自己對霍辰燁的無限深情,直接跳躍到了對霍辰燁的無比憤恨。

她語帶怨毒地對賀正宏說,她來上香,路遇霍辰燁,霍辰燁試圖侮辱她,才讓她無顏存活於世……

她哭著讓賀正宏替她做主,她說哪怕自己不過一死,也要死在霍辰燁麵前,最好死在霍家門前,讓世人知道霍辰燁做出過什麽惡事……

明玫覺得自己腦子轉不動,聽得深為震撼,傻在當場。她錯了,她單知道明瑾從前內向老實,現在偏執狂燥,她不知道明瑾原來還是梨園高手。

她那樣的表情語氣,好像和霍辰燁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和那個曾嚶嚶泣泣細訴衷腸的明瑾截然不同。若她們不是姐妹,若非她今天一直和霍辰燁在一起,見了明瑾那咬牙切齒的模樣語氣,沒準都會懷疑霍辰燁當真對她有過不規之舉。

明瑾看著呆愣的他們,冷冷地笑著。

反正她就要和他糾纏到底,他不愛她,恨她也行,她就要他記住她,不管用何種方式。

明玫就在她的冷笑中抱緊了霍辰燁的手。不是對明瑾示威,不是對霍辰燁表示力挺,她是單純害怕霍辰燁忽然暴起,把這丫的直接給暴頭了呀。

誰知霍辰燁竟沒有表現出怎麽火大來,他感覺到明玫的緊張,安撫地輕拍她的手。

兩人的互動讓明瑾臉上的冷笑也維持不下去,憤恨得幾欲嘔血。

可是還沒等霍辰燁開口辯解,賀老爹就黑著臉一陣的冷笑,看樣子也是氣得不輕。然後他說明瑾你恬不知恥,對自己的妹夫抱了齷齪心思還有臉說,當動動嘴皮子就可以汙陷好人了麽,不用事實不須證據當律法是玩笑還是衙門是你開的?

他說當年明玫尚小,你卻不小了,霍辰燁也正是留戀花叢時候,你花樣少女豆蔻年華時候人家都看不上你,何況現在男人行情正盛,而你殘花敗柳模樣,對你非禮,你都不照鏡子的嗎?非禮你才是你求之不得的吧。把個少時的夢十年如一日的做,你不必麻煩去尋死了,你反正也快蠢死了……

沒想到賀老爹言辭如此犀利,幾個小輩兒目瞪口呆。

明瑾遭了唾罵,幹脆也不要什麽臉皮了,越發撒潑打滾語無倫次起來,言辭鑿鑿了一番霍辰燁確實欺負了她之後,又把控訴霍辰燁無恥歪樓到了控訴賀家不仁。

從賀老爹現在對她的不信任,說到賀正宏以前對她的不照應,罵到賀大太太對四姨姨母子的刻薄,罵到兄弟姐妹對她的不聞不問……反正就是她身為庶女受盡了薄待,賀家人人欠她,人人該死。

兄弟姐妹就算了,反正明玫也不反駁,別人也聽不到。不過明瑾那口口聲聲連賀正宏兩口都罵在裏麵了,果然活得很不耐煩。

賀正宏倒也耐心聽她罵,半天才冷笑道:“你托生在姨娘肚裏成為庶女,這樣的出身就該是這樣的命數。你姨娘如果不是跟了我,跟別人當了正妻,不是下人就是庶民,又能讓她肚裏爬出來的子女享福到哪裏去?

你能錦衣玉食長大,到現在還滿身千金小姐的矯情,我們身為父母的人自然對得住你。至於兄弟姐妹,應該是相互的,你對人如何,人對你如何。你自己抱有非份之想,太不知足才會怨天尤人罷了。”

明玫默。尤記當年,某次賀正宏慈父情懷暴發,憐惜她日子過得不易,連帶著緬懷了一番六姨娘唏噓了一堆感性的話,於是明玫同學還得反過來安慰他,很自覺地說了些生在姨娘肚裏命數如此,有此待遇公道正當之類的。

原來賀正宏竟然還記得這個調調。可見找對自己的位置,知足和本份,不但能讓自己常樂,也是讓人待見的美德之一啊。

然後賀正宏問明瑾:“就算你覺得你受了虧待,沒人對你好,那你比之小七又如何?小時候在賀家,你好歹還有個姨娘護著,她孤身一人,是份例比你多還是下人比你多?

後來成了親,你雖然是側妃,卻不同於尋常人家的妾室,有名號有位份,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比別的側妃還多了嫡長子依仗,你敢說你嫁得不好?至於你不得男人歡心,你自己沒本事罷了,你能怨誰?”

他負責嫁女,還負責談戀愛不成。

他說我很瞧不起你這樣的,你姨娘還有個老實本份讓人放心,你呢,值得人對你好的地方是什麽?再說對你不好的男人是承福郡王吧,這死都不怕的勁不敢到他麵前去噴口氣兒,對別的男人倒羅裏八索栽贓陷害。怨有頭債有主,你如今過不下去的根源在裏哪,你去找自己的場子去,與無幹的人糾纏什麽?……

總之明瑾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不了嘴。

最後賀正宏道:“你看是我也一記手刀劈暈你塞進馬車,還是你乖乖回去?”

……

明玫深感賀正宏行事老道,大老爺們兒家家的竟然這麽會吵架。一上來一套一套把明瑾罵得暈頭轉向,然後提醒她死錯了地兒找錯了冤家,最後還表示老子不羅索了,要玩硬的,讓人徹底沒脾氣。

明瑾於是無話可說。畢竟她也撕鬧得夠久了,自己的執念也好,對各色人等壓抑許久的不滿也好,也都宣泄了一番了,現在道理與氣力都不濟,終於老實了,一聲沒吭上了馬車,賀正宏親自把她送回了郡王府。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包括會明著欺負人的明璿和**人的賀大太太在內,明玫最不喜歡的賀家人就是明瑾,說不清具體為什麽,就是對著她總令人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比如她不和任何人交心,但別人有點事兒她會在一邊悄悄窺視默默琢磨。她誰都不幫,但若她有事兒你不幫她就是罪過。她誰都不惹,但你若倒黴她就在旁邊瞧瞧熱鬧撿個笑話。

但畢竟是姐妹,明玫心裏還是有些不安,覺得就這麽把人送了回去,羊入狼口的感覺。

說起來明瑾和她很像,攤上個可以死不可以離的婚。但比她慘多了,一個毫不疼惜自己的男人,一窩子躲不開的鶯鶯燕燕是是非非,上麵婆婆正室與男人三座大山。

她無人教調的長成中,養成的是遇事獨自瞎琢磨的個性,琢磨不透無路可走,就越來越悲觀越來越偏激。

而霍辰燁,卻覺得這整件事情都很有些不對。

且不說明瑾帶來黃鶯是什麽心思,隻明瑾向來不得寵,幽居許久了,輕易不能出府。偏在黃鶯這事兒上,她能把人帶回府去,又能把人帶出府來,似乎還避人耳目地進行著,自由自在又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

但明瑾挨打是真,尋死也很逼真不象是苦肉計。所以很可能,另有人利用她的傻心思。

霍辰燁默默想著中間的各種可能性。

有人拿黃鶯作伐,自然是看中黃鶯身上的標簽:他的前妾室,董家的義女,這樣有故事的人,用得巧了,就是枚好棋子。

承福郡王這人,沒有那麽精明,也不至於太過草包,愛站隊愛攀權不知悔改,在耍什麽心思他不知道,但少不了,又早早站到哪一隊裏去了……

霍辰燁略尋思了一會兒,這些都是小事情,回頭一一查清就是。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不能讓這一個兩個女人倒了胃口毀了大好時光。

他見明玫果然皺著眉頭情緒低落,便收了心思專心哄老婆,“……隻要四小姐平靜下來了正常行事,理就還在她這一邊,畢竟因為一個丫頭而已,郡王爺動手的確過份了,嶽父親自上門,肯定是會和郡王爺理論的。”

明玫輕輕歎道:“理論贏了又如何,男人是天呢,天呢!”

就算暫時得個口頭的道歉,贏一回不值錢的顏麵,回頭還不是分分鍾可能被再欺負回來。

後宅的事,正因為女人哪怕明明有理,也還是不得不繼續忍耐,才更讓人覺得無力和悲哀。

霍辰燁聽了,就擺出副一驚一乍的誇張樣子,道:“哪有。咱們霍家,明明女人才是天,我才是總被揍的那個好不好?”

明玫聞言半歪著頭看他,拒不認帳:“哪有。”證據的擺出來。

“你竟然不認帳,我要找人評評理,”霍辰燁道,忽然語氣一頓,耷拉下肩膀泄氣地道,“怎麽辦,嶽父大人這麽彪悍,文戲武戲樣樣通,又這般護短,理論起來我肯定招架不住。”他說著哀歎一聲,“難道我隻有被欺負的份兒了嗎?”

明玫看他做作那樣,嘴角直抽抽。別羨慕你嶽父大人啊小霍,真的,你的文戲也不賴啊。

她配合地把眉一挑,得意地道:“那當然,咱後頭有人咱怕誰,你敢惹咱試試看!”

“不敢不敢,虎父生虎妞,小生怕怕。”霍辰燁忙道,說著還故意抖了幾抖,然後撫上胸口,“不行了,我這小心肝兒受了驚嚇,撲通亂顫的……晚上你得陪我去聽和尚辯經,好讓我去安安神兒先……”

……說說鬧鬧,話題就越帶越遠了。

。。

總的來說,留峰寺這兩日遊,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還算相當愉快。第三天的行程,自然是回府,回府前,他們要拐道去景山下明德大學堂,看望簡老夫子。

那幾年明玫縮頭不出,明德大學堂學子還是靠加工羽絨服為補貼。好在這幾年羽絨服從京城賣到地方,引領了潮流的獨一份兒的生意,靠一季吃全年完全無壓力。

但商鋪上的帳目自然不會朝簡夫子公開,簡夫子隻知道明玫每季都得撥款給明德。這老頭十分有憂患意識,深覺指望她一個人那點子嫁妝,就連霍辰燁的私房算上,也早晚坐吃山空,因此還是十分的節省。

戰亂年朝廷急於提拔挑選的是武將,連著幾年沒開恩科。所以明德大學堂是騾子是馬,從來沒拉出來溜過。好在明年開春就可以下場了,夫子們自然卯足了勁,希望自己的弟子中能有金榜題名的。尤其是簡夫子,想借這個機會給學堂打名聲,好收些正常交費的弟子,也好貼補一下。

明玫見到簡夫子的時候,這家夥穿的衣服上都打上了補丁了,雖然精神很好,人卻看起來消瘦了些。明玫指著那補丁乍舌:“撥給明德的銀子不夠使嗎,還是少了你個人的四季衣裳,你這個樣子寒磣誰呢?”

她真好奇如果她不撥銀子過來,這老頭兒會不會去學和尙化緣去。

簡夫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又沒凍著餓著,我老頭子年紀一把了,穿上花衣裳怕別人犯花癡。”

還是這賤性,明玫笑道:“行,你就節儉吧你,連身上的肉都一起節儉了,我看到時候你躺倒爬不起來了,怎麽到別處去巡講去。”

“巡講,什麽巡講?你快說快說。”簡夫子催問道。

“呃,聽說,明德大學堂要在別處設立分學堂了,你當然得去巡講吧,沒準還得你操辦建學堂呢。”明玫慢吞吞道。

什麽聽說,聽誰說?簡夫子翻眼。不過他知道明玫既然這麽說了,就不會隻是玩笑。

想到又要建新的學堂,簡夫子激動地搓了搓手,來回轉了幾圈。然後他很快又冷靜下來,認真建議道:“東家啊,我覺得等恩科之後再說好些吧,如今這明德學堂還沒穩住勁兒呢。”

主要是銀子啊銀子啊,這一季下來,光嚼用也要不老少呢。現在再弄別的,也不怕攤子大了舞罩不住?

明玫知道他顧慮什麽,笑道:“放心,有人讚助。”

簡夫子聽銀子沒問題,就徹底放心了,也不問是誰讚助的,隻眉開眼笑地誇:“我就知道小七一定能行,老夫從來沒看走眼過。”

馬屁都沒品地拍上了,明玫默默鄙視他一把。

當初明玫想給自己找事情做的時候,興起頭弄的這學堂,出於很多方麵的考量。首先自然是手裏有銀子燒著,想辦個希望小學盡盡心。

當然她沒說的是,她也想先混個高風亮節的名聲啊。這年頭離婚的女子都會被輿論判死罪,萬一她真跟霍辰燁鬧掰了,萬一霍賀兩家因此真的不容她,這個世道真的因此不容她,她就適時地把咱是學堂創設人這樣的事公布散播一下,能因此得點兒輿論諒解給緩個刑啥的吧?好歹給片立錐之地能不能?

當然如今發現霍辰燁這娃越來越上道啊,於是和他打別鬧掰這方麵的考量便浮雲散盡了。不過明玫還是覺得既然來這麽一遭,怎好真的隻被當豬崽養啊。

不是有句話說:忙碌的女人最美麗嗎。

不是還有句話說:有事業的女人有底氣嗎。

不是還還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咳咳,反正關於女人走出家人忙事業,有好多句話說。

所以雖然如今家庭生活也算風調雨順,事業也當然不能停,並且要更好好地幹才對啊。

總之吧,她已經跟陶家老爺子商量好了,在陶家商行已經開辟過的戰場上,撿主要的幾個城市建立明德據點。當然錢還是她出,老師學生校舍,這些其實也不費多少錢。純慈善,有病啊?借個慈善名頭就行了。

陶家給些加工的活計,學堂給陶家名譽宣傳,讓陶氏能夠揚名立萬,爭取早日掛上個為富行仁的名號。

拉上陶家,一方麵是陶家行商各處,地頭熟,好辦事兒。更主要是為將來學堂搗鼓些自已開發的產品什麽的,做做掩護。方便對外宣稱這是陶家出品,免得明德太過惹世人眼球。

明玫計劃先從京城到江南沿線慢慢設起,初時規模不用大,隔個一日的路程一個,驛站似的,這站到那站,早上出發晚上到。

有賺頭再擴無賺頭就當個落腳點了,重要的是把各地網絡點拉起來,既可將明德學堂的內部宿舍和食堂局部對外開放商業化,辦成客棧和食肆的意思來賺錢,也可讓以學堂為幌子的自家商業連鎖慢慢成型。

到時候大江南北,消息靈通,渠道能暢,公益的聲譽,連鎖的底氣,做什麽生意都方便得很啊。

不說生意,最不濟至少自家什麽時候想出遊,甚方便不是。或者以公幹為名的東家出巡,也甚酷甚拉風啊。

當然簡夫子就不必時時奮鬥在第一線了,掛個名號就行,時不時各處露露臉,既神秘,又高端。一天到晚給小屁孩們補褲子這種事兒,沒有繡娘能幹嗎?組織管理學堂這種事兒,也多的是人才好不好。

明玫也不跟簡夫子多說那麽多,反正他對建學堂這事兒比她還上心,到時候沒準一個學堂一個學堂地去親自監工到正常運轉。

簡夫子一愛教育,二愛旅行,那些年輾轉各地,且行且教。以後這理想人生完全可以重現嘛。

明玫忽悠得十分起勁兒:等將來明德遍天下,夫子想去哪兒遊玩就去哪兒遊玩,還所到之處眾星捧月,定讓夫子覺得人生無撼,死而圓滿。

老頭竟然給她濕了眼眶。

然後把濕意憋回去後,這貨就擠眉弄眼的說起了徐茂輝:“那能不能讓徐夫子也入個夥啊,徐夫子很願意為明德出力啊,我看他挺誠懇。”

他想讓明玫跟徐茂輝說說,讓人家掛個小東家之名,出力之餘好再出出錢。他還是擔心萬一鋪張這麽大,到時候靠一家不如靠多家啊。象徐茂輝這種高門公子,隨便一個月的零用,都夠幾十個窮學生嚼用了。反正他有心公益嘛,大家又這麽熟嘛,不套牢白不套牢啊。

不過簡夫子那壞笑的樣子讓明玫寒了一下,她笑道:“夫子你剛不還說我一定行嗎,現在這是不相信我?”這麽積極尋找外援。

她連自家男人都沒開放話語權,會拉個二家旁人來指手劃腳?

徐茂輝那人,當然十分地熱心公益事業,自從被請去過明德講課之後,不但如所願那樣,6續動員了其他同僚去開講,還自己但凡有空,總會去明德轉轉,或講課或跟那裏的夫子或學子們一起讀書談論等。最勤快的時候,據說有段時間,每天國子監散學後他都會打馬過去明德大學堂一個時辰左右,才再打馬回府。

所以偶爾明德學堂那邊有什麽事情,簡夫子也會讓他捎個信給明玫。

一來二去,徐茂輝成了霍辰燁一幫兄弟中,跟明玫最熟的人。

兩人見麵本來就話題散漫,更熟了之就話題就更散漫。

可再散漫,也會顧忌到男女之別吧,明玫肯定不會象在範氏麵前那樣肆無忌憚,更不會跟他談個心啥的。

但徐茂輝有次就談起了自己的心事,說起了黑馬莊的那個女人。

他說黑馬莊上那個外室,其實不算是外室,人家是個正經好女孩子。

以前徐茂輝沒有公職在身的時候,常跟著他家老爺子跑出去玩。那女孩是城郊一村上普通的農戶,爺爺是複員老兵,後來各種原因才搬到這裏來的,人很是有些見識,徐老國公和他很談得來。徐茂輝時常跟著去玩,便和那女孩熟了起來。

莊戶人家的女兒,沒有那麽多拘束,對男子愛慕,也很大方的表達。而徐茂輝這種公子哥兒,遇到的女子哪怕是個丫頭,也講究個羞羞達達,沒見過那麽爽直,上來就敢說“我喜歡你”的。

最後,反正兩人就沒把持住滾了高梁地。

那時徐茂輝已經成了親,對此女子歡喜又擔憂。那女子太過直白,也太過簡單,禮儀規矩什麽都不懂,可能完全適應不了高牆裏的內宅兒生活。

那女子也是**一把後,得知他原來成過親了,然後便也冷了意。人家很明確地表示不肯做妾,更不肯為了做他的妾而改變自己作人的方法。

總之是說好分手的,隻是那女子懷了身子,沒法在村裏呆了,所以徐茂輝安排她在莊子上住下。等生完了小孩兒,人家就要隨老祖父回遙遠的家鄉擇夫嫁人呢。

因為想著以後天高路遠再無交集,便覺得沒必要告訴範氏。

結果天不留人……

那時明玫還縮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養病不出,那次徐茂輝就是替簡夫子捎口信兒來的。

因為太熟,所以偶爾徐茂輝沒有攜範氏同來,明玫也沒那麽講究男女有別啥的在人多地方待客,或者樹個屏風遮擋什麽的,所以那次兩人就是大咧咧分主賓坐在正堂的大圈椅上喝茶。

徐茂輝說時語帶悵然,然後他問明玫,如果是你,你會不先問一問燁哥兒就直接自己下手嗎?

黑馬莊那女人的來曆,估記範氏都不知道。

明玫不清楚他為什麽告訴自己,反正當時,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好假假地傻笑,以及默默吐糟男人對正經好女孩子的定義好奇特啊。

然後徐茂輝臨走的時候特意交待她說:“不要告訴範氏。”

明玫於是猜測這可能是一種提示,徐茂輝是不是有意讓她出麵,透信兒給範氏去?好讓範氏內疚一下檢討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之類的。

但她隻是想想,沒找徐茂輝求證過,更沒有真的去範氏麵前嚼舌。——心中有事,不告訴自己老婆,去告訴別的女人,怎麽想怎麽覺得這猜測沒有說服力又太刺激人了些。

但那次談心之後,徐茂輝似乎越發少了些斯文模樣,變得更加隨意起來,越來越喜歡和她聊聊心情感悟什麽的題外話了。

比如說他偶跟明玫一處時,總時不時很爽朗地大笑,然後很直白地說和她相處總是很舒服自在。

比如他偶爾會從朋友間的誌同道合,類比到夫妻間的比翼雙飛,感歎些這樣的關係才最讓人愉悅和相得益彰等等。

比如他有那麽一兩回,看著明玫發呆,被明玫不小心看到後一副麵紅耳赤的小兒女情態。

還有黑馬莊那女人,從那次提過之後,誰都沒有再提起過這事兒隻字半語。隻是這莫名象是某種奇怪的默契,以及懷揣著共同的小秘密之類的感覺,讓明玫偶爾想起,心裏會有一絲不自在。

還有作為知情人士,在麵對範氏時,讓明玫莫名覺得不坦然。

那種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內情,但我就是不能告訴你。以及在範氏偶爾提起黑馬莊時,還要假假地應和幾句之類的別扭勁兒,都讓她覺得自己叛出了和範氏間的閨蜜情似的。

真的,共享秘密也好,找垃圾桶也好,大家都要自覺。交情不足夠,不要輕易去聽,也不要輕易往外倒,隱私這種東西所以叫隱私,隻適合和無關的人八卦,卻真不見得適合和隨便什麽人分享。

後來明玫再見徐茂輝,便盡量在敞放的地方,也總讓自己的丫頭三兩隻不離左右,其他丫頭婆子一票人出入來去隨同伺侯待客等。她還特意另派了小廝給簡夫子做通訊員,專職與明玫的聯絡事宜,不勞徐茂輝大駕了。

徐茂輝不傻,而且人家還相當自覺。此後若非必要,人家基本不單獨上門來見了。比如自霍辰燁回來後,明玫根本就沒有再跟徐茂輝照過麵。

不過連簡夫子都怪模怪樣一臉謔笑的,估記徐茂輝單方麵也沒少白話過她。

明玫於是越發覺得自己與他漸行漸遠很明智。聽說忙事業的女人極易招桃花,她這算小半爛朵嗎?

。。

霍辰燁在明玫和簡夫子聊起正事來的時候,就帶著兩個小東西出去玩去了。

兩小兄弟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父子三人先是參觀了學堂各處,還趁人不在去人家學生宿舍裏躺了躺,然後認真坐在課室裏聽夫子講了半晌課,跟學子們一起中場遊戲,兩小子玩得樂嗬得很。

到午飯時候,明玫提議別另做了,大家一起蹭大鍋飯,就當體驗生活了,大家一致同意。

沒想到徐茂輝會在這個時候來了明德。

多日不見,徐茂輝依然還是那麽豐神俊朗。霍辰燁迎上去,兩人來了擁抱拍肩禮。然後徐茂輝對著明玫傻傻呆呆的樣子問了句“你還好麽”,讓簡夫子偷笑了一回。

然後徐茂輝和他們一起入座共餐。

說是大鍋飯,有這麽幾位在,廚房當然變著法兒的加菜,擺出來也是相當有賣相的一桌子。

這趕在飯點兒急吼吼過來之類的,貌似不合社交禮儀吧,就為吃人家一頓麽?明玫腹誹。

隻是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在她身上繚繞過不知幾個回合,讓明玫很有些吃不消。於是她幹脆抬頭問他:“你怎麽總看我,我臉上沾米粒了麽?”

徐茂輝於是嗆著了。

接下來這位就狀況頻出得順理成章了,比如說話時心不在焉,在別人進行下一個話題的時候他才接住上一個話茬,一不小心碰翻水杯了,以及更為甚者,掉筷子一次。

還有後來一直低頭扒飯不肯看人的嬌羞模樣。

兩個小家夥笑聲連連,津津有味看人出糗:難得有大人笨手笨腳,比他們還不如得相當明顯啊。

簡夫子也比兩小子好不到哪兒去,總會來幾句為老不尊沒正形的調侃,然後霍辰燁也奉送笑聲,明玫也不甘落後。

總之沒把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當回事兒,也沒恪守什麽男女有別的這一桌子也算笑語宴宴地結束,氣氛和樂。徐茂輝被留下來下午晌講課,霍家一家子告辭回府。

馬車上,霍辰燁不言不語,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樣冷睨著明玫。明玫最初眨巴著眼睛表示自己很無辜,後來撐不住,便避重就輕坦白了和徐茂輝相處的某些片段,蹭著要求寬大處理。

霍辰燁狠狠掐了她好幾把,痛得明玫眥牙裂嘴,哭天抹淚兒嚷嚷著腰間一定青紫了,於是霍辰燁說要扒開衣服察看……

鬧騰了好一會兒,明玫靠在男人胸前,嘟嘟囔囔道:“當初被掠的名聲傳出後,不少人說我可以去死了。那時還肯毫無顧忌地上門來照應的幾位,我都是真心當朋友處的。”

霍辰燁點頭表示知道。象徐茂輝這樣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也不可能舍得老死不相往來啥的。

雖然讓人不爽,但誰都不算犯了什麽嚴重的錯。於是他很公正地表示,明玫給簡夫子配通訊員的行為十分恰當,於是他很大度地既往不咎了,隻不過少不了警告明玫以後也不準思想拋錨,嚴格把紅杏開在牆內。

明玫發誓賭咒表忠心,表示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啊不對,是一顆紅心堅定不移,便是遭遇進牆的紅杏也堅決剪除不帶動心的。

於是不管明玫信不信,反正霍辰燁的意思,這頁揭過不提了。

馬車在京城大街上乖乖停下,因為有人攔了路。這人甫一出場,就讓明玫很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