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今時今日,敢這麽大喇喇在大街上攔霍府的馬車的,自然要有些來頭。

對方的小廝卻顯然對霍家馬車上的標記毫不看在眼裏,對著馬車直接揚問了句:“車上何人,公主在此。”

於是什麽都別說了,停車,霍辰燁扶著明玫,乖乖從馬車上下來,一邊悄聲對明玫道:“那是慧香公主。”

明玫抬頭,就看到一位高挑美人兒正端坐在旁邊茶社靠窗的位置,默不作聲看著窗外,不,是看著他們,或者說,目光專注在霍辰燁身上。

慧香公主長得甚美,本來挺有冷豔高貴範兒的,可她看著霍辰燁時嘴巴微微張著,眼睛微微眯著,眼角眉梢都是放肆笑意,就現出幾份色胚的賤樣子來。

明玫心裏就有些膩味起來。

茶社當然是清過場的,公主當然是鳳冠霞帔的。她坐在專用的坐輦上,身後站著舉鑾儀的隨從。這陣仗,不是約了人,就是專門在此等人。

明玫疑惑地瞥了霍辰燁一眼,這女人該不會是專程等他的吧?

慧香公主是慶安親王的小妹,明玫說不清楚這是名字還是封號。她對此女早有耳聞,這是第一次見實物。

慶安親王是先帝的胞弟,封地在津都,據說和先帝關係十分鐵,但人家很自覺,有了封地封號後基本都在封地老實呆著,也不持寵撒歡兒老往京城或別處跑什麽的,先帝對這個弟弟很滿意,於是哥兒倆關係更加鐵。

慶安親王老來得了這麽個女兒,寶貝得什麽似的。先帝大約愛屋及烏,對這個小小的侄女也十分的恩寵,親封的公主稱號,小時候還接回京養在宮中過,和當今聖上,算是一塊兒長大的堂兄妹。

和當今聖上一塊長大,所以你懂的,年紀不小了,據說,二字頭上站呢。

可憐至今尚未婚配,是位悲催的大齡剩女。

此剩女據說在十五六妙齡時候,走的還是可愛淑賢高端洋氣路線來著,隻是後來,脾氣隨年齡共長,作風越來越大膽,性格越來越驕橫,調戲良男,傷人性命,名聲竟是大到直從津都傳入京都。

範氏就曾笑曰:這性情肯定是憋壞的。老大不小了,陰陽不調嘛,憋著憋著可不就憋變形了。

這老剩女不久前才從津都入的京,入京後這段時間倒也安份,沒有鬧出什麽哄動的事情來。明玫對她的認知,就停留在那點子八卦上。

沒想到竟然在大街上遇到她。

兩人過去見禮。明玫福身,霍辰燁躬身抱拳。

慧香公主目光粘在霍辰燁身上半天,然後一臉喜色地站起身來,走近來伸出纖白玉手扶在霍辰燁手上,輕啟朱唇曼聲道了句:“霍愛卿免禮。”

於是霍辰燁就順勢直起身來。

隻是那慧香公主卻不撒回手,就那麽維持扶著霍辰燁的姿勢不動,仍是上下盯著霍辰燁細看,毫不掩飾一臉花癡模樣。

霍辰燁也不好自顧自把打揖的手放下,僵著神色雕像般任由人打量。

忍得片刻,那公主仍然沒有收手的意思,霍辰燁眉宇間就閃過一絲不耐。不過很快他就掛上一臉諂媚的笑,殷勤地反手扶上慧香公主的手臂,嘴上道:“勞駕公主相扶了,公主快請坐。”

然後就那麽用托扶著的姿勢把慧香公主直扶到了輦上去坐下,他人也就勢站在公主身邊沒有遠離的意思,還一副低頭哈腰聆聽訓示的標準奴才相。

慧香公主笑得滿臉花開,換上一副誇張的少女嬌憨神態,頗有興致的一會兒問霍愛卿有什麽興趣愛好啊,一會兒問霍愛卿打仗好不好玩啊,邊說邊將雙手纏上了霍辰燁的手臂。

霍辰燁也拿腔捏調細聲細氣地作答,兩人就那般喁喁說起話來。

完全被無視的明玫還福著禮,終於忍耐不住自個兒直起了腰,自覺地半低著頭站在一旁當背景,默默在心裏鄙視霍辰燁那副酸掉人牙的娘氣樣子。

在霍辰燁越發象隻討好主人的哈八狗一樣後,兩人的聊天終於告一段落。

公主大人才想起有明玫這個生物存在似的,皺著眉頭斜著眼睛瞧了她一會兒,斥問了句:“何方賤婦,膽敢無禮?”

明玫一直以一副嬌弱無力造型站在那裏,聞言忙又站正身姿拗出副正經模樣,重新福了一禮。

一邊忍不住嘴角抽抽。話說她個一品夫人,被稱做賤婦,這女人也真敢稱啊。要不是她裝糊塗問出“何方”兩字,她定得好好跟她理論一番。

她一個公主,也是個一品。明玫若賤了,大家都同賤好了。並且其品階之下的許許多多婦女同誌們更賤了吧。

旁邊有隨從忙附耳對慧香公主說了些什麽,大約就是給她講解明玫到底是“何方賤婦”,並提醒她話不能亂說之類的。

霍辰燁那個死沒男人樣的,竟然在她挨訓斥的時候不過來和她並肩站著,表示一下有難同當同進同退的意思,還杵在人家身邊等糖吃咋的?明玫趁這功夫在心裏默默開罵。

慧香公主當然知道明玫品階,也知道她領有特旨可以不跪不禮的事,這大湯朝獨一份的誥封,能不知道麽。但她仍裝模作樣地聽隨從說了一遍,才淡淡說了句:“原來是一品夫人啊,免禮了。”

出身就是硬道理啊,內命婦就是牛掰啊。明玫默默吐糟。

慧香公主客氣完,本想再對明玫評頭論足一番的,想了想也怕過火了被鬧起來不好,並且怕用詞與聖旨上出入太大的話,傳出去會顯得自己與聖上打別似的,便知趣地閉嘴沒有多言。

她翻了明玫幾眼,忽然心思一轉,又指著明玫問道:“剛才你行禮了,還行了兩次?”

見明玫點頭後,便又斥道:“聖上讓你不禮,你竟然違旨不遵?”

明玫聞言心裏直罵她娘,罵了好幾遍才答話,口氣也生硬起來,道:“聖旨上言:可不跪不禮。”表示不方便的時候可以不行禮,但絕沒有杜絕正常禮儀的意思啊死女人。

挑這些刺是想怎樣?老娘招你惹你了嗎?你個內分泌紊亂的家夥。

……

等終於告辭走人,明玫的鬱悶值爆棚。慧香公主對她的刁難倒是其次,主要是那女人那滿眼幽幽的狼光,尤其是霍辰燁剛才那孫子模樣,太讓人不爽了。

霍辰燁拉著明玫嘿嘿笑著解釋:“……聽說慧香公主很不喜歡奴顏婢骨的男人。”

關於慧香公主,霍辰燁知道的版本更全麵些:這女人十幾歲時,是眼高於頂的。偏津都封地那邊,不是什麽繁榮地帶,幾乎沒有什麽象樣的高門貴胄,挑來撿去都是一群上趕著巴結的沒用貨色,讓她成了個愁嫁的女人。

那時聖上還有意從京中給她選婿,於是慧香公主回京待嫁,挑來挑去看中的兩家才俊,還沒最後比較出個結果來,人家兩家如出一轍在得了非官方的信兒後,迅速定下了親事。

後來這女人一生氣,回了津都,便將個長得養眼體格夠mn的壯大兵帶入了府。兩人也處得很好,讓這女人一度情動,過了轟轟烈烈那兩年。

她父王初時不答應,可怕自已女兒傷心,便也沒有硬拆鴛鴦。安慶親王覺得女兒隻是圖新鮮,慢慢就會淡了的。

皇親貴胄,稱王一方,公主的行事雖然出格,但到底是內宅裏的**事,外頭就算傳出風聲,誰敢多說什麽?慶安親王真沒當回事兒。

後來時間久了,見兩人天天廝混在一起,一副分不開的樣子,慶安親王終於鬆口應承他們的婚事了。

結果是慧香公主不願意。她說她本來就是想先試試看再說的,誰知那男人越來越不男人。

可是那男人卻會錯了意,覺得是自己做得還不夠討她歡心,於是越發奴顏奉承,施展渾身解數地服侍她。結果自然越來越招公主的厭憎,甚至發狠把人家往死了整。

最後到底把人玩廢了,就順便把人除了根做了宮人。

這之後,這女人就越來越放開了,名聲也越來越響了。

慶安王沒法,說寒門的教養永遠跟不上,不可能找得出能讓她心悅誠服的鐵骨男兒。勸女兒還是進京找吧,這裏豪門遍地,世代傳承,貴氣與硬氣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比如之前急急訂親的兩位,不就是很有硬氣不願奉迎巴結之輩麽?

這才把慧香公主給說動了,於是她老爹把她托付給了聖上。聖上自然答應等她找到對眼的,就給賜婚。

……

明玫很相信霍辰燁的說法,也知道他剛才是故意那個樣子的。但她心裏就是不痛快,在人家老婆麵前上演的這種對騷戲碼,太他娘的欺負人了。

“她進京找男人,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倆的小手那樣摸來摸去的?”明玫氣道。大庭廣眾之下,太放肆了吧。

“她也就扶了我手一下,於禮也不算太過份。我可是扶著她袖啊,沒挨著半點兒皮肉。”霍辰燁道,“你也說了她找男人和咱沒關係,不用擔心。”

她有沒有對他看對眼都沒用,他是有婦之夫啊,當聖旨是廢紙麽?最多沾點兒小便宜飽飽眼福罷了。

可明玫依然怒目:“找正經成親的男人和你沒關係,若找苟合的男人呢?她不是特奔放嗎,你又知道她安的什麽心?”

霍辰燁瞠目,沒想到明玫這般敢想,便道:“這裏是京城,你當是津都那一畝三分地兒啊。她肯賣肉,聖上也丟不起這臉。你看看她進京以來,是不是很收斂?”

明玫不吭聲。

“這次她擺著半副鑾駕的架式,我們自然得禮數周全。但她不可能總擺鑾駕出場,到時候我們就不必再這般認真應付她。”霍辰燁道。這點兒底氣還是有的。

“並且這次我這軟骨頭的樣子,估記也讓她倒足了胃口,沒看剛才最後是她沒耐心多說了麽?以後再遇著,想來她就不會願意理會兒我了。你別再放心上了,讓這麽個貨色氣著了,咱不值當的。”

明玫扭頭看著窗外不理人。

霍辰燁想掰回她臉讓她看著他,被明玫提著袖子扔開他手,一臉嫌棄地道:“你剛才離她太近,熏得一身騷味,不要碰我。”

霍辰燁哭笑不得,最後好脾氣地道:“回去就洗,好好洗,以後身上隻留我們小七的味道好不好。”

明玫還是沉著臉皺著眉,揶揄道:“你戰績輝煌啊霍少,不過出門幾天,這一個二個三個四個的,嘖嘖。”

什麽前女友前前女友暗戀對象未來可能姘頭,女人問題就他媽層出不窮啊。

霍辰燁啞了。

這幾天也真是邪門兒,跟約好的似的,把他那點兒黑曆史一個勁兒的往外翻啊,也難怪明玫生氣。

霍辰燁默然許久,最後輕聲笑罵道:“陳年老醋也吃啊?這哪還是醋壇啊,分明成醋缸了。你回去後好生尋摸個人,將扇兒早日嫁了吧。”

這事兒他早就想好了,不過現在既然說起女人,就現在說好了。

明玫本來還橫著眉,忽然反應過來他用跟說笑完全一個腔調甩出的後半句說了什麽後,不由就愣住了。

慢慢抬眼看他,見他也正歪著頭含笑瞧著她,一副不甚正經的吊兒浪**相,好像剛才那句話隻是隨便說說。

明玫哼笑了一聲。

管他什麽神態,反正,那是必須得當真的一句話。

呃,還有,就算樣子很不正經,這人看起來也無比俊美無比養眼啊。

好吧,明玫覺得,她的鬱悶被有效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