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祥雲樓是京城的老茶樓了,這裏的於掌櫃一把年紀了,時常笑眯眯的很和善。對茶樓熟客來說,這老頭就象是自家的老鄰居似的,所以那些客人們,沒事兒就愛趴著櫃台跟於掌櫃哈拉一會兒。
於掌櫃不忙的時候,和熟客可以聊得天南海北,揚聲大笑,很有些不羈不拘的風采。於掌櫃忙的時候,就笑眯著眼聽對方講,自己隻管拿著算盤撥啦撥啦的,也不知聽沒聽清人講的話,隻管在人家停下話頭的時候眯眼笑著點頭。有一位老夥計有次開他玩笑,在他又如此這般的時候,對著他罵娘。結果被於掌櫃翻眼就罵了一頓。於是有人說,這老頭,可以一心兩用,不簡單哪。
這天店裏客人正多的時候,忽然一個精壯的男子湊近櫃台,肅聲問於掌櫃道:“剛才這裏有人對霍家言辭不恭,老掌櫃聽沒聽到?”
於掌櫃眼皮一跳,心想隻怕是霍家要出手整治了。他撩眼看了一下來人,也不敢細打聽來路,忙道:“聽到了聽到了,剛才老兒還製止過,那些人嘴碎多舌不肯聽勸,唉。”一邊搖著頭表示自己的不讚同。
不隻這老掌櫃,一些老店家裏的老人兒,大都還記得三年前賀正宏那次發飆。他們也害怕再被安上個什麽防害治安的莫須有罪名收拾了,因此不管自己站在哪一邊,都十分不願有人在自己場子裏談論明玫的事兒。
——後來有禦史因此彈劾賀正宏暴力執法什麽的,聖上壓後不理。
但是下朝後賀正宏在大街上橫馬攔住那禦史的小轎,用馬鞭杆兒指著禦史,笑問他家裏可有女眷?老媽老婆兒媳女兒孫女,總有一款是母的。誠心提醒禦史道:“外麵危險,女眷出了院門兒你丫千萬小心著點兒。”
禦史是文人,一句話能想出無數個意思來。對賀正宏這句話,他聽出了明顯帶著打擊報複意思的赤果果的威脅,立即擺出一副標準的戒備姿態來。
結果賀正宏哈哈一笑,說你戒備個鳥,老子隻喜歡女人,對你這老男人無感……
這事兒,當時很多人看見聽見了。再聯係前麵他關心人家女眷,又讓人生出多種YY。
賀正宏也不過是個正三品的武將,敢這般對著人家正三品的禦史耍流氓,市井百姓們想想自己,被打擊報複的話是否扛得住,慢慢的便是在人多嘴雜的菜市場,都歇了那多嘴的心思。
賀正宏敢這麽明目張膽,自然是有依仗的。——霍辰燁正在前方領兵打仗呢,皇帝會不給人家家眷一些庇護?禦史想明白這些之後,就很知趣地在聖前自言,說前番那彈劾是道聽途說來著,並無丁點兒實據。
禦史的責任,不就是聞風起奏嗎,然後有則問責無則加勉。按說這禦史也並沒有什麽錯處,但是聖上卻很不悅,當即把那彈劾折子扔到了他臉上去。這麽明顯的態度,賀正宏這打人事件就徹底不了了之了。
京城人消息靈通,連朝堂上的事兒都能掰扯個三六九出來。所以如今有記性的店家,還常常是一聽到有人扯閑就忙製止,這倒都是實事兒。
“什麽人起的話頭,什麽人跟著起哄?”男子問道。
起哄的,倒不好一一說了。但什麽人起的話頭,這老掌櫃倒是特別注意了的。聽來人打聽,便忙不跌地把人拱出去,免得自己被當成了縱容犯跟著遭秧。
男子聽了於掌櫃對那人穿衣打扮形容樣貌說了一遍,轉身便出去了。
最近有這麽一位男子,在各個茶樓裏轉悠喝茶。此人瘦弱,做文士打扮,卻總是戴著鬥篷十分神秘。據說有好幾次茶樓裏關於明玫的話題,都是他先起的話頭,然後再引導幾句,便不久留,趕場似的去往下一個場所。
安新他們很快鎖定此人,製造了衝撞偶遇,在大街上揭了那人的鬥篷。才發現,是個少隻耳朵的家夥。
那人鬥篷被揭,也不問被撞之過了,慌忙戴起鬥篷,然後匆匆出了城。
安新他們一路悄悄跟隨,就發現那人去了城郊一家莊子上。
流言忽起,明玫其實想了很多。
針對她自己的,她目前隻能想到黃鶯。雖然那董家義女頗為神秘,從不見人,讓明玫也無法悄悄證實那女子是不是黃鶯。但她覺得自己一向與人為善,個人並沒有得罪什麽人,除了黃鶯,想不起別人。
隻是盧佩儀這邊,明玫就有些說不太清了。盧佩儀手段了得,曾經得罪過多少人明玫也不清楚。
不過京城裏有這麽下作手段的,明玫曾遇到過一個。小湯山,她被困在樹上幾天。那邢家女的手筆,那邢閣老的幕後。
如今邢閣老起複這麽久了,知道自家孫女兒死在盧佩儀手上,也不知是個什麽態度,可會象唐家那樣,覺得她自己理虧,死了也沒臉跟人理論?
看這次盧佩儀遇險,那些人這般想折辱於她,怎麽看怎麽象邢老頭會幹的事兒。
隻是這邢老頭兒如今是聖上罩的人,但反過來說,聖上也把他罩得死死的。他自己就算有私怨,也不敢隨便揮刀。
所以如果是他出手,還拉上了明玫和霍辰燁,那麽會不會是上麵的意思呢?
霍辰燁此番北征居功至偉,不會被猜忌吧,如今事兒辦完了,正是卸磨殺驢的好時機……
等聽了安新的回報,明玫不覺怔然:莫非自己想多了想遠了?還以為是怎樣一個陰謀呢,卻原來隻是賈謹那個雜碎出來蹦達惹事?
聖上大赦,賈謹在那無人問津的牢獄裏,終於拍屁股出來了。然後他家爹娘一來嫌棄他為家裏抹黑丟臉,二來擔心當初賈謹做事狠厲,定然得罪了不少人,萬一哪家複了勢,報複起來扛不住,因此讓賈謹住到了外麵的莊子上少露麵。
他從前就生活在莊子上,那時候雖然也怒,但還有些驚怕在。後來經過了耀武揚威的輝煌階段,如今複又過回了舊日子,滿心的憤恨比以前還盛。
他自知此次失勢之後再難複勢,便一心算計著報複。
想著下狠手把心裏最恨的人整治個得勁兒,自己就算死了也舒心。
知道是賈謹在針對她,明玫立刻想起盧佩儀來。留峰寺那檔子事兒隻怕也是這人的手筆。
賈家無論如何是霍辰燁的外家,因為說個閑話就把賈謹怎麽了,沒準有人覺得她太過狠辣。萬一有人說情,或者讓賈國公爺和賈誼難作什麽的,都不大好。
明玫什麽也沒作,隻讓人通知了韓家。
盧佩儀出了事兒,韓家當然暴怒。五城兵馬司的人隻是騎著馬在留封山上下兜了幾圈,公事公辦的追蹤一番,沒見到什麽疑似匪人,也就做罷了,最後認定要麽匪類已經逃離,要麽就在周邊藏匿,接下來隻能慢慢排查。
但是韓家也是武將世家,家裏的護院也是有些牛掰人物的,他們派出的人把留峰山周圍各處細細捋了一遍,隻要是個人,都要一一核查當天去處。
隻是這麽個查法,過於細致,難免費時費力。
所以在明玫讓人送去信的時候,韓家尚沒有抓住個頭緒。
那時韓連城剛剛回京,聽說之後自然是怒氣暴棚。
得了信兒,韓連城迅速領著手下親衛兵丁圍上了那莊子,也不管那莊子主家是誰,隻管把男丁齊齊抓起來一頓暴打逼供,最後便有人承認了那天的事兒。
韓家人還徹搜了莊子,倒真搜出幾個大棒子來。
隻是沒抓到賈謹,這貨他娘的,鼻子跟狗一樣靈,不過掀個帽子就讓他察覺不對,竟然回去後馬不停蹄地逃躥了。
然後韓連城拿了證詞證據逼上賈家,讓賈家交出賈謹來。
賈謹老爹原本挺老實一人,總算還明白事理,要點麵子。現在卻是因著賈謹,被各種指脊梁骨罵的,當麵罵的,竟也練出來了,變得十分能耍。
他先是不認帳,還反咬韓連城帶兵闖人私宅,欺壓良善;又說韓連城動用私刑對他的家仆屈打成招什麽的;最後被逼不過,又耍賴說賈謹大赦之後就離家,家人並沒見過麵什麽的,是不是他,總得見到人才知道;最後嚷嚷哭喊著要求族長求賈國公爺給他們主持公道,他們好歹是國公府賈家啊,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總之雙方鬧騰了一天,無果。
明玫很覺遺憾。怎麽讓他跑了,早知道應該讓安新他們先把他揍趴下再說呀。